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病例报告》二两昔归

14、第 14 章

　　许重枷留在现场跟进度，并打算亲自审人。

　　白许带着安葵先去了医院，看着人进手术室后，她坐在医院走廊里发了会儿呆，随手给许重枷发了个定位。

　　安葵距离爆炸点很近，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左腿轻微骨折。得知消息后楚佑坤飞快赶到了医院，从白许那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很蹊跷，他们不是异能者，但身体素质强的过分，”白许说，“许重枷的枪是玄金燃气，威力很大，可还是花了十五发子弹才把五个人控制住。”

　　楚佑坤坐在病床边，罕见地没有追问其他细节，只是陷入沉默。

　　安葵已经睡着了，戴着呼吸机，病房内只剩医疗仪器的滴滴声。

　　良久，他才开口：“郑骁那什么情况？”

　　“具体的信息没拿到，但我觉得，郑骁和郑思良的关系应该不错，至少不止是没有感情的挂名父子。”

　　楚佑坤点了点头，说：“达莱科技这边没什么进展，郑思良很谨慎，也很聪明，宿舍里只有一本记账的日记，其他都是生活用品。”

　　白许沉吟片刻，蹙着眉说：“可以想办法用郑骁引他出现。”

　　“怎么引？”楚佑坤这才抬起眼。

　　“把他得异化病的消息放出去？”白许也不太确定这样会不会给公众带去负面影响。

　　之前第一监狱被袭击的事件在网络上引起了广泛的议论，最终监狱和异管局官方给出并没有发生造成人员伤亡的回应才把热度降下去。

　　楚佑坤认真考虑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肯定会引起一定的社会恐慌，但也不算很难解决。问题是，你觉得它足够把郑思良引出来吗？”

　　白许哑然，想了想，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作为一个父亲，种种迹象都表明郑思良确实爱着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会独自一人带着天价玄金销声匿迹，说明这父子俩早已经商量过了后面的计划。

　　知道郑骁会自首入狱，他自然也清楚郑骁会被判多久。即使表现再好，无期徒刑也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待到四五十岁。

　　所以郑思良本来就不会抱着等郑骁出来，父子俩再一起花这笔钱的打算。

　　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也不会冒险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玄金转手卖出去，惊人的毅力和耐心能让他一直等到风头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许突然想起一件事：“楚队，你还记不记得，郑骁在第一监狱服刑的时候表现很差，经常犯事。”

　　楚佑坤点头，“对，他脾气不好，容易跟别人起冲突。而且你不也说了，他已经有异化病的前兆。”

　　“异化病前兆是精神阈值降低，并且疯狂嗜血。但他记录在案的只有一次咬烂教导员的下唇，还是因为对方辱骂他，”她定定地望着楚佑坤，目光一片清明，“所以有没有可能，郑骁的脾气不好，是故意的。”

　　话音落下，楚佑坤微怔，看向白许从容笃定的眼神。

　　“你怀疑郑骁是故意想让自己的刑期延长？”

　　“是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在郑思良离世之前有机会出来，郑思良就不会动那笔钱。按理来说，一个爱孩子的父亲，会想要把好的东西留给孩子，而不是自己享受。”

　　楚佑坤对于她的想法有些不敢苟同，下意识忽略掉了白许十分理论性的用词。

　　“郑思良这样做我能理解，但郑骁没理由会考虑到这个地步。断自己的出路，只为了让郑思良安心享受这笔钱？”他摇头说。

　　白许试着让他理解郑骁的情感逻辑：“郑思良自从郑骁失踪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他，直到七年前为止，他每个月都会更新寻人网上的信息。郑骁回来之后，他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补偿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几乎要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他。”

　　她认真说：“郑骁的记忆没有问题，九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建康幸福的家庭里。他不会不知道什么是感恩。”

　　楚佑坤沉默良久，别过脸，叹一口气，又闭了闭眼。

　　最终，他转头，抬眼望着她稍显固执的眼睛，开口道：“但他不是普通人类，他是异能者。”

　　有那么一瞬间，白许心凉如冰。

　　-

　　安葵醒来时天色已晚，守在床边的是眼眶微红的母亲和白许。

　　白许按下按钮，让她的床头升起来，母亲给她喂了点粥。医院食堂的甜粥味道不错，还带着热气，让安葵的胃连带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白医生，地堡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呀？”

　　白许简单给她说了一遍，说完又嘱咐她：“你好好养身体，不用太担心。”

　　安葵点了点头，顿了顿，看向母亲，说：“妈，我有点想吃医院门口那个水果糖，你去给我买嘛。”

　　母亲笑着瞅她一眼：“知道啦，皮丫头事情怪多，等着。”

　　病房只剩两个人，白许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静静等待着。

　　安葵轻轻开口：“白医生……你是异能者，对不对？”

　　她点头，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嗯，是精神方面的。”

　　“楚队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除了你，目前只有援助中心的李主任和局长、副局知道。”虽然她觉得楚佑坤多少猜到了什么。

　　女孩子皱起眉，着急道：“那我知道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白许愣了一秒，对她笑起来：“不会，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以后有像今天这样需要用到异能的时候我还是会用，大家都知道也没关系，只要对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帮助就好。”

