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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拼凑的断梦:弥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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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过去的梦境逐渐松动。不知独坐多久的林圣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四周细微的变化:空间在震动,这代表梦境的主人快要苏醒了。于是他转身走向躺在不远处的林雨言,满怀期待地盯梢许久,最终只收获了对方微皱几秒的眉头。
“……还以为你要醒了呢。”林圣子一脸失落地坐在一旁,“这次我可没那么多精力去操控你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它现在已经躺两个月了,你再不醒它就要发霉了。”
眼看躺着的人还是不醒,林圣子摆出开玩笑的表情自言自语:“骗你的,他们怎么舍得放着你不管呢。”
如今这番话也只能说给他自己听了。不过林圣子早已习惯,他抬头窥探空间外的世界,发现又有人推门进入了林雨言修养的房间。
有人探访不是件稀奇的事情,圣子回归的消息自林雨言被背回救治所后就传开了,最为人尽皆知的地方就是神殿,于是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过来探望。林圣子无聊的时候就隔空看着这群人,听他们或忏悔或祝福的祷言。
不过这次来的人让他有些惊讶:
库里多姆怀里抱着约莫一岁大的黑发女婴,进了房间后轻轻合上房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他和拉斐尔经常来探望,可这是林圣子第一次见他带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孩子。他并不清楚自己走后这么些年又发生了什么事,他能看见黑暗世界外的景色完全靠着“现在的林雨言”这部分灵魂的视野共享,视野受限严重。看着库里多姆在病床旁坐下,林圣子不禁开始神游:这难道是他的孩子吗?要是的话,他和奥莱德——
库里多姆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你的舅父噢,伊莉西娅。”他轻声对婴儿说道,“和舅父打个招呼吧。”
伊莉西娅睁着鎏金色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林雨言,对着他的脸挥了挥手臂,没一会儿就咯咯地笑出声,含糊不清地咿呀了两声。林圣子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有些像奥莱德,另一个连他都觉得滑稽的念头随之冒了出来:这该不会是他俩的孩子吧?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会很惊讶。”库里多姆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语气中包含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我和奥莱德在两年前结婚了,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所以这孩子还真是你们俩亲生的啊?”林圣子的反应到没预想中那么大,“闻所未闻,难道就因为你是神之子才会出现这种意外......不过伊莉西娅和他长得可真像,一点也没遗传你的样貌。”
这些话库里多姆自然是听不到的,但林圣子偏要说出口,好像这样就能和昔日的挚友来次久别重逢的面对面对白。
聊着聊着,他们谈起了卡莱特的现状。“在你用命换来的和平里,卡莱特的居民们过得很好。他们很幸运,不用再活在危机四伏的国度了。”这番话,库里多姆明明是笑着说的,听来却令人伤感,“可是还有人困在你的离开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啊……”
林圣子大概能确定他说的这个人是谁——那个每天都来忏悔的、自己最初的追随者。
面对这样一个偏执的人,林圣子也头疼:“……真没想到拉斐尔会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错。这罪名怎么说都不成立吧?建造毁灭法阵的人是我,主动献祭的是我,阻止他牺牲的是我、把他从危险区推开的还是我……”
“是我想主动离开世界,为何最后成了他的保护不周?”
春寒料峭,冬雪化为润物的甘泉。
拉斐尔拿着一打手写笔记,再三向林雨言确认:“林先生,您真的确定要留在这里吗?”虽然最开始是他提出的不必执着于旅行,但听到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有些不开心。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个执念了……
要跟着他一起留下吗?不行,这样太刻意了。林先生留下是因为他愿意和神殿合作,我是因为什么呢……用扈从的身份请求留在他身边?
……我只是个贪图阳光垂怜的活在阴暗里的人,甚至连这份光芒都是我骗来的,我有什么资格……
“嗯,我考虑好了。”林雨言拉高围巾遮挡寒风,随后伸手接过笔记。见拉斐尔迟迟站着不动,林雨言戳了戳他的脸颊:“怎么啦,舍不得我走?”
