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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日落 ...
接力赛结束,众人回教室上课。陈幸和陆仰回来拿免费的水喝,偶然发现杨芹娜的身影。
她穿着秋季的延中校服,一个人默默地在绛红色跑道上奔跑。
陈幸远远地看她,看到那抹蓝白色声音渐行渐远,成了一个小点,又慢慢靠近,融为天空的一抹颜色。
风将陈幸的长发吹乱了,陈幸将头发别在耳后,走上前喊道:“芹娜!”
杨芹娜抬头。陈幸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疲倦,对方还没说什么,陈幸立马跑上前抓住她的校服:“这么冷!快回去了。”
“陈幸!”杨芹娜一看到她,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你怎么来了?”
“回来拿水,正巧看见你了。”陈幸如实回答。
杨芹娜点点头:“我还没跑完,等一下我。”
“为什么一定要跑?你的……”
杨芹娜打断她:“我要跑完人生最后一场比赛,我喜欢跑步。”
陈幸眨了眨双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在杨芹娜身后说道:“不舒服的话和我说。”
“嗯。”杨芹娜笑了一下,垂下眸又抬起,“恭喜你们破纪录了。”
陈幸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孩脸上的强笑总让她感觉不太舒服,陈幸生硬地说道:“谢谢。”
陆仰走到她身边,问道:“杨芹娜怎么了?”
陈幸思考了下,回答:“她在比赛。”
杨芹娜跑得并不快,但动作十分漂亮。陈幸觉得她不止是在奔跑,像是在追逐一些东西。杨芹娜奋力一跨,以胜利者的姿态越过红线。
她叉着腰,原地甩了甩腿,转头向两人看去,兴奋地大喊:“我跑完了!”
话落,杨芹娜又失落地垂下眼:“少个人。”
陈幸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回复:“恭喜你!芹娜!”
杨芹娜慢慢走过去,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杨芹娜抱着双腿,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嘴唇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生病了好难受,果然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想起平时的好。”
陈幸靠过去:“会好的。”
杨芹娜低下头,在口袋里翻翻找找,掏出几支苹果味的真知棒:“小洧放在桌洞里的,小望来收拾的时候送给我了,小卖部已经没有卖的了。”
“快吃吧。”陈幸说。
杨芹娜递过去:“给你们吃吧,我最近不能吃糖。”
陈幸想了下,还是收下了:“那我帮你保管。”
杨芹娜看着天,那双清澈的双眸里倒映着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她扬唇,唇角弧度和平时一样,一样骄傲张扬:“我拥有许多美好记忆,也拥有很多很好的人,现在阳光很好,足够了,现在没有遗憾了。我只是觉得成长似乎并不是特别好。”
“你说什么呢?”陈幸好笑道,“只要成长,无论是草还是花,都能看到阳光。”
杨芹娜破涕为笑:“你好傻呀。”
——
下了班,陈幸和陆仰一同行走在街道上。到家第一件事情,陈幸回卧室写作业,陆仰躺在床上休息。
写完面前的试卷后,陈幸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过了会儿又蹑手蹑脚地端了杯热牛奶回来。
陆仰已经醒了,坐在书桌前帮她批改试卷,手边的手机还亮着,陈幸扫了眼,张开双臂抱住他。
陆仰笑了下,将她捞到大腿上,耐心地给她讲解错题。
“这么快就醒了。”陈幸说。
陆仰说:“我没睡,你一走我就起来了。”
平淡的生活截止在三月底的某一天晚上,两人照旧一同回家,电梯门一开,陈幸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凭借微弱的灯光她发现门边多了一团半人高的黑色物体。
陆仰有些疲倦,压根没有发现,正走过去准备开门。陈幸拉住他,话刚到嗓子眼,那团东西突然动了下,像塑料垃圾袋被撕开一样猛地变大,速度极快地向两人冲来。
那一瞬间,酒味血腥味冲入陈幸的鼻腔。陆仰率先反应过来,揽住陈幸的肩将她拉到一侧,轻易躲避对方的动作。
那人的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陈幸看清了这个人的脸——陈翰。
他鼻青脸肿,脸上布满淤青疤痕,双颊瘦削脸色蜡黄,下巴是挂满胡茬,身上的黄色冲锋衣沾满灰尘血迹。陈幸看到他双目通红,双唇上下碰撞,拼成了一句话:“把!钱!给!我!”
