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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猴子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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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笙还在秋千上坐着。这个秋千应该是三叶祭司为他那爱绘画的小孙女准备的,祂个大高个儿处在上面哪哪都不自然,祂却没什么感受,甚至感觉还挺好,美滋滋地荡着秋千,缩着修长的双腿慢悠悠地刮拉着地面,扫出来一道道痕迹。
周楠则是一眼看出来,祂不是对与秋千不适配没感觉,祂只是在等待他时过于专心,才会在秋千上玩个不止。
“三叶祭司对你说些什么了?”原笙问道,仍坐在秋千上,只是把晃荡停了下来。
“什么都说了,我能记住的只有他教我的几道菜。”周楠握住祂的手,把祂从窄小的秋千上拯救出来,“走吧,我们去住的地方,那里有厨房,午餐时间也快到了,我来试着做一做。”
“什么菜,难不难啊?”
“不难,都是一些凉拌菜,小葱拌豆腐、水煮小白菜之类的。”
“我能选择不吃吗?我是肉食动物。”
“我记得你是杂食动物。”
“最近几天变成肉食动物了……”
周楠和原笙来到三叶祭司为一行人准备的私宅,暖气充裕,
周楠心神不宁地走去崭新的厨房间,两把刀在手中旋转着在水流下冲刷有一会时间了,手背都已被热水冲得红烫一片。好半晌,他缓过劲儿来,叹了口气,甩甩刀上,开始纠结小葱段要剁得多长。
他定下小葱段要剁一公分长的时候,浔东打来一通充满寻常的朋友气息的电话。浔东那边噪音乱糟糟的,周楠听到有人在朗诵《福音书》,有人在唱《西厢记》,浔东突然被个人醉汉拉住脖子,没来及说话,周楠在小葱味的厨房中等待他说话,想着浔东要是说他去西游,他都不吃惊。
“我们开心极了!周,过两天再回去,你要是等不及,能丢下他们提前离开。”
周楠捏起一条切好的一公分的小葱段,想着还是加长一公分吧,对浔东说:“我会等你们回来。”
“得嘞!向我替原笙问好!”浔东喝醉了,要不然他不会喊出对原笙友好的问候。
电话挂断一分钟之后,周楠把小葱切好了,又过一分钟,他把豆腐块也切好了,恰恰也是边长为两公分的立方体,摆盘就很方便,一个豆腐块之间夹着一根葱段,样子像是不太平整的棋盘。至于拌料是什么,周楠已经懒得想了,就让空气拌一拌吧。
下一道菜是工序更为简单的水煮小白菜,周楠有信心他会做得比小葱拌豆腐更好,不过,他得等去买小白菜的原笙回来。做饭跟做事一样,没开始时,他怀有期待,一真正开始,他觉得繁琐又麻烦,洁癖还冒出头,干事的劲头都放在洗手上了。
原笙提了一袋子大米和一兜子绿叶蔬菜回来。祂真是爱死大米饭了,连未熟的米粒子都喜欢,没忍住买了一袋子。
周楠碾灭手里的半根烟,扫了眼袋子里的蔬菜,含着笑说:“我让你买小白菜,你买成了毛白菜。”被代理人影响的周楠,对蔬菜的品类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都是白菜,吃着也都是菜味,我买对了一半的,即使没有一半,三分之二也有了的。”原笙昂首回答,左脚把大米袋子往角落里推了推,省得周楠骂祂花钱大手大脚,竟然买了一袋子观赏用的大米。
“我在训斥你,不是要你糊弄我,你只用回答我错了就行了。”
“我错了。菜你吃吗?”
“吃。”周楠吐了口气,视线对向大米,没有明白祂为何提一袋子米。
“我去筛查菜。”原笙捋捋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那叫择菜。”周楠重新点燃那半根烟,“对了,别用魔法。”
“为什么?那会损伤蔬菜的口感吗?”
