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春》春水CS

60、登场

　　陆仰只是勾了勾唇，并没有说话。

　　韩熠生叹气：“我爸妈去度假了，我就只能找你们俩玩了，结果你们那么无情，我们可要好好聚聚啊，都多少年没见了。”

　　谢燃在一旁打台球，抽空回答：“明天再陪你一天。”

　　陆仰从兜里掏出了四颗奶糖，给了陈幸三颗，自己吃一颗。

　　韩熠生看见，突然笑了：“这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想必一定非常好吃吧，从初二开始就喜欢，到现在也没变。”

　　谢燃打累了，韩熠生也不想打了，两人并肩往沙发的方向走，谢燃坐在了一侧的独坐沙发上。地板上铺了层毛毯，韩熠生长腿一弯直接坐下了。

　　陆仰的长腿曲着，放在韩熠生身旁。陈幸有些拘谨，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糖浆松糕，糖浆松糕飘着淡淡的甜香，陈幸咬了一小口，吃得非常优雅。

　　韩熠生靠着沙发，手里拿着遥控器：“看什么电影？我好久没看了。”

　　谢燃垂眼翻看手机，说了句：“随便。”

　　两人隔了些距离，陆仰侧头问：“你想看什么？”

　　陈幸把嘴里的松糕咽下去，舔了下嘴唇上的残渣，盯着手里的剩余的糖浆松糕，道：“都行。”

　　陆仰碰了下韩熠生，声音不像刚才那么温柔：“随便选一个。”

　　韩熠生哦了声，开始选电影，翻了几页竟然把他整烦了，手指乱动随便按了几下，一个龙标出现在投影幕布正中央。

　　陈幸看了眼电影名——《夏洛特烦恼》。

　　休息区的灯关了，今天韩熠生专门交代了今天的台球馆是他们三兄弟的天下。

　　昏暗的环境中，陆仰起身走到她旁边，弯下腰柔声道：“我去冰柜拿饮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陈幸竟然觉得过分暧昧了，有些不好意思。

　　电影开始了几分钟后，陆仰才回来。他手里抱着几瓶可乐和一瓶果汁，可乐挨个分给了韩熠生和谢燃，果汁放在陈幸面前的茶几上。

　　陆仰躺在一旁的沙发上，沙发非常大，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打直，双手环胸闭目休息。

　　韩熠生回头道：“陆仰，你睡什么呀？”

　　陆仰轻轻吐出一个字：“困。”

　　韩熠生往嘴里灌了口可乐，道：“是虚。”

　　陆仰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背：“看电影不要说话。”

　　吃完手里的糖浆松糕，陈幸把纸杯叠好，扯了张纸巾包好放进裤兜里。她的目光朝陆仰投去，他应该没睡着，双腿交叠，空调风吹得白色的束腕卫衣微微晃动。

　　陈幸站起身，弯腰拿起果汁，一道撩人无比又慵懒的声音贯入她的耳朵。

　　“小偷。”

　　他的语气中带有笑意。

　　陈幸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啊？”

　　男人的目光炽热大胆，像火焰燃烧。陆仰开着玩笑，朝着陈幸手上的果汁抬了下下巴：“偷果汁。”

　　陈幸看了眼手上的果汁，掂量了下，好像比青提汁重一些，她又借着电影微弱的光芒扫了眼茶几，青提汁默默地立在茶几的角落，她急忙道：“对不起。”

　　陆仰怔了一下，瞬间笑了出来：“开玩笑，就是给你喝的，这里的青提汁不好喝。”

　　陈幸小声地说：“谢谢。”

　　陆仰看着她，女生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睛里泛着很深的棕橙色，圆圆的脑袋后是电影画面，模糊又朦胧。

　　从容不迫地收回视线，陆仰内心早就犹如巨浪翻滚，轻易将名为“理智”的小舟踢翻。

　　“真是可爱。”陆仰心想。撩人不自知。

　　又偷看了，哦不，是正大光明地看了几眼陈幸，陆仰直起身，双手撑着沙发，小心地移过去，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电影？”

　　陈幸说：“好像叫什么夏洛，搞笑类型的。”

　　陆仰哦了声，双指捏着易拉罐边缘，食指扣住易拉罐环，轻轻一拉，发出‘啪’的一声 。

　　可乐还冒着冷气，陆仰喝可乐的同时还不忘明目张胆地看着陈幸。

　　“怎么不喝？”他问道。

　　陈幸双手捧着果汁：“等下喝。”