“你怎么在这里!”陈幸惊慌失措。
很久没见过了。他变了很多,牙齿缺了几颗,嘴唇上全是血色咬痕,龇牙咧嘴朝陈幸扑去:“钱呢?你妈的钱呢?”
陆仰眼疾手快拉住他,用力将他甩到一侧,转头询问:“这是谁?”
“……”陈幸咬咬牙,感觉分外羞耻,“我爸。”
陆仰拧眉,在陈翰起身前一刻退后几步,将陈幸整个人圈入怀中:“你从楼梯道下去,保证自身安全。”
“你呢?”陈幸连忙问道。
“我留下,你去报警。”陆仰一边回答,一边制止陈翰的动作,用力将中年男人推到门上,发出哐啷一声。陈翰没力气,叫唤了几声慢慢缩回地上。
楼道的声控灯一亮一灭,陈翰的脸布满阴翳,每一刻陈幸都觉得恐怖至极。
陈翰整个人趴到地上,有气无力地说话,简直虚弱到不行,却又在陆仰放松警惕的时候露出凶兽爪牙迅速爬了起来。
两人都没想到的是,陈翰居然带了一把菜刀,他口中吐出听不懂的话,双手握着刀柄,刀尖有些钝,闪着茫茫银光。
陆仰转头,看到陈幸的身影消失后,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准备全心全意对付面前的人。不料下一刻左肩膀突然被砍了一刀,血箭冲天,温热的液体很快浸湿校服。
他痛呼一声,整个人往后退。陈翰承受追击,握着刀柄迅速扑过去。
陆仰退后几步,站在原地等待陈翰过来。声控灯灭了,在陈翰离他两米远的时候陆仰抬起右手将靠墙的玻璃掀翻。
玻璃倾倒砸到陈翰身上,将他整个人往墙壁边挤去。
砰的一声,玻璃全部碎掉。陈翰恼羞成怒,怒目圆睁抬起手,那把刀迅速落下,陆仰闪身堪堪躲避。
地上积了一摊血,陆仰咬着牙,双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碎玻璃上,每走一步血就流一地。陈翰转身也跟着跑过去,他走路摇摇晃晃,刀不停挥舞。
陆仰的心脏砰砰跳,蹲下身随便捡了一块玻璃。
幸好,声控灯再次灭了。
陈翰只能靠着窗外昏沉沉的天空,勉强找到人身。陆仰到底年轻,躲得极快,但由于失血过多,他也有些费力。
这样一来,血越流越多,像开了的水龙头,血滴在地上犹如雨水落地。
他忍不住喘粗气,胸口起起伏伏。
陈翰大声叫嚷,刀在空气中划了无数道口子。陆仰不断退后闪身躲避,血腥味蔓延。
声控灯一亮,陈翰咧嘴笑了,冲他直直跑去,边跑边吐着一些肮脏的话语。陆仰紧拧着双眉,回头看了眼窗口,足尖轻点准备跳下去。
楼梯口突然伸出一条腿将陈翰绊倒,他摔在地上刀也滚到了一边。
陈幸才不管陈翰口中吐着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急忙拉着陆仰的衣袖,本想询问情况,却摸到了一团液体。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一下子明白了是什么。
陆仰暴躁地说道:“你回来干什么?!”
陈幸也反应过来,吼道:“我不放心!”
两人大眼瞪小眼,陆仰烦躁地啧了声,一手圈住她,将她抱在怀中,耐心劝道:“你先躲着。”
陈幸大声说道:“我不!”
