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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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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许知微天蒙蒙亮便迷迷糊糊醒了,昨日秦陆北已同母亲说了,当下坦荡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时候还早,再睡会。”
轻声细语的。
昨夜许知微睡得又迟,没说几句话,便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睡着了。
直到日上三竿许知微才醒,秦陆北早已起了身,身边凉了一块。
许知微瞧见时候不早了便有些慌忙,急急忙忙起身换了件罗裙,又稍微收拾了下仍觉得有些不安。
暗自懊恼怎的起得这般晚。
这若是放到先前在乡野间,早就成了乡里乡亲议论的懒婆娘。
秦陆北一进来便见她坐在铜镜前有些焦急地用胭脂水粉遮盖脖颈间的红痕,上前问道:“夫人这是急着去何处。”
许知微摇了摇头,“只是今日起得未免太迟了些,实在不成体统。”
秦陆北闻言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调侃道:“夫君整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成体统惯了,也未曾有过什么责罚。”
许知微摇了摇头,急切道:“这不同!”
秦陆北歪着头冲她道:“嗯?哪里不同?是夫人比我少了心,还是少了个肝?”
许知微咬了咬下唇,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幼时起她接触的便是这些,男子睡到日上三竿是常事,女子睡到日上三竿则是懒婆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许知微摸不清头脑,如同世间没一个女子般遵循着这些规则。
秦陆北揉了揉她还未梳好的发,笑道:“夫人记好了,只要为夫在一日,夫人无论睡到何时都不会有人说闲话。”
他其实鲜少接触这些梳妆用品,对此颇为新奇,方才也是瞧见许知微鬼迷心窍了。
看到沈卿云坐在梳妆台前忽然想到了张敞画眉,他忽然很想为许知微描眉。
他拿起画眉棒,提笔粘取些许黛粉,有些生涩地为许知微描眉。
凑得近了,呼吸交缠。许知微不自觉退了些许,她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
许知微眉形好,秦陆北倒是不需要太大的技巧,只需依葫芦画瓢便不会出错。
秦陆北没有经验,倒也没想着要惊世骇俗,只依着眉形为她描了描。
屋内很静,他甚至能听见沈卿云的呼吸声。她太紧张了,似乎连呼吸声都打着颤。
秦陆北低低笑了,轻吻上她的唇。
许知微这才睁眼,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慌乱地错开,照上镜子仔细看了看眉。
因是依葫芦画瓢也并未出错,许知微眉眼弯弯雀跃道:“多谢夫君!”
许知微手不算巧,尤其是用在盘发上,只能随意盘个妇人鬓,不过好在她生的好。
曾有人说她就是披个麻袋都比旁人好看。
虽已过了用膳的时候,但二人都未曾用膳便也顾不得那些。
好在院内有小厨房,院里小丫鬟都知晓秦陆北的脾性,自然也不会往外传。
秦陆北向来不顾及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今日陪夫人去置办个梳妆台吧,再添些胭脂水粉的。”
许知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哦,对了,今日是浴佛节。”秦陆北道。
浴佛节是佛教中释迦牟尼的诞辰,佛教徒会进行特殊的仪式和活动来纪念这一日子。
因着当朝皇帝信佛,大修佛寺,在浴佛节也比往日要热闹不少。
就是许知微在乡下也瞧过不少热闹,京城中的她还未参加过有些兴趣。
趁着秦陆北给马窖里的追云喂草料,许知微赶去找青叶。
她递了袋银子给青叶道:“今日是浴佛节,你拿着出去瞧瞧热闹,我要陪夫君,便陪不了你了。万事小心。”
人牙子被官府严加查处,虽不向原先那般猖獗,但在这种人多的时候仍然会出不少的事。尤其是这种节日,赶着庙会,人挤人的,一不留神孩子便被人牙子拐走了。
这些人牙子都鬼精的很,将孩子一个打晕,带到人迹罕至的小路,尤其是民间小路错综复杂,林间又有不少隐身之地,就是官府想查都查不到。
青叶才十五六,单独出行许知微自然不放心,但既要将她放出去便要让她早早独当一面。
现如今秦夫人已起了给秦陆北纳妾室的心思,倒时后院人多了起来,她便在秦陆北跟前说不上话了,倒时再想送走青叶就难了。
平日里她们一块过节惯了,青叶也想出去瞧瞧热闹,点了点头,接过了钱袋子,“阿芙也要玩的开心啊。”
许知微眉眼弯弯笑着同她点了点头,不欲让秦陆北多等便赶忙跑了过去。
这一连几个月她都未曾做过什么重活,先前又在许府将身子养的丰腴了起来,眼下身子是愈发矜贵了,跑几步便忍不住香喘连连。
因着出行还要为许知微添置梳妆台之类,秦陆北特地让下人备了辆马车,方便出行。