　　陆仰又看了她几秒，转移视线继续看电影，看了不到两秒，他一手捏着易拉罐，一手抬起，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罐身，食指勾住拉环，轻轻拉开了陈幸手里的易拉罐环。

　　“谢谢。”陈幸转头。

　　陆仰看着电影，留给她一个优越的侧脸：“不用。”

　　“你对我真好。”陈幸小声地说。

　　陆仰面无表情：“是么？”

　　“是的。”陈幸双手捧着易拉罐，短发别在而后，看着陆仰满脸认真地点点头。

　　陆仰忍不住弯唇笑了，抬手遮住快咧到耳朵根的嘴角，说：“好。”

　　陈幸坐了过去，陆仰立马坐直了。女生的手拢在嘴边，靠近他的耳畔，道：“我把微信下载回来了，重新注册了。”

　　“之前的微信呢？”陆仰问。

　　“还在，在另一台手机上，在另一个城市。”陈幸道。

　　陆仰：“好。”

　　散场后正好到了陈幸上班的时间，地面上的雨水已经蒸发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陆仰请白叔叔把陈幸送去吉祥餐饮店，等车开出去老远已经不见影儿了，陆仰才转身上了韩熠生家的车。

　　韩熠生坐在副驾驶上和爸妈视频通话。

　　谢燃坐在后座看手机，陆仰系上安全带，问：“去跳伞么？”

　　谢燃：“嗯，熠生想去。”

　　韩熠生挂了通话，把头转过去：“陆仰，你刚才在干什么？”

　　谢燃冷笑一声：“熠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韩熠生晃了晃手机：“我刚在和我爸妈打视频通话诶，没注意到陆仰。”

　　陆仰不说话，靠着车窗闭目休息。

　　韩熠生感觉奇怪，问道：“咋啦？陆仰就这么困啊？”

　　“咖啡喝多了的副作用。”谢燃道，“让他睡会儿吧。”

　　“嗯，好的，他确实太累了。”韩熠生这一路特别安静，整整半个小时的路程，他竟然一声不吭。谢燃也把手机调了静音模式。

　　车窗开了一些，陆仰做了个美梦。

　　梦境中小女孩的声音很洪亮，每回想一次都像是瞬间回到了那个让他重拾美好的春天。

　　小女孩的身后是湛蓝的天空，是枝繁叶茂的大树，是金灿灿的阳光，他的鼻尖是清爽的杏花香和淡淡的茉莉香。

　　“我觉得你很适合打篮球，打起来肯定很帅！”小女孩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很认真地给他打气。

　　说起来和陈幸的初遇，并不是高一开学的那天，而是初二下期的愚人节，是一个天气晴朗微风不燥的日子。

　　初二那年，季甜去世，陆仰失语症长达两个月。

　　期末家长会，全班只有陆仰的家长没来，只有他的座位上没人。韩熠生在教室外面打电话摇人，谢燃让自己爸爸左屁股坐在陆仰的板凳上，右屁股坐在自己的板凳上，充当两个人的家长，结果被骂了一顿。

　　家长会上出了成绩，陆仰第一次下了全班前十。正是那天，有人造谣季甜，其内容真的很不好听。

　　陆仰暴怒，挥拳揍了那人一顿，第一次打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开玩笑的人没啥事，倒是他差点被处分，没捞到一点好处，脸上还挂了好几处彩。

　　两兄弟晚上偷跑到他家，陪他一起玩，偶尔斗斗嘴，陆仰才稍微好过一点。

　　初二下学期开学，陆仰瘦了很多浑身透着一股忧郁清冷气息，追求他的女生越来越多，他被跟踪，变得有些害怕女生。于是就有了那天下午他对陈幸吐露过去心声，其实远不止那些。

　　四月初，因为陈幸成绩好，几十位优生被安排到城西初中听课。听完课老师就领着大家参观城西初中。

　　陈幸上个厕所的功夫，出来一看人群都跑不见影儿了。正好那天陆仰在上体育课，阳光温暖，微风吹拂大地，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戴着白色口罩，眼下投落一片阴翳。

　　找不到篮球场的门在哪里，陈幸又实在好奇，于是踮着脚往篮球馆里面看。她有些矮，看不到里面，双手用力扒拉着窗框，慢慢地往一边移，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位小男孩。

　　陆仰被踩了一脚，有些生气地抬眼瞪她。陈幸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不小心一屁股摔到地上，蹭了一身灰尘。

　　“哎哟——”