话毕,她蹲下身捡起菜刀,上面还沾有热血,陈幸抖着手将其扔进黑暗的楼道,刀落地的清脆使她发毛,简直太可怕了。
陈翰爬起来,陆仰心中敲响一万个警钟,双手用力地将陈幸按进怀里。
陈幸挣扎着起来,抓了一把碎玻璃,猛地往陈翰脸上按去,在男人的脸上划了无数道小小的口子。
她一面龇牙咧嘴,一面又害怕到不行,浑身抖得像是筛糠。
陈翰抓着她的头发,大腿往上抬将她整个人扔到一边。
陆仰疼得发抖,还是忍不住过去。
“不准过来!不然她就死!”陈翰喊道。
此言一出,陆仰就停住了。
陈翰大笑了好几声,手上愈发用力。笑完,他又阴森森地对着陈幸说:“说啊,钱呢?”
陈幸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楼道的灯亮了又灭,陈翰的声音回荡在耳侧,像是来索命的:“钱呢!你妈给你的钱呢!钱呢!在哪!我的钱!”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陈翰就挥手打了她几耳光,力度比起高一那天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打得她面部扭曲,眼眶里积满泪水摇摇欲坠,却不肯求饶不肯出声。
“您别打她!”陆仰道。
陈翰抬眼,混浊的眼球转了一圈,咧开嘴阴恻恻地问道:“你的男朋友?长大了啊。”
“你滚!”陈幸冲他吐口水,四肢变得滚烫撑着冰凉的地板挣扎着起身。
陈翰气得用力踹了她一脚,将她踹到几米远,还自言自语道:“钱呢?我的钱呢?你能还清那些债,肯定还有很多!全部给我!还有你妈的钱也给我!”
看着陈翰逐渐逼近,陈幸的牙齿直打颤,舌头黏在上颚,无法吐出一个字。他的脚不断在身上踢踹,每一次都痛彻心扉。陆仰心疼得要命,双手握拳,忍不住抬脚过去。
陈幸看到了,着急忙慌地说道:“不准过来!”
陆仰停下了。
“陆仰,你退后!”
陈幸躺在地上,黑暗中她的身影十分模糊,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惨不忍睹:“陆仰别过来,你等下,你先别过来。你流太多血了。”
陈翰已经疯癫了,饿了几天又被打了几天,只知道说些关于钱的字眼,其他的一律不闻。陈幸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钱送给他赌博,声音和身体都哆哆嗦嗦的:“滚!”
陈翰扯着她的衣领,油腻腻的脸凑近她:“不给?那我就要你的命。我花不了,你也没命花!”
说着,他就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陈幸紧闭双眼,心跳快得几乎冲破胸腔。
血液弄脏了地板,血肉都溅到了天花板上。她睁开眼,脑海空白。
湿嗒的眼泪模糊了她的眼,温热的血液打湿她的双眼和脸庞,像挖到的石油一样不停地喷出来。
“陆仰……”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陆仰垂眸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故作一脸轻松地把折叠刀从手里扯出来,随手扔到一边。
陈翰被推到地上,浑身扎满碎玻璃,痛得连连咒骂。
陆仰撑着墙嘶了一声,陈幸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牢牢抱住。尽管都这样了,他还是装作无所谓,擦掉脸上的血冲她微笑。
“别哭。哭也行,偶尔脆弱也是成长的一部分。”陆仰对她笑,膝盖一软,他抬手遮住她的双眼,一只手环抱住她,还是下意识做出了保护的姿态。陈幸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身形晃了晃,整个人倒在陈幸怀中,身下积了一滩温热的血。
陈幸怔愣了一瞬,双手用力抱紧他,感受到指缝之间溢出的鲜血。她的呼吸也变得不稳,低下头和他额头相抵,一边哭一边说道:“陆仰,陆仰……好多血啊,陆……仰,你能听到吗?听得到吗……”
——
安抚好了陈幸的情绪,询问了陈幸的意见。陆仰联系了之前就找过的律师,四月底正式开庭。
许久未见的“父亲”蓬头垢面地来到她的对立面,脸上有好几处新增的淤青,鼻孔下的血液还没有擦干净,整个人像一条丧家之犬。
陈幸恶狠狠地盯着他,心中却还是有些发虚,浑身剧烈颤抖。
陆仰脸色不太好,还是坚持坐在了观众席上,时刻不停地注意她的神情,陈幸的眼眶里积满泪水摇摇欲坠,腰却挺得笔直。
陆仰始终很安静,开庭前,他问她:“害怕吗?”