无意间被拆穿心思的拉斐尔明显慌乱了一下,他心虚道:“您开玩笑了,我无权决定您的去处。”
“你可真不会撒谎,拉斐尔先生。”林圣子笑了,“你那失望都写在脸上了还说不是舍不得?”
“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不是的话我就不带你一起走了。”林雨言故作不在乎地说道,同时偷偷观察拉斐尔的反应。
这番话属实令拉斐尔吃了一惊:“您愿意带我一起?”
“那不然呢,让你一个人呆在侯爵府?”林雨言拿出之前的银匕首在手上把玩了两下,“你既然选择了跟着我,就要遵守你的诺言——当然,你要是改变主意了我也不会强求。”
他的话音刚落,拉斐尔就马上改口:“我依然选择追随您。”
如果最开始的选择追随是出于对实力的仰望,那么相处几个月后的现在的选择则不止是对他的尊敬,而是心之所向。
他对人不经意间的温柔、对魔物的强硬、对被欺凌者的保护、对作恶者不留情的回击,以及内心深处的迷茫与脆弱……都在相处中潜移默化地成为了吸引拉斐尔的东西,想让他靠近再靠近一点,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深陷其中。对拉斐尔而言,林雨言不只是他的目标,更是他的救赎,他深陷的深海中唯一的浮木,他的神与他的王。
所以请您带我一起走吧,我所信仰的神明。
我可以穷尽一生用来追赶的,不可触及的太阳。
告别的时候到了,利多莱特不舍地与他告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轻扯林雨言的袖袍,可怜巴巴道:“老师走了之后,还会是我的老师吗?”
林雨言蹲下来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回到:“嗯,我一直都是你的老师......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要让我失望,让你父亲看见你吧,利多莱特。”随后,他迈向另一条坦途。
林雨言给了神殿一份他和拉斐尔对异化者研究的手稿,其所记录的内容令整个神殿甚至是贵族的人瞠目结舌。在这些研究内容公布于世后,原先不支持和看不起林雨言的人逐渐沉默不语,他用实力站稳了自己的地位。
随着卡莱特的异化者数量逐渐减少,笼罩在卡莱特人民心中的对它的恐惧也在消散。现在它们不再是人不可与之抗争的存在,神为卡莱特降下的诅咒迎来了破解的曙光……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年时间过去,异化者虽被杀死了,林雨言的精神状况却开始恶化。从第一批异化者被清除开始,时常会有各种各样的陌生声音钻入他的脑海,它们愤怒、哀戚、不甘、嘲弄与幽怨,日日徘徊纠缠在他身边,与他的耳与脑嵌为一体,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与□□,引导他走向崩溃。奇怪的是,这声音只有他能够听见。
“去死......”
“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变成这样——”
“你居然真的天真的想将我们彻底驱逐出去——告诉你,这不可能。”
“我们永远都在这里,你们永远别想摆脱我们——”
“神之王赐予你们的诅咒永远不会消失,这是你们要为神明的僭越与愚蠢赎的罪孽......”
林雨言有的时候甚至会和它们聊两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应,可这些声音只是单纯地在重复着特定的句子,根本没有交流的可能。
最初的听觉污染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后来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听到来自深渊的呓语,甚至还能看见那些呻吟的样貌——一团团、一片片张牙舞爪的,漫无边际的黑色影子。
就像那群被杀死的异化者。
发觉林雨言能看见它们后,这些黑影咧着嘴朝着他扑了过来。林雨言下意识朝眼前扔出一团火球,可火焰穿过了黑影的身体,没有对他们造成半分伤害。“砰!“大理石墙壁被轰出一块凹陷,烟尘四起。”嘶——“林雨言突然吃痛地捂紧额头,眼前一阵阵地晕眩让他难以支撑身体跪倒在地,等再睁眼后望向四周,那些黑影已经消失了,只有墙上的痕迹能证明它们存在过。
被异响吸引来的拉斐尔快步上前搀扶起林雨言:“您还好吗?我听到有声音就过来了......”见到被摧毁的墙壁后,他先一愣,随后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已经解决了。”林雨言扶着他摇晃着站起来,此时那些声音又回来了。
“我们即是黑暗本身——”林雨言甚至能感受到它将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只要阴暗的情绪还存在,我们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感觉到它甚至还在靠近自己,林雨言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可惜哪里空无一人。“......圣子大人?”见他突然做出不自然的举动,拉斐尔不免有些怀疑他是否经历了什么。
“——我没事。”林雨言摆摆手,“麻烦送我回去休息吧拉斐尔......我有点没力气了。”
瞒着身体产生的异样,林雨言强撑着精神投入工作中。可他的精神承受能力存在极限:耳鸣和头痛无时无刻折磨着他,在深夜,安稳如梦的权力会被剥夺;幻影严重干扰了他对现实与幻视的分辨,只有□□的疼痛能让它们安分片刻......