“不是,北地政权限制用魔法,好像是魔法对环境破坏。我听三叶祭司说,他认为你的魔法更具有破坏力。你的魔法有什么与众不同吗?比如能聚合他人的魔法?”周楠吐出一口烟气,旁敲侧击的问。
“我不太明白你所说的三叶祭司的意思。”原笙轻松地笑笑,抬了抬那袋子的毛白菜,“我这种简单的大脑只适合择菜。”
两道菜上场之后,原笙又去做了一锅晶莹剔透的大米饭,感觉还是大米饭吃着有滋有味。周楠的感受与祂的完全一致。
*
吃过午饭,迎来了难得的清闲时刻。原笙率先忙碌起来,精心挑选余下的大米粒中较为出彩的,打算留着下一顿吃。周楠躺在沙上,看祂一粒一粒观察、忙忙碌碌的样子,感受到了一丝纯纯属于人的煎熬。
熬到傍晚,原笙才挑选半盆品相不错的大米粒。周楠也终于困倦了,打个盹的时候,门厅那边响起真正的机械电话声,周楠从半睡的状态中猝然惊醒,听到原笙肯定地说:“三叶祭司的电话,周先生,找你的。”
周楠以为祂知道了些什么,心中惶恐又紧张,但他没什么可问祂的,也不想在电话声的催促中与祂攀谈。周楠近乎是用逃跑的姿态离开祂。他颤抖着手,拿起玫红色的电话。
“周楠先生。”
“您请稍等,我记一下您的电话,待会再打给您。”周楠从下层的柜子里捡起一支圆珠笔,在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
“原笙,我出去一趟。”周楠交代了一句,特别担心原笙问,匆匆忙忙的披好长款羽绒服,连锁链都没有拉上,就推门闯入迎来傍晚的街道上。
哗哗啦啦……原笙精心挑选的一盆米粒被祂打翻了。
祂没有丝毫地怒火,神色如常地盯着一些还在蹦跶的米粒,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打翻呢?真不可思议。”
*
“您怎么样了?”三叶祭祀在电话里的声音响在周楠的耳边。
周楠靠在电话亭的边墙上,哈了一口气在发红的左手上。
“我需要想一想。”周楠稀里糊涂地说,又马上补充道:“但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只是需要定好个时间,比较吉利的时间。”
“我需要帮您一把吗?算时辰我比较在行。”
“不!不需要帮我!”周楠激动地拒绝道,随即语气柔和,“我再需要点时间。”
“我会一直等着您,在今晚。今晚要么一成不变,要么迎来全体人民的魔法盛宴。”
周楠沿着结满薄冰的墙角走,越过一个个人和一盏盏灯。他集中于想原笙的好。祂当真是没话说的好先生的,有着孩子的稚气和大人的风度,微微还有些羞涩,从没都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坏事,祂还是繁华社会中的隐居派、纯情的恋爱脑,一心一意只想跟他过下去。祂不亏欠任何人……
快到住处了,只有五六十米了,大门正上方的那间屋亮着光,周楠幻想着原笙挑米粒的样子,得出结论:三叶祭司跟浔东他们一样,都是在杞人忧天。他要去给原笙坦白,要祂拿主意。他相信祂不是舍己为人的滥好人,一不是性格暴怒的大恶人,他和祂会逃跑,去找庇护所,冲一切糟糕透顶的人和事说拜拜。
“我回来了,原笙,我要告诉你我看到的一些事,而你没有看到。”
米粒洒了一地,原笙不在原地了,别的屋子也没有开灯。周楠冷寂地靠在门后边,取下门后的一双手套缓慢地套好,喊了原笙两三声,空荡荡的房子内只有他发出的声音。
原笙不在这间屋子了。
祂会去哪里?