陈幸点头。
陆仰笑了:“没关系,怕也没关系,你还年轻。你必须要去面对,这是正确的方向。我什么都安排好了,你自己去完成最后一步吧。”
陈幸还是看着他,眼里诉说了无数句话。
陆仰却什么也没说,读完她眼里的情绪后,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将她往前推。灯下的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悄无声息地告诉她:我在。
这场战斗拉开帷幕。陈幸站在明亮的灯下,浑身一尘不染。
她出生时正是晚上,一落地就哇哇大哭,一哭就哭了几天几夜。那天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好像并没有星星。
护士抓着她的脚将她提到水龙头下冲洗,奶奶将她的脚提起检查性别,看到不是自己想要的后,将小婴儿提起随意地在空气中甩了甩。
自她出生起,家中的氛围变得诡异。在她五岁时爷爷奶奶才知晓她的名字。
一直到七岁时,她跟着小卖部的大婶学织围巾,熬通宵织了一条黑色围巾送给陈翰,陈翰嫌弃不已,干脆地扔掉她送的围巾。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她一个人跑到家附近的小山坡上哭泣,夏琼收摊回家,衣服上还粘着鱼鳞,双手拢在嘴边一边走一边喊她的名字。
“星星——你在这里吗?”
陈幸回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回复:“我在这里。”
夏琼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可能就是母女心有灵犀。她一把将陈幸抱起来,陈幸在空中挣扎着简直吓坏了。
“不冷吗?”女人问她。
陈幸擦掉眼泪,圆圆的鼻头和脸颊都被冻得红通通的,夏琼把粘满鱼鳞的衣服脱下去,将女儿裹成一个球,然后开开心心地将“球”抱回家。
她一路上都在哭,越哭越凶,夏琼也被哭烦了,翻箱倒柜翻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拿出一颗蓝色的水晶球。蜡烛的微光下,那颗蓝色的水晶球里好像装了天空、海洋、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大女孩。
夏琼坐在床上,开始脱掉雨鞋:“喏,这可是我的宝贝,给我的大宝贝玩一会儿吧。”
小陈幸的眼睛差点贴着水晶球,她惊喜地发现:“妈咪!里面好漂亮呀!”
夏琼拿起一边的西红柿就开始咬,冰凉的红色汁水沾在唇瓣上。冬天很少有西红柿,但为了减肥,夏琼还是讨来了几颗:“那肯定啊,我用半个月工资买的,满足一下我的少女心。”
“妈咪要送给我吗?”
夏琼戳她的脑门,年轻的脸上满是嘲笑:“你想得美呢,只是给你玩。等我死了才能给你,现在水晶球是我的!”
