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勇者，在线猎魔》风迎灯

4、重狱267号

　　看着飞艇内部银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陈设，和特警那黑漆漆的枪管，霍连不禁百感交集。

　　自己昨日白天还是史上最年轻的异能缉拿小队成员，晚上被迫成为勇者的血奴，今天居然阶级再度滑落，变成了阶下囚。

　　真是命运无常啊。

　　霍连低头盯着自己的手铐，从手铐的反光看见了正无所事事，啃着棒棒糖的楚歆。

　　楚歆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眼神十分飘忽，不知道在看什么。

　　两人很快被压进了审问室。

　　“你为什么要打他？”审问楚歆的是一个老头儿和一位年轻女士。

　　老头儿头发很白，看样子工作年限已经很长。

　　“他造我的谣，说我出去卖，还说他要花三百块新币买我一次。”楚歆一眼一板道，“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辱，所以我就揍了他。”

　　老头和女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理解。

　　但此时星盗猖獗，时局混乱，第五区区长和主星系布洛瓦少将家族沾亲带故。

　　在这个年代，平民的性命算不了什么，何况楚歆还是一个孤儿。

　　尖锐的铃声响起，老头起身打开了光脑通讯。

　　片刻后，通讯的蓝光消失。

　　“二十年有期徒刑。”老头儿坐下和身旁的女士交头接耳，“这是区长的意思。”

　　“这么草率？不需要召开陪审团吗？”女士皱了皱眉。

　　“最近案子多，一般的案子是不会召开陪审团了。”老头无奈道。

　　“这可是违反联邦宪法的，他们怎么敢？”女士气得鼓起了嘴巴。

　　“你刚上任不懂，以后你就慢慢懂了。”老头儿悄悄地说。

　　楚歆好整以暇地靠着靠背，她听力绝佳，见证他们光明正大的窃窃私语。

　　那个被她所处元素大陆的星船教所向往的第三星系帝国，也不过如此。

　　“我只有一个问题，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男生，他会被怎么判？”楚歆举起了手。

　　“无可奉告。”老头冷冷道，“你自求多福吧。如果少爷没有醒来，你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难过？有多难过？”楚歆的背靠在椅子上，腿向前伸，这是一个相当舒展的姿势。仿佛她并不是在审讯室接受盘问，而是在家看肥皂剧。

　　“你迟早会知道的。”老头并不打算跟楚歆废话，他右手抬起，一旁的持枪警卫走上前，拽住楚歆的手臂，要把它往狱牢带去。

　　“我自己能走。”楚歆一把甩开了警卫的手。

　　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警卫意外的看了楚歆一眼，随即想到这是造成第五区交通瘫痪的罪魁祸首，面色更加凝重了些。

　　“把她带到重狱267号。”老头补充道。

　　警卫闻言，眼神由警惕变为了对楚歆的同情。

　　两个警卫羁押者楚歆，穿过极长的回廊，白炽灯照的这四方的铁幕，犹如银锅。

　　经过十五道安全门，终于来到了重狱267号。

　　整个监狱由陨铁级强度的纤维金属打造，能经受住核弹级别的轰炸。

　　楚歆所穿的小羊皮鞋踩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叩击声，引得一旁的狱卒频频侧目。

　　他们在这里工作三十年了，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犯人。

　　警卫压着楚歆在回廊的深处停下了。

　　面前是一道足足高达四米的巨大铁门，穹顶密密麻麻的红外线探测仪，如同苍蝇的复眼，颤动着微弱的红芒，见有活体生物进入探测范围，尖锐的红光不安地跳动，在楚歆的脸下投下一道比鲜血还要暗沉的光芒。

　　“你将进入人间地狱，自求多福吧，孩子。”警卫的沙哑的声音从面罩后传出，铁门轰然打开，他的手在楚歆的背后一推，楚歆却先他一步主动迈进了铁门。

　　她身上的校服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换，格子裙随着通气管的冷风微微摆动，黑发用一个紫色缎带束在脑后，乍一看，完全不像个犯人，反而像来游学的学生。

　　她一进门，监狱所有犯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抬眼看向她。

　　与其说是犯人，眼前的这些更像是怪物。

　　他们极少数还保留着人类的形态。

　　楚歆环顾四周，有人用八只颜色不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着她，有人尾椎骨延伸出的九条尾巴，见她走进监狱，那九尾突然炸毛，降落伞一样在空中炸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还有的人，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但那鳞片膨胀开来，正往外渗透着血液。

　　这是一群沉迷于异体移植，最终走火入魔，以至于被义体药剂侵蚀神经，乃至失去人类理智的重度成瘾者。

　　在宇宙通用语中，他们被称为“异种”。

　　义体移植需要严苛的移植条件，最基本的，就是移植环境的无菌性和移植药剂的非成瘾性。而这一切都需要昂贵的星币才能支付。

　　至于穷人，只能在黑诊所的废弃地下室中进行见不得光的移植，所用的药剂往往也具有强致幻性和成瘾性。

　　他们上瘾，他们走火入魔，他们不断地更换身体的零件，直到成为一个完全无法看出本貌的“人”。

　　在最新出台的《星际异体移植条例》中，这群更换了自身百分之七十以上零件、且已丧失自然行为能力的，已不再被称之为人，而被称之为“异种”。

　　“为什么我跟他们关在一起？如你所见，我的外观很像人类。”楚歆问身后的警卫。

　　“这自然是你打伤了区长爱子的代价。”警卫回答道。

　　“真是黑呀。”楚歆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了上去，四处打量着这全新的环境。

　　她的目光扫视整个监狱，在右前方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一个浑身血肉磨糊、已经看不清原貌的、蠕动的人。