此刻他站在马车前,狭长的桃花眼弯作月牙状,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匆匆忙忙,还扬声叮嘱道:“夫人不必着急。”
闻言许知微反倒跑得更快了些。
等着马车边站定,她忍不住香汗淋淋,半天回不过神来。
秦陆北站在一旁为她顺着气,“夫人急什么,为夫在这又跑不掉。”
马车对于许知微偏高,还没等她犯难,秦陆北便先上了马车,撩开帘幕,伸出手,道:“夫人我扶你上来。”
许知微搭上他的手,他的手强健有力,有些许隔人的老茧,瞧上去比放浪不羁的他更让人安心。
这只手曾无数次进进出出,无数次让她羞怯喘息。
只轻轻一拽,便将她托举到马车上。
马车哒哒向前,不到十五刻钟便到了商街。
此时虽不算早,但还未到人多的时候,只零星有几个在逛着胭脂铺子。
街道最受达官贵人欢喜的是玉竹阁,地段颇好,位于商街的正中央,是长公主的铺子,无论用料还是质地都是极佳。
早先不少世家贵女是瞧着长公主的面子来买的,后来见用的好,且价格不高,就连民间不少人家逢年过节也会来置买。
里头装饰的也颇为雅致,东西极多,一进去便能让人瞧花了眼,幸而有几个小厮介绍,让人不至于完全眼前一抹黑。
许知微先前在乡下,奶娘整日觉着她是狐狸精转胎自然不会让她碰胭脂水粉,而到了许府多半是嬷嬷给她什么她便用什么。
这一时竟挑花了眼。
秦陆北也是瞧不懂这些的,但总觉得许知微什么都适合。
许知微是看什么都新奇。
而秦陆北则是但凡她看超过两眼的东西就买了下来。
以至于许知微眼都不知该往哪看好。
小厮也是个人精,平日在店内世家子弟和平民百姓都见了不少,单从衣着便知晓这二人非富即贵。这公子虽出手阔绰,不过做主的显然是一旁的小娘子。
他也瞧出了这小娘子的不好意思,飞快地打包手头的东西,揶揄道:“小娘子不必不好意思,这男子啊银子在何处心思就在何处,公子这是心里有小娘子啊。”
秦陆北倒没半分不好意思,主动介绍道:“这是在下拙荆,心思自然在她那处。”
对于梳妆台,秦陆北总觉得越贵越好,毫不犹豫买下了铺子里最贵的梨花木小杨花梳妆台。
铺子里大大小小的物件几乎买了个遍,秦陆北才舍得领着人离开。
小厮卖出这么一长串东西心中也欢喜,在后头贺道:“祝公子与小娘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浴佛节以晚间寺庙脚下最为热闹,为庆祝佛祖生辰,有不少表演。
这两年陛下又开了宵禁,是一年比一年热闹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时,秦陆北才驱着马车赶去寺庙下。
京城最大的寺是莲音寺,是由皇家修建,寺庙内的每一个佛像皆是金像。
内街原先就有不少商铺,今日是浴佛节,街边还有不少坐商走贩。
民间百姓娱乐算不上多,一年到头忙忙碌碌,难得能有这样悠闲时刻,面上都带着喜色。
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街内马车难行,秦陆北和许知微下了马车并肩同行。街上人挤人,秦陆北站在她身旁,旁人愣是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许知微被热闹的氛围影响,浅笑盈盈,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京城中逛这些,不受控制地雀跃,瞧什么都新奇的很。
秦陆北瞧她这副模样是什么都想给她买,只很不能将整条街包圆。
有不少卖糖人的商贩,秦陆北给许知微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民间能工巧匠多得很,那蝴蝶仿佛下一秒便要飞走了。
许知微握在手里舍不得吃。
秦陆北提醒她,“夫人快些吃吧,再不吃便要化了。”
许知微如孩童般将喜怒哀乐写在了脸上,有些不高兴地吃着手中的糖人。
秦陆北胡侃道:“倘若夫人喜欢,日后便招个厨子在府上专门给夫人做糖人吃。”
闻言许知微便又噗嗤一声笑了,眉眼弯弯,只让人恨不得将世间珍宝捧给她。
秦陆北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般扭过头去。
他们站的位置不算好,周遭又人头攒动,有人不小心撞到了许知微,她向前倾竟倒进了秦陆北的怀里。
离得太近了许知微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那段被檀木香包围的回忆不合时宜地涌入脑海。
她霎时羞怯地耳垂泛红,白嫩的肌肤泛着樱粉。
饶是经历了这么多回床笫之私,她仍不大适应同秦陆北在旁的时候靠得这般近。
秦陆北低头对上她水盈盈的眸子,周围的嘈切切都化为虚无,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温热的呼吸贴近,杏眸中带着勾人心魂的水色。
秦陆北喉结一动,竟也忘了退开。
商铺前挂着红灯笼星星点点,照亮了整条街,翩翩公子与娇俏小姐一左一右,烛火下影子交叠,看起来颇为登对。
“没想到世兄和嫂夫人也在。”一道沉稳的男声打破了这暖昧的氛围。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秦陆北看着许知微睫毛轻颤,向后退了半步端庄行礼。
秦陆北头一次觉得谢衔青出现的不是时候。
秦陆北倒没太不高兴,还热切地关心谢衔青道:“景策不是一向不喜这种场合,怎的今日来了?”