一听这话,小陈幸扯着嗓门就开始嚎叫,眼泪成串,说哭就哭了。
夏琼就在一旁放声大笑:“以后终归会是你的呀,哭啥呀?哈哈哈哈哈!想点好的呗,事情又没你想的那么糟。”
“太糟了!”小陈幸不服气地说道。
夏琼想了想,翘起二郎腿将女儿抱在怀里,扯起棉被将她裹好,敷衍地哄道:“雨后晴空嘛,我们星星天生就是胜利者。”
在法官宣布陈幸胜诉时,陈幸眼下的伤疤似乎丢到了所有的不堪,开始愈合成了一块完整的皮肤。
小时候她被人提在半空中甩了甩,这一甩就是整整十八年,直到现在她才发出第一声哭吼。
少年何惧风雨,少年壮志凌云。
她转头看向观众席上的陆仰,大家都在叫好,唯有陆仰没有,陈幸想,他肯定在强撑,他肯定特别特别想鼓掌,但肯定没有力气鼓掌。
从法院里出来,陈幸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地上,她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平静非常,心中默念道:“我渴望,温和的去探索、行走每一条路,我渴望,平静地度过每一个夜晚,我渴望,狠狠地去呼吸天地间的空气。”
现在,一切由我的意识前进。
这是最好的十八岁礼物——她打败了噩梦。
默念完最后一句话,她睁开眼,陆仰站在她面前,他的脸色仍旧不好,苍白无力,却笑着和她打招呼,手里抱着一束红玫瑰。陈幸觉得一切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涯。
“恭喜你,我给你准备了打败噩梦的奖励。”陆仰把手里的玫瑰递过去,花瓣上还残留着清晨露水,娇艳欲滴。
陈幸笑了下,走到他身旁,接过红玫瑰和他并肩往前走:“什么奖励?我现在很好奇。”
“自行车。”陆仰说。
“什么意思?自行车?”陈幸受宠若惊,还是忍不住道出诚实,“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自行车?”
陆仰说:“阿姨和我说过。”
陈幸垂下眼,闷闷地嗯了声。
算起来,从那天开始,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陈幸坐在位置上吃饭,陆仰烫好肉,全部放进她的碗里。
陈幸抬眼,看着陆仰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个冰冷的夜晚。窗外的虬枝荒凉,白墙融化在雾气之中。
头顶红色的光在不断跳动,陈幸浑身冰凉,她想起曾经她一箭十环。在手术室外她好像成为了靶心,头顶手术室的红色灯光成了即将击中她的瞄点。
没有见面的一个月里,她每天都来,可是陆仰总以各种理由推脱。
天边旭日再度升起,远远看去像一颗西红柿。
“你缝了多少针?”她忍不住问。
“十一针。”他回答。
荒山映日,北悬明月。花枯柳败,真言负债。轻雾隐没,唯煎人寿。
五月一日,星期二,高考在即,陈幸没日没夜地复习,这天晚上,写完数学试卷,她的心脏抽痛了一瞬。随后,她从庄晴懿的口中得知夏琼去世了。
夏琼曾赋予她生命,现在一切瓦解。
她连夜坐火车回了夏琼所在的地方,路程一共两个小时,她一路上跌跌撞撞,前路模糊不清。
无奈,夕阳又西下,最亲爱的你也落下来了。
陈幸看到桌面上的油灯里已经没有油了,火焰也慢慢熄灭了。
“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家人了。怎么办啊?我妈……我没有她了。”
之后根据夏琼的遗言,丧事匆匆办完,没有花很多钱。马锦山打来电话慰问,电话里几位老师的声音挤成一团。
陈幸一一谢过,买票连夜回了市里。调整好状态,陈幸照旧上下班、学习、考试。
五月三日,陈幸干完手里的活,把工具放进杂物室,机械音又响了。
“您好,需要点什么?”陈幸气也没好好喘一口,又准备开始干活。
“你好,我是陆仰的爸爸,我叫陆原枫,你叫我陆叔叔吧。”陆原枫礼貌地笑着。
陈幸抬眼,疲惫地问道:“您好,陆叔叔,请问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突然打扰你。我上个月一直在国外,陆仰受伤了也没和我说过,我是前几天才从保姆的口中得知这件事的。”陆原枫说道,“我们找个位置坐下说吧。”
陈幸嗯了声,点了两杯咖啡。
她以为陆原枫要质问,没曾想,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样?还好吗?”
“……”陈幸深吸一口气,笑道,“挺好的。陆仰呢?他这一个月都没来学校,前几天看到他发现他脸色挺差的。”
陆原枫感觉奇怪:“你没问他?这两天没聊天?”
