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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人为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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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房间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人,同时被这么多人盯着整得林雨言十分尴尬,两眼不停地在四周乱瞄,试图逃避那些来自西面八方的视线。医生给他检查完身体后对库里多姆说道:“圣子大人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
“有劳了,医生。”
和众人交代许多注意事项后医生就收拾工具离开了,在场所有人默默松了口气。
“太好了......”库里多姆含泪抱住林雨言,“你回来了......”
突然被人抱住令林雨言有些呼吸紧张,他安抚性地拍拍“昔日好友”的背,哑着嗓子回道:“嗯,回来了。”
确认林雨言没事后,库里多姆又对着众人说道:“既然无大碍,各位就回去继续工作吧。”打发走了一群闻讯前来凑热闹的人后,他的目光落到一直站在角落默不作声的拉斐尔身上,顿了顿,随后小声道:“留下来好好和他谈谈吧——毕竟你等了这么久。”之后他关上门,留给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记忆里的拉斐尔并不是这么狼狈的——他的状态看上去比梅里尔说的还要糟糕,只比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多留了一点生气。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像不久前才哭过。林雨言很想知道他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于是试着用圣子的身份和他交涉:“你、变了好多啊,拉斐尔。”语言系统两个月的不闻不问带来的病态变化没来得及纠正,他说起话来还有些磕巴。
“嗯......”拉斐尔机械地点头,并没有给出更多有用的话。林雨言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这样啊哈哈——”后面的话他怎么也编不出来,他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不善交际的人。
就这么如同两座无关的雕像一样无言对坐了许久,拉斐尔忽然开口:“您也变了许多,林先生。”
礼貌又疏离的称呼,拉斐尔只在刚跟随林雨言的那段时间里喊过,之后他就一直用“您”“圣子大人”来称呼自己。这突然的改变令林雨言察觉到了异样。果然下一秒,拉斐尔就给出了这异样感背后的原因:“您其实,并不是原来的圣子大人,对吗?”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您和他一点也不像。”
林雨言迟疑片刻后缓缓点头:“实话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他转世的一部分,既没有前世的记忆,也没有,保留他的性格。”
解释过后,他看见拉斐尔露出释怀的苦笑,即使只有一瞬,他也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实不相瞒……我一直希望,预言里最后回来的会是原来的那个圣子大人。”他垂下眼皮,眼底的忧伤浓稠得化不开,“到最后,这也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和一厢情愿。”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您不愉快,请您原谅我的冒犯。”拉斐尔的语气平静无波,“但我追随的,永远是那个在我溺于绝望与自责的深渊时向我抛来绳索拯救我的人,那个总是能带给我希望的林圣子——您和其他人都不能成为他,取代他,代表他......”
在拉斐尔心里,林圣子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哪怕是他的转世,没有他身上的特质和性格也只能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信仰的只有那快被黑暗埋没时恰好出现的太阳,只有那个被他奉为信仰的“圣子大人”。即使有天圣子的位置坐上了其他人,拉斐尔也绝对不会向他们效忠。
即使他骗自己回来的是自己的林圣子不是其他人,但在见到林雨言的那一刻起,看到他毫无林圣子的锐气与凌厉的气质时,他便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彻底等不回他的神明了。苦涩、悲伤、懊悔——各种各样压抑许久的情绪徘徊在失控的边缘。
躲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他背对着林雨言默默哭了一场。在情绪爆发后的平静中,他只觉得多年的等待还不如在当时就陪着他的圣子大人一走了之:没有在意之人的世界,他一点也不想多待。
但拉斐尔昨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先前六年都未曾出现过的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世界。
“好好活着,拉斐尔。”林圣子对他说道,“只是为了你自己而活,不要被我、被任何人困住。”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不知为何,林雨言竟安心了下来——可能是因为自己不用在人们面前扮演圣子来履行不属于他的职责了。本来就不同的两人不应该被当成同一个存在——他一直认同梅里尔的这个观点。
拉斐尔回答的很直白:“嗯,我一直都是这样。”
怎么总觉得他......固执得很奇怪?
紧接着他又说:“但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我的上司和主君。所以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和您撇清关系。遇到什么麻烦——您可以找我帮忙。”
“好。谢谢你,拉斐尔。”
聊了一会儿,林雨言借口休息将拉斐尔请了出去。他吃力地划拉开系统界面,颤抖的手指点了好几次才成功点到通讯栏,随后熟练地在里面定位到“郑乾泽”,给他打跨越世界的长途电话。
电话另一头,郑乾泽早有准备般一秒接通:“雨言。”
“嗯,是我。”冷风自半开的窗户外吹进屋内,林雨言打了个哆嗦,随后钻进暖和的被子里,“好久没联系你了,有没有想我?”