　　虽然有些不太喜欢这个人，陆仰还是伸出手拉她起来，只不过他的脸很臭，像是陈幸欠了他几千万似的。陈幸哼了声，自己拧着眉爬起来，用力拍了拍屁股。

　　她看不到身后，自然不知道只有背上才蹭了灰尘，屁股上一点没沾，还傻傻地一个劲儿地拍屁股。

　　“你……”陆仰看完了她的迷之操作，懒得多说什么，又重新坐下。

　　陈幸继续扒拉窗户，还跳了两下，像只小猫。陆仰烦了，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很直接地说：“你是谁？”

　　“我才不告诉你！”陈幸也很直接地说。

　　陆仰没应，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陈幸看这位小男孩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她也就心软了。刚刚有一点点不愉快，她放不下面子，于是双手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一副霸道至极的模样，很傲娇：“小可怜，你咋啦？”

　　陆仰不想理她，把脸转向一边。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幸感觉这人奇奇怪怪的，按照她看的狗血小说来说，应该没人能拒绝霸道的女孩子。

　　陈幸跑过去弯下腰看他的眼睛，他又把脸转向另一边，陈幸又把脸移到他的面前，紧紧追逐他的眼睛。来回几次后，陆仰烦了，问：“你要干什么？”

　　陈幸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他躲开：“你别碰我。”

　　陈幸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他许久。

　　终于他被看烦了，不耐烦地说：“你干什么？”

　　“你不喜欢我吗？”陈幸凑过去，街坊邻居都很喜欢她，遇到她都会主动给她糖果吃。

　　“不喜欢。”十四岁的陆仰斩钉截铁，冷酷无情，“不可能喜欢。”

　　他不想和人交流，平常如果这样说话一般人早走了，而陈幸并没有气馁生气，主动坐到了他身边，掌心撑着膝盖，低下头说：“你别生气。”

　　陆仰觉得莫名其妙，下一刻自己的手被人牵起来，手掌被打开，手心里被放了什么东西。

　　他转头，看到女孩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视线下移，陆仰看到了手心里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请你吃糖。”女孩舔了舔嘴，再次不舍地看了眼奶糖，“这是唐阿姨送给我的，我之前吃过一次，很好吃！”

　　话落，她拍了拍男孩的肩：“这样我们就和好咯！你也要喜欢我哦。”

　　十四岁的陆仰第一次和女生单独相处这么久，脸红耳朵红脖子也红，口罩也挡不住，手心更是烫得像块烙铁，碰哪哪烫。

　　陈幸的双脚并拢，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木条，轻轻地戳着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

　　“你喜不喜欢吃甜的呀？”她自问自答，自己也能和自己聊起来，但聊的每句话却不搭边，“我不太能吃辣，但是大家都说我们这边的人很能吃辣。”

　　陆仰没答，挣扎着想要起身，手却忽地一滑，又重新跌坐回来。

　　男生十分狼狈地撑着地板。
　　女生就在一边发笑。她的笑声很小，却全部传入他的耳朵。陆仰努力想屏蔽她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忽视，只剩下一肚子尴尬，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戳了两下，陈幸把木条递给陆仰：“很好玩的，你试试。”

　　陆仰停顿了下，还是不好意思和她接触，默默把头埋得更低。

　　陈幸嘟着嘴，低下头又戳了两下地上的蚂蚁，自顾自地说：“蚂蚁会顺着木条往上爬，你抖一下木条它又会掉下去。”

　　陆仰闷闷地嗯了声。

　　“生命是有光彩的，是无限的。”陈幸很认真地说，大概是看到陆仰一个人坐在外面，以为他没朋友，于是善意地提醒道，“你别总是独来独往，要主动和大家交朋友才对，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陆仰很想说，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陈幸突然站起身，轻轻跳了一下，大概看了眼篮球场里面的内容，又一屁股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洪亮，一边笑一边道：“我觉得你很适合打篮球，打起来肯定很帅！”

　　她的笑声爽朗又好听，陆仰不自觉笑了下，觉得这人好有意思。

　　这个女孩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很认真地给他打气，浅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你以后只会所向披靡。”

　　她自顾自地点了两下头，陆仰愣愣地看着她，他有些脸盲，但视线仅仅是勾勒了一遍陈幸的面容大脑就清楚地记住了。

　　女生身后承载着一万次春和景明，有一种陌生的情感携着清风默默包裹住他，走向永恒。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对她脾气那么差，陆仰每次回想的时候都十分后悔，他幻想如果再次见面，他一定要对她很好。

　　那天过后，他又偷跑到这里等待，靠墙坐着，很可惜等待了很久都见不到那位女孩的身影。直到高一报道那天，透过窗户看到她小小身影，他的女主角就此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