陈幸点头:“我们很久没见了,前几天一起吃了顿饭。他受伤了,我没敢打扰他。”
陆原枫笑了声:“好吧,我儿子就是这样的,报喜不报忧。”
“他……怎么了?”
陆原枫如实相告:“他之前不见你是因为伤口太严重,怕你担心。本来一直住在医院,前几天他非要闹着出院,伤口又恶化了。”
陈幸苦笑,怪不得开庭那天他的脸色那么差,又在硬撑,又是为了给她底气,为了告诉她,她有很爱她的人。
机械音再度响起,一位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进来,她既漂亮又让人不敢接近,女人掀起眼皮,裸露的白色脖颈线条好看。
女人一进来就直奔目标。她的语调不高,表情淡然,用很礼貌的口吻询问她:“请问你是陈幸么?”
陈幸点头:“我是。请问您是?”
女人很简单地介绍自己:“我是季谷彤,陆仰的表姐。”
陈幸还是点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季谷彤自顾自地找了个板凳坐下,双手抱在胸前:“他提过你,很荣幸今天能见到你。”
陈幸点头,又点了一杯咖啡。季谷彤直奔中心:“你和陆仰分手吧。”
陆原枫制止他:“谷彤。”
季谷彤弯唇笑笑:“姑伯,等我说完。”
陆原枫犹豫了一下,宽慰道:“小幸,你别紧张,如果不开心可以直接走的。”
陈幸点头。
季谷彤面无表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在陈幸看来,就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她的喉咙。
“我说话比较直,先和你道个歉。我知道你们非常相爱,但你们并不适合。想必我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你们在一起必定有一方会受伤吃亏,家境不同消费观念不同矛盾自然会产生,现在只是时间问题。”季谷彤缓缓说道,神情始终平静,“我祝福你能遇到更合适的人。当然,如果你坚持和陆仰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我也会祝福你们。”
季谷彤停了一下:“他现在受伤住院,忙里忙外,我去看望过他,我的弟弟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谢谢,不用了。”
季谷彤点头:“那好,姑娘,祝你好运,祝你能考上好的大学,努力提升自己。祝你们能在同一条路上行走。”
“谢谢。”
季谷彤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嗯,再见。姑伯,我走了,下次见。”
陆原枫点头:“嗯嗯,好的。”
等高跟鞋的声音远去,陈幸站起身,很平静地说道:“叔叔,我明白了。这杯咖啡我请您和那位小姐,这段时间抱歉了。”
陆原枫说:“小幸,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他吧。”
“谢谢叔叔。”
——
熟悉的医院里发了暖气,陈幸并没有感觉到暖意,反而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陆仰在病房里面,出现的护士说他刚睡下。
“看来今天见不到了。”陈幸心道。
陆原枫点头,转头说道:“小幸,我请你吃饭吧。”
陈幸摇头,勉强笑道:“谢谢叔叔,我并不饿,我得回家复习了。”
“好吧,下次再请你吃饭。”
陈幸点头,走了几步又返回,透过玻璃再看了一眼陆仰,她小声询问:“叔叔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说吧。”
“能帮我转学吗?”陈幸低下头道,“我想去成安中学读书。”
“为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能适应吗?”陆原枫不理解她的做法,“其实没有关系,你们继续在一起也可以。”
“叔叔能帮我吗?”陈幸重复道。
陆原枫想了想:“……如果你,算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吧。”
“谢谢。还有就是,请您告诉他,陈幸自由了。”说话间,陈幸已经转身。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手臂突然被抓住。她回头,陆仰的脸庞映入她的双眸:“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他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手背上还有几个针眼,此刻正在往外冒血。陈幸吸了吸鼻子,微笑道:“你不是在睡觉吗?不想打扰你。”
“不会打扰我的。”陆仰拧眉,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你刚才走得那么快,吃饭了吗?”