莫名的暖意在心脏处跳动,郑乾泽有些傻愣愣的回着:“——我可能,有?”
“你骗、人!”情绪一激动,林雨言的舌头又打结了,“你分明就、就没在想我!不然、怎么,你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
郑乾泽伸手触摸屏幕上的人影——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是遵从了本能。“我试着联系你,但我没打通。”他轻声解释,“我有在想你,别生气了。”
大咧咧的暧昧发言听得林雨言脸上发热,他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没在,生气......”
......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但我就是气他不给我一个肯定的正向答复。
思绪里冷不丁地冒出了林圣子之前的调侃:“不就说穿了你的小心思吗——你分明就是喜欢他。”
它像只破开长空的箭矢,刺穿了他心中的迷雾,拨云见日目睹了些许阳光。
这是喜欢吗?好奇怪,之前的恋爱里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情绪。林雨言不明白。或许是因为疾病模糊了太多那时的情绪,也或许是过去的时间太长了,他已经记不清心动时该有怎样的反应,可他还是隐隐认为应该是这样的心情。
“雨言?”见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久不出声,郑乾泽小心地问,“你睡着了吗?”
“喜欢你。”林雨言忽然把脑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电话两头皆是一阵沉默。郑乾泽怔愣在原地,脸上比起惊愕更多的是不解——不懂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为何他听到的是和奇怪的乱码一样的噪声。
“......我好像,喜欢你。”林雨言鼓足勇气又说了一遍,只不过听着有些不开心,“你喜欢我吗?或者,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手心覆上心脏,它还在跳动,一如既往。郑乾泽有些疑惑:“抱歉,我不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
“啊......”林雨言尽力用易懂的描述给他讲解,“就是......不自觉地会想一个人;被吸引着想要接近,目光总会落在对方身上;想和对方做些,朋友外的亲密举动什么的。”他越说越感到不对劲,貌似有几点和他们之前在游戏里的相处模式重合上了。
“你现在可以理解,这种喜欢了吧——喂?”
通讯再次忽然间中断。林雨的大脑运转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种意外他以前也经历过,到没什么可惊讶的:大概是系统因为漏洞又故障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头缩在床上把自己捂成一个粽子,内心忐忑焦虑到了极点——
乾泽他还没给我回复啊!
看着眼前断掉的通讯界面,郑乾泽无奈叹气:“——又断我通讯做什么?”
罪魁祸首此刻在另一处空间里隔着屏幕和他说话:“你不需要知道什么是爱。”
全息屏幕上现实漏洞修复进度已经来到百分之二十——‘系统’故障的发生已经过去五个月才只能处理掉这点漏洞,速度奇慢无比,但郑乾泽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权限等级不够,他没办法跨级解除白江云对他们的权限限制。
如果这就是权限绝对压制下的瓶颈,那他要如何赢下和白江云的赌约?
郑乾泽久违的感到了疲惫,这就是一盘死局,但他却要从中杀出一条路来,以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去赌。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个总让他不经意间想起的、特别的存在。
“心动、喜欢、爱……这些你都不需要理解,甚至拥有。”白江云没理会他的分神,继续自言自语,“那些分在身外的情感最后都只会令你感到痛苦——没有它们你依旧会好好生活。”
“但我需要给他一个回答。”郑乾泽拿出黑色风衣外兜里的金色沙漏,盯着它出神,“就算不去回应,我也想知道当初我那样做的原因。”
沙漏内的能量波动弱到几乎没有,现在的它只是个普通的计时工具和挂件。谁又能想到它承载着几年前少年心中莫名的悸动与悲痛难耐呢。
“而且我有预感,原因和你说的那些乱码有关。”他抬眼看向屏幕内的人,却发现对方早已失联。
又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吗?
另一边,林雨言在郑乾泽不给回应就断线的时间里不停地进行着精神焦虑。
难道要让我再联系他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不行不行,太尴尬了!我整不来。
那就这么干等着他给个回复?不行!怎么说都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应该先开口的……但是这真的好尴尬啊!
自闭一刻钟后,林雨言再次振作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我不打过去,乾泽想通了会回拨回来的。嗯嗯,他一定会的......想通之后他翻身掀开被子,准备去找琴师聊聊琴韵的事怎样了,结果没走两步又给自己整了个平地摔。
......要不还是改天再去吧。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不就就被林雨言像赶烟气一样扇得四散飞逃。倔强地在地上挣扎了几分钟他终于将自己的姿势从地上趴着改成了扶床站立。
不行,身体残疾我也要看看计划推进的进度。就这样,他一摇一晃一趔趄地慢慢磨蹭出了房门,伟大的牺牲献身也此刻画上句号——刚出门没多久就被神官发现并被护送了他全程。
到达目的房间后,林雨言抬手艰难地用力敲了两下:“琴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