《屠山客》熬夜听雨

108、一年元宵时

　　“大嫂！”清爽干净的少年音，只一声就有点青春的回味。

　　身着婚服的少年满脸喜气地朝你行礼回应，饶是阅历丰富的屠名微都觉得此子可爱。何况，其身侧还站着他的新婚妻子。

　　这王家别的人她不知道，起码这个十一弟是真的非常喜欢和尊崇张奈这个大兄的。

　　王辰燮眼中的赤城不能作伪，那种带着点少年中二的热血屠名微一目了然。

　　“这是十七娘，与意。”成与意。

　　略落后王辰燮半步的成与意点头执礼，“大嫂。”

　　屠名微眉眼温柔地上前扶起成与意，“不用多礼。”

　　“这是你们大嫂特地送与你们的新婚贺礼，她说了，好不好看是其次，主要是贵。”

　　两个人一唱一和，一点也没有畅谈价值的羞涩惭愧，屠名微应和道：“贵的就对了。”

　　王辰燮和成与意二人此时才了解这位大嫂的性子，夫妇两个相视一笑也更放松了。

　　此时婚房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方才闹洞房的人都散尽，他们几个站在婚房门口也不好再深聊。张奈说了几句勉力之词后，这场小小的会面也就结束了。

　　回到房中的成与意颇有兴趣，“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嫂，竟是这么一个有趣的性子。和大哥倒是，很不一样。”

　　张奈冷，屠名微是冷幽默。看着不好惹，其实最喜欢逗人乐子，和那种性子里的冷是截然不同两种感觉。

　　比起说屠名微冷，她自己觉得‘懒’更贴切自己的人生观。

　　有时候不是不愿多说，是不相干的人懒得费唇舌。

　　王辰燮也是认同道：“是很不一样，不过，我倒是觉得和大哥很配。二人都好，好的和好的在一起，以后这家里才有盼头。”

　　成与意水灵灵的眸子仿佛会说话，明明只是点点头，但王辰燮却莫名读懂了很多。

　　也是，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想表达什么，不用说他自也是懂的。

　　这样的日子在东升西落中缓缓度过。

　　这一年走过了秋，经历了冬，迎来了春。

　　新春时节屠名微和张奈成了婚，他们的本意是无须大办，但身份地位在那儿，就是小办规矩和规格都不会让人小觑。

　　婚礼还是很热闹，有很多人虽然没到现场，屠名微还是收到了新婚贺礼。

　　原本屠名微对这场婚礼没什么特殊情绪，甚至他们两个早就自比夫妻，平日里的生活和夫妻也没差。这婚礼说是仪式也就纯属仪式。

　　直到——屠名微看到库房都塞不下的礼物时，她才渐渐对这场婚礼有了实感。

　　伴随李贞贺礼的那封信也由此送到了屠名微的书房桌面上，在读完这封信后，张奈接过粗阅，“没想到，那名册是这样的由来。”仅仅是他们的师父看出了屠名微的厌世之心，唯恐她哪天不走路了或走歪了路。

　　“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这是张奈窥屠名微脸色读出来的情绪，她似乎早就了然，只是循心而行。

　　屠名微坐在圈椅里，她双手交叉抱臂，神情自然，“我又不蠢。”

　　他是她师父，这是从学医技艺上的。

　　论做人情商，她远在他之上。

　　她本就不是一个会被道德感束缚的人，这名册管用压根就不是什么临死之言，遗言之托！纯就是她高兴、乐意这么做。

　　安于此道于是乐于此道，道不相同，却殊途同归。

　　讲的通俗点，就是她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所以，这些剩下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翻开册子一看，还剩下不少呢！若是真全部跑下来，人入都算古稀年轻。

　　屠名微单手支额，沉目舒然，“没事儿，随缘罢了。”不是她的因果，她不急。

　　欠的人都问心无愧，她当然自在随心着呢。

　　新婚不久便是元宵灯会，海州汇聚天下航运，每年这个时候海州城内都是十分热闹。

　　不只是灯，便就是货物也能卖得更好更紧俏。

　　比起灯会，说它是个大型展销会更贴切。

　　这天屠名微刚和管事对完后续的安排，张奈便回到小院里。此时屠名微是正儿八经的未来家主夫人，虽然家里的事情没有全权交给她，但陆陆续续地她也交接到不少事情。

　　这些东西吧，对屠名微而言——杀鸡焉用牛刀！

　　她不是不会管理，是从前不屑从事。

　　毕竟会和不会，用和不用是两种概念。

　　一般就是每周抽出一两个时辰对对账，做做后续的计划安排。不累，就是定时定点地烦。

　　谁爱上班呢？这班狗都不上。

　　张奈风尘仆仆地进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喜色，“忙完了？”