　　安葵这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感慨道：“难怪你和许老板那么熟……不过，白医生，你跟我想象中的、见过的异能者都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琢磨了一会儿，“首先是异能，我以为异能都是对现实物质造成影响，没想到还有针对人类本身的精神影响。然后就是……我感觉你很温柔，感情很充沛，跟刻板印象里的异能者完全相反。”

　　白许看着她，忽然笑了，朝她眨眨眼，说：“你也说是刻板印象，我的任务可能就是来当打破这个刻板印象的人。”

　　安葵眉眼一弯，也笑起来。

　　两人同时说了声“谢谢你”。

　　离开医院，路过门口的自动糖果贩售机时，白许只犹豫了一秒就走了过去。

　　她懒得找，在屏幕上直接输入荔枝糖，买了一小袋。

　　开着导航，乘坐空中电车回家的路上，白许低着头，出神地俯瞰着入夜后灯火璀璨的达莱市。

　　这座城市有着数百万常住人口，有全球顶级的异能者，也有最平凡的，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他们之间似乎泾渭分明，却总在某些时刻也有惊人的相似。

　　白许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想要为所有异能者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证明他们并不是冰冷研究数据里那种自私冷血的生物。

　　电话突然响起，白许瞥了眼手环屏幕，按下接听。

　　“阿许，回头，往窗外看。”

　　她依言扭头望过去，瞬间睁大了眼睛。

　　许重枷那辆十分惹眼的红色敞篷悬浮车正与空轨电车平行行驶，中间只隔着不到两米的间距。而他站在车里，黑色外套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拿着一把大口径手枪，脸上带着面具，正偏头望着她。

　　白许尴尬癌要犯了。

　　“神经病……你在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话音未落，他抬手，指尖一动，子弹从枪管射出去，瞬间击碎了电车的一扇玻璃，狂风猛地灌进车厢。

　　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跳出来，我接着。”

　　电车里人们放声尖叫，一片混乱。

　　白许觉得他着实病得不轻，绝望地闭了闭眼，一脚踩上座椅，另一脚从破窗中迈出去，往下一跃。

　　身体完全离开电车，她在风中张开双臂，失重感没来得及入侵，下一秒整个人就落入了某个冰冷的怀抱里。伴随着额头感受到的胸腔的震颤，她听见是他在放声大笑。

　　风吹得她眼泛泪花，但比起流泪，她现在更想骂人。

　　许重枷把她塞进副驾驶，收起车的顶棚，终于把呼啸的晚风隔绝在外，车内只剩急促的呼吸声。

　　“许重枷，你是不是有病？”转头看了眼电车里的一片狼藉，白许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他气疯。

　　许重枷随手扔了面具，笑得合不拢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系好安全带了吗？”

　　她冷笑：“你还知道要系安全带。”

　　自动驾驶系统关闭，一脚踩下启动器，红色悬浮车飞速驶离了事故现场。

　　“你买糖了？”

　　白许扭头看着窗外夜景，不打算搭理这个神经病。

　　“荔枝果糖？”他打开自动驾驶，俯身凑过来。

　　“嘴巴不灵，鼻子倒是灵。”白许其实很少这么夹枪带棒地攻击他的味觉。

　　他也不恼，开始低声下气哄人：“别生气了，看在我今天出了点力的份上，赏一颗糖呗？”

　　她转过头来，气笑了：“我还没说你那个时候揪着郑骁往铁窗上撞的事，你还敢邀功？”

　　他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冲动，意气用事。下次没你允许，我就算被别人揍烂，也绝对不还手。”

　　这人道歉飞快，但屡教不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向来不怕嘴上扯皮，行动倒是只听一腔激情。

　　白许眯了眯眼，静静盯着他。

　　许重枷：“我今天下午一直勤勤恳恳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将功补过肯定能算了吧？”

　　她终于开口：“你今晚受什么刺激了？那五个人跟你说了我的好话？”

　　他笑眯眯望着她，眼睛像在发光。

　　望得白许直起鸡皮疙瘩。

　　他终于开口，缓慢地说：“刚才事情结束之后，我去异管局找你，你没在，你们行动队的人说你没去那。”

　　“嗯，有什么问题吗？”

　　“之后我去了你家，你也没在，”他顿了顿，笑着：“我想给你打个电话，不过我刚打开光屏，看见你给我发了定位。”

　　她白他一眼：“我早就发了，你现在才看？”

　　他不管不顾，继续说：“然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白许已经猜出来了，忍住笑，想骂他幼稚。

　　他自问自答：“我发现你早就把你的定位权限对我打开了，前天，还是大前天？不管了，反正，白许，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纠正一点，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是在达莱。”她把头又扭开，对着车窗扬起嘴角。

　　许重枷像个无赖：“我现在宣布，达莱就是全世界。”

　　“世界上没有人能掌控白许。”她笑着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长发飞扬。

　　“包括我？”

　　“包括你。”

　　他也笑了，低声说：“白许，你一直口是心非。十多年了，告诉你，我早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