“为什么当初就听信了那帮人的花言巧语呢?”
“后悔了吗?怨恨他们将你变成这个样子吗?”
“——现在,你快撑不下去了吧。”黑影缠上他的脖子,变成游走的蛇绞紧他的喉咙,捂住他的口鼻。更多的影子随之蜂拥而上,如同一群饥饿的蚂蚁啃食美味的蜜糖,身体重得像被分割成了无数份。
“来吧——”它们伸出利爪抓住他的四肢,魅惑着心神出现动摇的人同化加入其中,“和我们一起去深渊吧!”
它们或许是对的。林雨言闭上眼,感受着吹在身上的冰凉的风,嗅食着来自手臂的血腥味。
我应该前往深渊。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便会像疯长的野草一样蔓延,吞噬他仅剩的一丝理智......
异化者的进攻发生得突然,在人们眼中它们几乎就是凭空出现在克姆莱特外城。即使守城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搭建好防线,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还是十分吃力,打这种一刻不停的消耗战没有胜算。四方坚固的城墙,四面守城的大门,一夜之间就被攻破三面。
就像它们说的,只要世上还存在恶与罪,它们就能永生——而战争是罪恶与绝望最好的温床。
“城内的状况暂时稳定住了,主城外的情况......明白了,我们尽快想出对策。”通讯蝴蝶消散,林雨言揉了揉眉心让自己保持清醒,眼前依旧热热闹闹的聚集着许多幻影。他麻木地用利器割开手臂,痛觉似乎在他身上消失,静候些许时分,眼前依旧有它们的身影。
“哈——高兴吧?现在我甩不开你们了。”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文字从他口中吐出。林雨言又将刀锋抵上脖颈处规律跳动的心脏,殷红的珠子慢慢从缺口涌出,目之所及的影子翘首以盼,他却在关键时候放下了凶器,嗤笑道:“抱歉,我不想现在就死——不然太便宜你们了。”
手中的利刃顺着他的动作在眼前比划了向下:“能无限次复活的前提是还存在有其他异化者,这点在攻城的时候就证实了——但我要是将你们同时解决呢?”他眼中寒光闪过,嘴角还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这是他的诀别书,也是一个时代的谢幕。
启程那天正逢卡莱特的雨季,林雨言将还能行动的神官召集在一起,宣布自己找到了改变现状的方法。“但要实施这个方法,我需要有人帮忙吸引异化者的注意——它们的优先攻击对象是我。”他顿了顿,“这次的行动会有危险,所以请你们考虑清楚,要不要跟我走。”
话落,拉斐尔马上站了出来。“誓死效忠于您。”他坚定道。紧接着又有许多人自告奋勇加入,但林雨言只带了五个人。
林雨言的对策是布置子母杀阵:自己操纵母阵,为母阵提供魔力,再由母阵向异化者种下子阵,母阵被引爆的瞬间,子杀阵也会启动。所有的异化者都不会被遗漏,它们将会被彻底扼杀。不过这个阵法有两个缺点:第一是母阵需要占用很大的空间,第二是异化者的数量太多,母阵需要大量的魔力维持。介于母阵爆破影响的范围太广,林雨言将布阵地点选在离居住区较远的白树林,至于第二点......