陈幸摇头:“我不饿。你回去好好休息,别又弄到伤口了。”
“我是问吃了吗,不是问你饿不饿。你今天上班,平时都是这个时间点吃饭,现在肯定饿了吧。”他笑着说。
陈幸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确实饿了。你回去吧。”
陆仰揽住她的肩:“我带你出去吃饭。”
陈幸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出现一道声音:“可能不管以后出现了谁,又发生了什么,哪怕我放狠话打他骂他作践他,陆仰肯定自始自终都只会爱我。”
“陆仰。喜欢吃糖吗?”陈幸听见自己说,“去买点糖吧。”
陆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拐弯抹角他都心知肚明。刚看到她的那一刻,陆仰心跳如鼓。
这位少女像一阵风,稍微不注意就飘走了。
陆仰意外的是,陈幸走上前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一触即离,再次对视时,陆仰看到女孩眼里的星星点点。
或许以后陆仰会喜欢上别人,也许会和其他女人结婚,也许那个女人会比我优秀、比我更适合他。但是现在的陆仰属于我一个人。
哪怕春意不再来,也请让我拥有你。
哪怕一瞬间。
陈幸鼻头翕动,看到他苍白的嘴唇就知道他又在硬撑,她笑起来,眉头却拧成川字,看起来十分违和,似哭似笑:“我要走了,你不用等我了。”
“你要回家么?”他问。
陈幸磨磨蹭蹭地摇头又点头。
他好笑道:“什么意思?”
“分手吧。”陈幸尽可能缩短时间,她注意到陆仰脸色一变,呼吸不稳,“你不要等我,谢谢你,我要走了。”
陆仰抿唇,扬唇轻笑,眉头却是蹙着的:“你的头发长了,会剪吗?”
“应该会的。”
“剪短了可以给我看看吗?”
“多久给你看?”
“不止是今天。”
“早觅良缘。”陈幸面前无所谓,可说完她自己都觉得酸到倒牙齿。
陈幸已经走出去老远了,陆仰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对着冰冷的空气说道:“你冷么?身上带够钱了吗?”
——
高三的每一天都好像开了加速器,高考结束,众人欢呼。
一班都在教室里计划自己要去哪里旅游,马锦山怎么吼怎么喊都压不住他们的热情澎湃,只得作罢。
戚琪正准备进去,被这动静也吓了一跳:“他们咋啦?”
马锦山无奈:“疯了,都疯了。”
“……”
陈幸的桌子还留着,课桌早已清空,桌面上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
报完志愿,大家重聚一班。老师们挤在讲台上,魏有义率先报出自己考上的大学:“603!福州大学!”
“哇!”大家开始鼓掌。
“642!厦门大学!”
“这个厉害了!”
“640!厦门大学!”
“你们又能凑一起了,羡慕啊。”
“我考了599……”
“624……”
马锦山在讲台上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重复“好好好”,手掌拍得快要冒烟,拍着拍着,马锦山又感觉到鼻头酸,眼泪啪叽一声就掉了下来。
见状,大家停下开始调侃。
“马老头怎么哭了啊?”
“马老头不是钢铁猛男吗?不准哭。”
大家调侃着,尽管平时私底下经常蛐蛐马老头,现在也开始忍不住掉眼泪。
大家一同拨开一页页书籍,合上书籍后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潇洒地稳步踏向远方。窗外枝丫生长,六月闷苦难当,层层树叶交叠又熠熠生辉散发微光。想一想,离别又有何妨?以后必定会再次相见,年少之人总是永远真诚热烈。
这就是少年时期,短暂又长远。陆仰的少年时期在昨日,在今日,不在明日。他垂下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最后全班合唱了一首《晴天》,一首歌结束,大家散场。
首先国庆节快乐!!!!本来想加个反派死前的例行台词,感觉太智障了,很无语,赶紧删除。[狗头]这章本来不打算写打官司的事情,但是写嗨了,正好看个过瘾吧。还有就是翻点击数量的时候发现有几章格格不入,我的第一章只有一百四十多个点击,后面有几章两百多个,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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