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丧的，很可爱》绮非

42、42. 日光白云

　　“毯子……都挺好看的。”

　　“哦。”戚昀瞥一眼叠在沙发角落的两张动物园毛毯，沉着冷静道，“买一送一。”

　　再瞧一眼。上面那块是沈云钊生日那天带回来的，底下……是上周买的同系列不同款，错落着大象、棕熊和斑马。

　　买它的原因很简单：打折打太狠了。于是果断加仓，拉低均价。

　　屋子收拾一天，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戚昀懊恼，不会还有什么地方露馅吧。

　　“嗯。”戚燕没让他久等，说，“杯子也不错。”

　　“……什么？”戚昀维持住表情。

　　“马克杯啊。”戚燕指了指厨房，“刚刚帮你拿餐碟，柜子里看到一个墨蓝色毕业纪念杯。”

　　“哦……”戚昀瞧着茶几上他自己的明黄色杯子，说，“学院有剩的，我多拿了一个。”

　　“她比你大一届？”

　　“嗯……？”

　　秦修远拿起戚昀的杯子一转，慢悠悠念道：“鹭禾大学，2023届，毕业留念。”

　　有年份……戚昀暗道，你们搞研究的，注意力是真敏锐。

　　他问：“还有吗？”

　　“阳台薄荷。”秦修远一本正经陈述，“泥里插着两只青蛙，还带爱心。”

　　戚昀表情绷不住了。

　　是当时那个蛋糕插件。沈云钊不知哪里又搞了一只，不知什么时候给插上的。发现后，戚昀懒得掰扯，就让它们成双成对守护薄荷。

　　“如果稳定了的话，见一见？”戚燕柔柔笑着，又带些遗憾解释道，“今年我们休两个长假，回去接着就有新任务了。下次……可能要好久才能来看你。”

　　“爸，妈。”戚昀撑着桌沿，缓缓坐下，“……我们是朋友，他是男的。”三菜一汤尚冒着热气，他艰难地说，“你们……误会了。”

　　“啊？”

　　夫妻俩对视一眼。

　　“哎呀……”戚燕嗔怪道，“你要觉得还不合适，就不见嘛，没关系的。爸爸妈妈也不是要给你压力，只是你年纪到了，我们担心你只顾着忙工作，忽略了人生大事。我知道的，你们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想法……”

　　“我让他现在来家里吃饭吧。”父母这明显是不相信，戚昀叹了口气，说，“正好他现在下班。”

　　亲子相聚，来个“朋友”无疑是怪异的。

　　“嗯……这个，”秦修远指了指毯子和杯子，犹豫道，“来你家的朋友，真是男生？”

　　“嗯。”邀约发出去，戚昀撂下手机，“我叫他了。十分钟能到，我们等等他一起吃吧。”

　　家里气氛顿时冷下来。

　　沉默中，戚昀颇不自在，逃避地钻进卫生间，疲惫看向镜中的自己。

　　又搞砸了，他想。

　　一时冲动把消息发出去，可是叫沈云钊来干嘛呢？

　　自己处理不好亲子关系，这和沈云钊无关；自己定义不了和沈云钊之间的关系，更不应该过早摆在父母面前。

　　让他过来干嘛呢？还嫌局势不够乱么？

　　思绪纷乱，目光下移。忽然定在……并排的牙刷上。

　　沈云钊刷牙不用牙杯，直接手捧接水。但他给自己备了个陶瓷小狗牙刷托，贱兮兮蹲在洗手台朝戚昀龇牙咧嘴。

　　戚昀一噎，忙拉开柜子把东西收进去。

　　两秒后，又把东西摆回原位。没必要，真没必要。

　　十分钟后，门敲响。

　　戚昀暗道，得亏这门不是电子锁，否则那人还真敢问密码……他也真敢给。

　　“嗨戚昀～”腰板挺直，大衣撩开，闲闲插兜，白衬衫刻意绷出鼓鼓囊囊胸肌形状。

　　“嗯。”戚昀诚实地多看两眼，但假笑都不愿意赏赐一个，扭头就往里走。

　　“哎哎哎，你等等我。”沈云钊快速踩进专属旧拖鞋，扯着戚昀衣摆紧张道，“第一次见家长，我会害羞的！”

　　戚昀一阵无语，把人形挂件带到父母面前。

　　“叔叔阿姨好，我叫沈云钊。”精英风范中显出活泼热情，“听戚昀说他做了好吃的，我过来蹭个饭，打扰啦。”

　　“不打扰不打扰。”戚燕笑道，“小沈是吧……哎，你名字也有个‘yun’，和我们戚昀呀，有缘分。”

　　“是哦！”沈云钊可太喜欢这句话了，“我是白云，戚昀是日光。哎呀，日光白云，真是好天气呢~”

　　秦修远点点头：“你们同事朋友之间相处得好，我们做家长的也高兴。”

　　“嗯嗯，在外头就是要靠朋友嘛……他还和我说起过你们，”沈云钊来劲了，“他说——”