“以起阵之人此世之躯为引——”林雨言站在血色的阵法中央,割开手腕放血,鲜血变成红丝吸收进阵眼。
“以此身之全部神力、灵魂、存在之证明为注。”脚下的图案缓缓转动,其中不断喷出黑色的烟,覆盖着浓厚的诡异感。
“——此身即刻起不复存在于世间......”林雨言感觉到体内的力量被大把抽离,他咬着牙完成起阵的最后一步。
“此为与天平一侧交换之筹码——自愿奉出。”
阵法运转的基本原则是等价交换。付出多少代价,就能换来多少回报。而链接两者的桥梁、传递诉求与回应的信使的——即是世界的法则“祂”。
母阵在得到足够的能量后开始运转,正和神官他们纠缠的异化者身上突然冒出了红色的阵法,接着,这些异化者就被控制着定在了原地。他们一开始还一头雾水,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是圣子大人!圣子大人的方法成功了!”满身狼狈的一群人喜极而泣地围作一团,仿佛此刻就是胜利。
而有一人没有加入他们的欢庆。
拉斐尔第一时间想的是确认林雨言的情况,顾不上身上的伤,他马上跑去布置母阵的地方。还没见到阵法,天上的红光一下就让他心中警铃大作——除了杀阵等危险的阵法,还有哪种法阵会是这种颜色?结合异化者身上阵法的诡异纹样——他不敢再细想,加快了脚步。
体内的魔力被抽空后,紧接着被蚕食的就是他包含神力灵魂碎片。林雨言的意识逐渐模糊,他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沉重与疼痛,耳边叫嚣的喊声也远得要听不见了......
死亡原来也可以如此轻松吗?
“圣子大人!”慌张又惊恐的呼唤刺破了此方宁静。尽管林雨言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他还是费力看向拉斐尔。
在他将要踏进阵眼中时,林雨言低声呵斥:“站在那里!”
拉斐尔愣了一瞬,这是他第一次想违抗林雨言的命令。“我现在命令你,呆在原地——”林雨言这次语气强硬,不容他拒绝。最后拉斐尔挣扎着收回脚,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相望。
“圣子大人......”他带着最后一丝侥幸询问,“您的对策,不会牺牲任何人对吧?”
然而这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没错哦。”林雨言温柔一笑,“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用牺牲。”
“我和这世上的法则做了笔交易。”他说,“用我在世间的存在换取开启法阵的权力。”
“存在的证明真是值钱的东西——囊括了躯体、灵魂、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停留于此的权利,都是它的一部分......”他感到越来越困,索性闭上眼,“但它只要我的灵魂与血肉,是不是很慷慨?”
灵魂碎片没了神力支撑逐渐变得虚弱,没了灵魂碎片,这具身体开始崩解。拉斐尔惊恐地看着林雨言的身影逐渐消失,他想伸手将林雨言救出自己则代替他作母阵的养料,但千钧一发间,林雨言推了他一下,下一瞬法阵将拉斐尔作为异己排斥了出去。
母阵开始瓦解了。
周遭巨大的压力像山一般朝拉菲尔袭来,他很快就没了意识。昏迷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林雨言相隔很远传来的声音——
“原谅我这个骗子吧。”
“拉斐尔——喂!快醒醒——”
同行的神官摇醒了他,看见他睁眼,同事语气激动地问:“可算醒了——圣子大人呢,不是在你这里布置阵法吗?”
圣子......拉斐尔猛地惊醒,坐起来左右张望,此时他真的希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林雨言还在这里,笑着嗔怪自己居然会昏迷,然后和他们一起回去庆祝胜利......
然而这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周围除了他们五个没有任何活物——杀阵爆破后的风波摧毁了附近的一切,只留下一片荒地。
“圣子大人——”他近乎颠狂地抓着旁边的人的衣服,“圣子大人呢?!”