　　屠名微现在看着激情四射的张奈，不禁在心里思忖，为什么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上班，但回家的时候仍旧充满活力？

　　难道男女分工不同，大家上的班差别就这么大？！

　　但她打听过了，张奈都是人情社交以及资源管理，不会啊，这些应该更消耗情绪才对。

　　身边的人都下去之后，屠名微不解开麦，“为什么同样忙碌，我做事的时间比你还短，但你怎么看上去比我好多了。”

　　好夫君这样回答：“那是因为回来的路上我只要一想到等会儿可以见到你，我就高兴！”

　　屠名微：“……”这是什么内卷？感情浓度也要卷吗？

　　这是卷王成精了吧！

　　屠名微伸出食指摆在他的唇中，“别说这种鬼话。”

　　张奈取下她的手而后环腰抱住她，“我只觉得，现下活着的每天都很有意义。”

　　这是才混了多久，假大空的套话张口就来。别说，说就是上价值。

　　还好她这种懒王向来不计较这些，不然，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点她‘不诚心’呢。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这种年节聚会最多了。

　　“元宵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灯。”

　　是掐着点回来准备约会的。

　　屠名微很受用，双手抱拳歪着头夹音道：“感恩郎君惦记妾。”

　　矫揉造作可爱非常，张奈咧嘴笑道：“我还定了外头的酒楼，是双丰楼的位子，那里头的酒花鱼和青酿珍珠最好！我吃过一次，想着下次就该和你一起。”

　　好吃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吃完正好夜幕放灯。

　　就这样，他们王家家庭聚会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对卧龙凤雏，虽然两个人格格不入，但大家知道的，优秀的人本就不可能拘泥于平庸。所以并无一人敢置喙这些举动，毕竟大家还记得大嫂上次去整治庄园恶仆的时候，是以‘德’服人！

　　一打二十三。有零有整，不是作伪。

　　她带去的护卫都还没近前，她就把人全部撂倒了。

　　王家的护卫总领说了，少夫人的功夫远远额……远远、远远、远远在他之上。

　　嗯！是的！就是说了四个远远。

　　然后那些叔伯长辈姨母婶婶们就都没意见了。

　　叔伯长辈姨母婶婶们：实不相瞒，我们和总领也差了四个远。

　　王携看着气氛有些凝固，只能出来活跃气氛，“既如此，等会儿你们这些小辈们也都出去转转吧！虽然家里也有，但一年一次的盛景，家里头和外头总是不同的。”

　　往年都需偷溜出去的小辈们顿时雀跃不已，眉眼间都是一些言语官司，虽然没有烘托吵闹声，气氛却轻松自在了不少。

　　与王家相比，屠名微二人就悠闲多了。

　　包厢雅致，虽只有两个人气氛依旧很到位。

　　屠名微举起酒杯：“来，元宵喜乐，万事登极。”

　　张奈碰杯：“同喜同乐，诸事皆宜。”

　　是非常薄的花酒，没什么度数。只不过意头好，也适合这种节日。

　　屠名微一边吃着菜，一边问，“你这段时间还好吗？”年关附近大事小事都堆过来，后宅忙，前院也不遑多让。

　　张奈见她吃得开心，心里也雀跃，“能力范围之内。”

　　六个字，大概就能听出他的工作疲态与忙碌程度。

　　不说行不行，就是还撑得住。

　　屠名微提醒道：“你别太累了，干不了的就推出去，管理最重要的就是细化分工，什么人干什么事，专人干专事。效率上来了，有了章法，一切就是突然有天你不干了，它也能继续运转。如此便进入了良性循环。”

　　虽然有些词性听着晦涩，但逻辑是通的。

　　张奈点头赞同，“我知道，所以目前我正在和他们处好关系。”多培养几个兄弟，他后头也就轻松了。

　　“等最近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我陪你出去转转。”

　　这话新鲜。

　　屠名微摆头，她嘴里同时还是嚼嚼嚼，“前些年跑多了，最近好不容易停下来，并没有什么心思往外跑。”她又不是没见过花花世界的人，一门心思消解愁绪。“你若是无聊，我陪你出去转转才是，外面的路，我熟。”

　　张奈点头，“时间过得太恍人，总觉得你在外头跑的时候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时间竟忘了。”婚后的日子是从前的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美梦成真，那些过往的忐忑心酸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她才不是需要别人领路出行的女子，她是别人的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