　　依稀能看清那是一个少女的轮廓，橘红色的长卷发海藻般蓬松而热烈，披在她血迹斑斑的皮肤上。

　　见有人来了，少女不过是微微偏过头，一双碧绿的眸子，从刘海下瞥了楚歆一眼，随即很快移开目光，呆滞地看着空气中悬浮的一点。

　　楚歆的目光凝视在那少女的耳尖。

　　那是一个轮廓十分尖利的耳朵，耳廓并不如人类是圆弧状，而呈现出尖锐的三角形。

　　左耳骨上穿过了一个铜制的圆环，随着少女的呼吸极细微地起伏着。

　　尖利的精灵耳朵在人类社会是一件时髦的装饰，更换义体的同时也能选择不同的款式，不少男女会选择漂亮的精灵耳朵。

　　但楚歆很清楚，那少女的耳朵并不是义体，在这关押着数十个名为“异种”实则人类的囚犯之中，只有那蜷缩在角落的红发少女才是真正的“异种”——她是一只精灵。

　　一只来自于元素大陆的精灵。

　　精灵的指尖正在敲击着地面。

　　三短，三长，三短。

　　循环往复。

　　细微的频率，顺着风元素从通风口传向远方。

　　这是只有来自元素大陆之人才能辨别的讯息。

　　她在求救。

　　她在向同乡人求救。

　　即便她所处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楚歆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周遭群魔乱舞，身着白色制服的安保人员上前，给楚歆的脖子套上项圈，一旦她做出危险举动，项圈先是放电，如果她还不听管教，项圈就会爆炸。

　　其余的犯人发出哄笑声，幸灾乐祸，兴奋至极。而精灵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依旧固执而沉默地敲击着。

　　她蜷缩的那片角落的地板，表面的涂漆都被她的指尖磨掉了，银色剥落，露出黑色的内壁。
　　这无望的敲击声，在这异世界陪伴她流逝了无数日夜，直到一个意外，把她带到她的身边。

　　楚歆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精灵身前，蹲下身，语气尽量温柔道：“你好呀。”

　　精灵敲击的手指依旧没有停下，看着楚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精灵的嘴皮很干，嘴唇四周的皮肉裂开，嘴里全是血泡，似乎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水……”她小声嗫嚅着。

　　“红毛怪又开始胡说八道了！”那个九条尾巴的男人对着楚歆大声喊话，“新来的，我劝你离红毛怪远一点，她就是一个傻子！”

　　“何以见得？”楚歆问。

　　“她在267号五年，无论怎么教，一句话都不会说，一个字都不会写，这不是傻子是什么？”九尾男嗤笑，“每天就是蜷缩在那个角落扣地板，肉都烂了也不知道喊疼。”

　　“我想回家……我想喝水——”精灵呆呆地看着天空，绿色的眼睛没有焦距，“伟大的神明阿达多大人，请回应我的呼唤……”

　　精灵在祷告。

　　很可惜，如果是在元素大陆，她的祷告有可能通过音使被传递给神祇，但是这是第五星系。

　　精灵口中的语言，在座除了楚歆，无人能听懂。

　　精灵的声音很小，但是持续不停，经久不息，她的身躯瘦得吓人，这片时空几乎没有元素之力的存在，精灵无法获得需要的食物，只能无限制地枯萎下去。她之所以没有彻底死去，仅仅得益于精灵与生俱来的、趋于无限的漫长寿命。

　　但是，这天分只能维持精灵不死，她得从哪儿找到足够多的元素之力，才能治愈精灵身上的伤，把她带离这个监狱呢？

　　楚歆看了眼只剩一把骨头和烂肉的精灵，目光描摹过精灵左耳的黄铜圆环，眼神暗了暗。

　　“新来的！”项圈突然放电，楚歆感觉脖子上被轻轻挠了一下，她站起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身高约有2米多，手持一把激光枪，站在她身前，“去把囚服换了！”

　　说这，一件灰白色条纹衫和裤子劈头盖脸扔在楚歆身上。

　　楚歆看了一眼那衣服，眼中流露出一丝嫌弃，侧身闪避。

　　还不等她答话，穿着蓝白条纹衫和宽松大裤衩的霍连，脚上套着一双乌黑的脚铐，从魁梧男人身后闪现。

　　狱卒把衣服丢给楚歆后，就转身离去。重狱289在第五区监狱系统中十分特殊，如非必要，他不想过多招惹被关在这里的犯人。

　　巨门关闭，灯光闪烁，围观群众见又来了个新人，纷纷起哄。

　　一众牛鬼蛇神中，霍连和楚歆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

　　楚歆：……

　　霍连俊美的脸上有一道红痕，似乎被人用棍子抽了一下。

　　什么审讯这么粗暴，居然还被打了。这没什么大不了，可能是因为霍连太蠢了吧。楚歆心中腹诽道。

　　本不打算理会这个新收的血奴，却见霍连上前，眼眶还泛着红。

　　他看着楚歆，委屈道：“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楚歆一头雾水:“什么？”

　　“你根本不是江黎的养女！”他低声道，“我在审讯室里，把你所展现的告诉他们，他们却说我是说谎，还对我严刑拷打——”

　　楚歆：……所以说，霍连确实是个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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