同行者的沉默让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击破,他不可置信地松了手,等着对方向自己宣判最坏的结果。
“......圣子大人,牺牲了。”
第一滴血雨自此刻滴下,滴在场上每个人心中。
葬礼过后,拉斐尔依然穿着黑色的袍子。库里多姆忍者悲伤过来开解道:“这不是你的错拉斐尔,不要内疚,他也不希望看见你变成这样。”
拉斐尔紧握着手中的铂金戒——那是他在林雨言成人时送的礼物,代表美好的祈愿与祝福,上面残留着一点火花的气息。他低着头不敢和库里多姆对视:“神子大人,我原谅不了自己——那些人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忘不掉。”
这场没有尸首的葬礼办的十分隆重,不亚于一国君主的规模。参加的人除了贵族还有平民,但那些贵族们没几个真心伤感的。
拉斐尔趴在水晶棺的一旁——里面除了白玫瑰就只剩一件白金的长袍——因为刚哭过,他的眼周还发着红。他冷漠地注视着那些虚情假意慰问的人,对他们在背后偷偷露出的奸笑感到恶心:他们弄脏了这片本该洁净的地方。
圣子大人不该被这些人打扰,他不喜欢他们,他们不该出现。拉斐尔脸色逐渐阴沉,周身不自觉地凝结出冰霜——
“拉斐尔!”
路易斯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异常,闪身挡在他面前,死死拽着他准备扔出冰刃的手,用着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劝道:“冷静下来,别冲动!”
拉斐尔对他的劝告置若罔闻,阴森森道:“圣子大人不会欢迎他们的,我只是将他们请出这里罢了。”
现在的拉斐尔着了魔根本没办法沟通,唯一能约束他的人也已长眠。正当路易斯打算激进一点直接将他打晕时,有人凑到了馆樽前。
是利多莱特。他手上还拿着一捧新鲜的白菊。
“骗子——”他哽咽道,“老师是骗子。”
面对一起生活过的孩子,拉斐尔不介意他离这里这么近,他的理智暂时被唤回,随之停下了准备杀人的动作。路易斯见他有话要说,自觉离开了附近。
“利多莱特......”他愧疚地开口,“圣子大人不是骗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你骗人!”利多莱特的情绪突然爆发,“老师这样强的人用不上你去保护!”他喘着粗气,脸上的泪痕在这一刻特别扎眼。
拉斐尔啜蠕了下嘴唇,最后什么辩解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他也觉得自己太自大了:圣子大人什么时候沦落到让他保护的地步了。
“他就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利多莱特蹲在棺椁旁边抱着手里的白菊哭诉,“老师答应我要看我得到父亲认可的——我一直都有努力,为什么又要丢下我......”
发现何时消失不见的利多莱特后,维克多赶忙过来将人拉走:“利多莱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不回去父亲会生气的!”同时满脸歉意地对拉斐尔说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放开我!”利多莱特十分抗拒对方拉扯自己的举动,奈何力量差距悬殊,只能被哥哥带走。但他的声音留在了这里,并且成为了拉斐尔永远过不去的一部分心结。
“——你骗我,老师你骗我!”
拉斐尔按着棺椁滑坐在地,脸上又增添了新的泪花。
“我没有勇气面对那些伤心的人。”他苦笑道,“您在得知消息时也哭了……”
迎接众人回来的库里多姆没有发现林雨言的身影,在告诉他林雨言已经死亡的事实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抓着离他最近的人的领子质问:“不是说好不会有人牺牲吗?他要是逞能就阻止他啊!你们都是眼睁睁看着他做傻事的吗?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死!”
一向温婉的神子大人啊——那是他第一次表现得这样愤怒。
库里多姆有些内疚:“抱歉,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没关系的,是我的错。”拉斐尔推脱道,“您说的没错,我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会做傻事,所以才放任不管……可他启动阵法时我就在旁边。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拉住他,就不会这样了......”
每个人都在告诉他他无罪,但当面失去信仰的信徒怎能不为自己画下名为弑神罪的红圈?
这是他为自己定的罪。
“......你醒来之后,可以帮他走出这片阴霾吗。”库里多姆轻叹口气,抱着幼女准备离开。伊莉西娅却忽然急切地将手臂向林雨言的方向挥了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怎么了宝贝?”他疑惑地看向没有半点苏醒迹象的人,耐心哄着女儿,“舍不得舅父吗?不过我们该回去了,父亲见不到你会没精力处理公务的——过几天爸爸再带你来看他好吗?”
房门被很快合上,他错过了发生在林雨言身上的细节变化:就在伊莉西娅闹腾的时候,林雨言的手动了一下。
“——快醒了啊。”林圣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