　　“吃饭吧。”戚昀摆好碗筷，突兀打断这场其乐融融“见家长”social。

　　“好哦，确实饿了呢。”沈云钊从善如流，“那我去洗个手。”转过头冲戚昀讨好一笑。

　　长方桌，夫妻俩在一边，沈云钊自然地挨着戚昀坐下，又帮盛了汤端过去。

　　“客气了。”秦修远说，“你坐着吧，让戚昀来就行。”

　　“嗨，没事儿。”沈云钊笑笑，给戚昀碗里多加了块肋排，“我俩经常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忙活。”

　　说是这么说，沈云钊其实心里有些打鼓……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召唤到这儿。

　　但他也不怵。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而他温水煮青蛙煮了仨月，战必应，召必回，火速赶到！

　　“小沈是学什么专业的？”

　　“计算机。”沈云钊主动自我介绍，“现在在图书馆工作，日常就是……挖挖信息、写写报告、搞搞数据库。”

　　“这样啊……”戚燕想了想，“你这岗位算是情报员，做数据分析？”

　　“哎对。”沈云钊给戚昀去一个炫耀眼神：阿姨比你懂我。

　　“获取信息、打破壁垒，对于科学研究和技术发展来说是尤为重要的。”秦修远大加赞赏，“这份工作很有意义啊！”

　　沈云钊骄傲地挺起胸膛，却听见长辈话锋一转：“……高校信息情报岗，得是博士？”

　　戚昀嘴里嚼着软骨，顿住。

　　干什么呢？无论是儿媳妇预备人选还是来蹭饭的朋友，都逃不过查学历？

　　沈云钊筷子夹着鸡翅，也顿住。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脑中回响当初运动场草坪上戚昀那句难以置信的——“你是博士？”

　　“呃……是博士。”沈云钊陪笑回答，又小心翼翼往戚昀那儿瞧一眼。

　　戚昀扯了个笑，表示自己情绪稳定状态良好。

　　“戚昀说你俩年纪差不多，小沈你都读到博士了，年少有为嘛。”

　　“嗨……谈不上年少有为。”沈云钊谦虚，说的却也是实话，“我不少同学当初本科毕业就出去工作，赶上互联网发展高速期，升职加薪，那可比我滋润多了。”

　　“不一样。”戚燕正色道，“挣钱和人生价值那是两回事。我和戚昀爸爸也一路读书读到博士，搞大半辈子研究。这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正确的、有意义的道路。”

　　戚昀默默端碗喝汤，腹诽：正确的、有意义的，特别特别好，但又不是我的。

　　“嗯嗯。”沈云钊也有些尴尬。什么人生价值……不懂啊，他只图个清闲。

　　“小昀，”戚燕注意到儿子的沉默，递了个话题，“你说要申博士，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沈云钊倏地看过去。什么申博？你小子偷摸干大事，没和我提过呢？

　　放下碗，舔舔嘴唇，戚昀平静地说：“妈，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不想继续往下读书了。”

　　“啊？”戚燕筷子顿了顿，愣了两秒认真问，“这是怎么了？”

　　“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我也不想读。”

　　“怎么没必要呢？”戚燕掩不住的焦急，“当初研二时你说要继续读生物制药，后来突然又说不喜欢这个专业，要转去考辅导员。那就去嘛，工作两三年，申个思政博士也挺好呀，怎么就没必要呢？”

　　戚昀回道：“现在竞争很激烈，不是说申就能申上的。”

　　“那你总得有这个意向呀，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申请不上？”戚燕说，“你学习能力强，又在学校里工作，近水楼台，人脉、信息、什么资源都不缺，怎么会申请不上呢？”

　　戚昀淡淡反驳：“我学习能力不强。”

　　戚燕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犟劲儿和其中暗含的攻击性，尤其现下还有外人在场。她和丈夫对视一眼，迷茫中带着些受伤。

　　外人咬着鸡翅骨眨眨眼，快速判断形势，自觉充当亲子粘合剂。

　　“现在博士可越来越难了！”长长叹了口气，沈云钊诉苦道，“申请难，毕业也难。哎呀，我当时可发愁，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人也丑丑的。戚昀第一次见我，还以为我是游客大叔呢……哎，戚老师，我当时真有那么憔悴？”

　　戚昀撇撇嘴，应和道：“……还行。”瞧了眼白衬衫，保守评价，“确实比不得现在。”

　　“读书哪有不艰苦的？”秦修远却把话题拉回来，“我和他妈妈年轻那会儿，吃馒头咸菜，住二三十人大寝室，还不是一路这么过来了。”

　　”哎，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一向佩服叔叔阿姨你们那一辈的工程师科学家。”撒娇示弱行不通，沈云钊转而讲道理，“读博嘛……看个人追求。如果不往学术方向走，硕士也可以了。”

　　“叔叔阿姨，说来真的很离谱！我博士同门毕业后的薪资还不如当初本科毕业硕士毕业就出来工作的同学！”沈云钊愤慨握拳，“薪资不高，年纪倒是高，人家一看没结婚不稳定，工作经验又没有，再过几年就该35了，不要不要。”

　　戚燕没了解过这些，拧眉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嗯。”戚昀导员身份，深有感触，“现在的就业环境就是很畸形。”

　　“哎，以后的事难说。”沈云钊冲戚昀笑笑，“我觉得吧……能够做你想做的，就很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