谢衔青规规矩矩道:“今日刚好得了空,又想着今日人牙子多会出没,便来瞧瞧。”
康柏在一旁静静跟着。
秦陆北没多问什么,热情道:“既然如此景策兄要不要同我们一齐?”
康柏想这小夫妻出游自家主子是万万不会横叉这一脚的,秦陆北这句简直是废话。
鬼使神差地谢衔青点了点头。
康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谢衔青吩咐去开路。
街道旁有一处挤满了人,许知微也有些好奇地瞧过去。
瞧见她饶有兴致,康柏忙上前开路。
凑近了才瞧见是有贩子设了投壶。
投壶原是先朝有名的娱乐,是放到宫中宴会进行的“射礼”,后来到了姜朝也成为了民间过年过节不可缺少的娱乐,逢年过节便有这样的摊子,优胜者一般都能得个彩头。
民间摊子大多没什么讲究,用的弓箭都是自己用木头削刻的。
私下秦陆北也常玩,甚至先前和三皇子没打成的赌也是投壶。
只是民间这些自然无论是弓箭还是彩头都比不上三皇子的。
思及那次赌注秦陆北略有些尴尬地想走。
许知微低垂着眸子,瞧见彩头是个蝴蝶灯时有些期翼地瞧着秦陆北。
秦陆北瞧着他亮晶晶地目光便忍不住软了心,“我来试试吧。”
他曾是武将,练习箭术时也从未失手,又常年玩这个,甚至有技巧的输都曾练过,自然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刚上场便一连几支箭都是全壶。
许知微看着都有些热血沸腾,更别提周遭围观群众多兴奋了。
谢衔青在一旁全然不受氛围影响,出声道:“陆北近日待你还好,若还是有上回的事要说。”
他音量把握的刚好,只足够他们二人听到。
许知微只当他是正直无私的人,又生怕因秦陆北先前的不羁行径同谢衔青生了嫌隙,浅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夫君近日待妾身极好,花楼也再未去过了。”
为了怕谢衔青不信她还急忙证明道:“今日夫君还领妾身去玉竹阁买了不少物件呢!”
谢衔青闻言点了点头,“有些公务要处理,在下先失陪了,还望夫人见谅。”
许知微只当他是瞧见了人牙子,念及着人多,生怕出了什么事,她忙应了一声,“公务为大,大人先去忙吧,妾身一会儿转告夫君。”
离喧嚣愈来愈远,谢衔青抚摸着那颗跳动得过快的心脏。
分明他该为秦陆北迷途知返赶到欣慰才对,心下却闪过一丝龌龊的失望。
其实从方才一见面起光明磊落如他便撒了一个慌。
今日他来与什么所谓的公务无关。
他心术不正,频繁梦见密友之妻,龌龊地想将其据为己有。
他并不记得什么浴佛节,前来寺庙不过是心思杂乱,特来上柱香,企图得到佛祖的救赎。
却在瞧见许知微和秦陆北亲昵地贴在一处时忍不住出声打搅,甚至编了个拙劣的借口。
他在心下一遍又一遍唾骂自己的肮脏,却在闭眼时仍忍不住想起许知微泛水的杏眸和浅莹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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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陆北最终不负众望地以几轮全是全壶拔得了头筹。
他向小贩讨来了蝴蝶灯。
小贩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这是内人做的蝴蝶灯,虽手艺不精,但料子是梨花木。小本生意,彩头不大,公子莫嫌弃。”
秦陆北瞧着混在人群中勾唇浅笑的许知微,摇了摇头,“不嫌弃,拙荆喜欢的很,尊夫人当真是手巧。”
他绕过喝彩的人群,将蝴蝶灯捧到了许知微面前,没瞧见一旁的谢衔青,问道:“景策呢?”
许知微回道:“谢大人说有公务,先行离开了。”
秦陆北点了点头,谢衔青向来繁忙,他也没放在心上,举了举手中的蝴蝶灯逗道:“夫人不夸夸为我吗?”
许知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蝴蝶灯,眼下也忘却了羞耻,“夫君是天下第一好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