周楠不知道祂为何出了门,或许是为买一袋子大米,祂其实有的时候也有点洁癖,这些米粒落在地上,在祂眼中已经是不完美的了。但祂也可能不是去买大米。
周楠不会乱糟糟地找,因为除了翡翠火山,祂去哪都是安全的。他最担心是三叶祭司搞鬼,将原笙哄骗去翡翠火山,实施对祂残忍的屠杀。
周楠搭了俩飞行的出租车,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靠近翡翠火山。
三叶祭司的确准备好了,翡翠火山周遭拉了一圈橙黄色封锁线,加上是寒冷的大晚上,没有正常人接近翡翠火山,唯有不怕死的原笙不仅是入了封锁线之内,而且站在了青蓝色的火山锥上,往前走几步就是散发着臭鸡蛋味道的火山口,几乎是在火山安全之时也无人涉足的地界。
祂穿着钉有玻璃珠的薄外套,装饰累赘,没有保暖作用,过于华丽,显得有些不太讲究,就如同在这个世界里的祂一样。
周楠落在祂的左后方的一座结冰坑洞上,嘴里衔着一根被寒风吹灭的烟,朝祂步步走去。
原笙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任由他招手让祂往前走点,祂也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等周楠走近,祂往前走了一步,将他搂入怀中,帮他把潮湿了的香烟捏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周楠亲了亲祂捏着烟的手背问。
原笙诧异地啊了啊,神情很失落地说:“你叫我来的。”
“怎么了?”周楠惊奇地问。
“周先生,你忘性真大啊。”原笙取出一封盖有玫瑰火漆的信,祂体贴地照顾信很好,贴着胸膛放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损。信上简短地写了一句:翡翠火山之顶见面,时间不等人,见信就出发,我有些话和结婚必备的小东西给你——爱你的周。
周楠的心紧缩,觉察出这是三叶祭司的阴谋。他眯着眼辨识信的笔记,要去抓那封信,却没赶上原笙的速度,祂快速折下手肘,避开他抓捕信的动作,将无用的信团成个球,塞入外套的口袋内。
周楠要抓信的手改变了行动,而将祂往身侧推开,他在寒冷中努力的喘息,低沉着嗓音说:“这是个阴谋。”
“这不是个阴谋,瞧——小东西,你还戴着戒指。”原笙毛头毛脑地笑,垂在腿边的手举起来,亮出来
戒指?周楠想起来了,三叶祭祀给他的戒指。他上下翻找着摸了摸,没有摸到。
“在这里。”原笙举起来那枚金戒指说。
周楠的表情近乎惊恐,放轻呼吸说:“把它给我。”
“它不是我的吗?”牙齿把左手的冬季手套剥下来,原笙把戒指轻轻套在中指,“你看,完美无缺。”祂的五根颀长的手指张开,显摆地晃了两下,金戒指闪动着璀璨的光亮。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间发生,几十条绳索突然从火山口钻出来,尖端带着勾爪,死死卡住祂全身,只露出半张脸和那只捏住显摆戒指的手。寒气和冰水沿着绳索往祂的躯体上注入,快速地将祂困于冰壳的囚笼中。
金戒指在祂被冻青的指头上旋转,祂像是只搞懂目前所处局面的一半,微笑着问:“你想我死吗?”
“你以为……这是我对你的阴谋?”周楠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往下翻,注视着祂装有信件的口袋。
“我在问你,你先回答我。你实话告诉我,你想我死吗?”
“我不想。”周楠闭上了眼,用祈求祂相信的语气说。
原笙呵了声,笑容一消而散,又问:“你需要我死吗?”
周楠优柔寡断地沉默了,他不想,但他需要。他是个干事都下不定决心的孩子。三叶祭司比浔东他们多了证据给他,他现在被三叶祭司推了一把,彻底集中于原笙的恶,他的内心告诉他三叶祭司的猜测大部分都没有错,祂就是掌握魔法的神,魔法就是祂成长的力量。祂很厉害,但祂可能也不太仁慈,为了这个可能性,目下就能判处祂死刑。
原笙的表情冷硬了一瞬,像个无机质的假人,转而,祂又展现像要哭了一样的软弱表情,徐徐说:“我知道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周楠,代理人郑先生死了,猴子世界容不下他。我改变不了人脑。我与代理人一样,人类世界也容不下我。”
几架支援的跳伞直升机轰鸣着悬于火山口的对面,几十个穿着制服的宪兵从天而降,打头的宪兵长握着的对讲机不离开嘴边,沉稳缓慢地下着一个个命令。而他把对讲机放下时,对于原笙的指令也下达了最后一步。祂已经被彻底冰冻住了,闪耀的金戒指就像一片装饰果冻的金箔。捆扎住祂的绳索开始收缩,火山也迎来了它的一次大喷发。
周楠哑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结果逼近,他才发现,他对这一幕并不太惊讶,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早已把类似于此情此景的状况演绎了成千上万这次。他或许已有成千上万次要祂死,当然,他也有成千上万次希望祂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