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失去一颗心》岁萝

91、共梦02

　　竹楼室内，氛围清雅，点着香。

　　一盘棋前，男孩燕翎和燕寨主相对而坐。指教着燕翎棋局的燕寨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一刻钟后输给了他。燕明月看向男孩时，眼底也是带着探究之色，甚至还含着些许的警惕。

　　“翎儿，你赢了。”燕明月态度温和，带着赞赏，“只不过研究下棋也好，术法也罢，也要记得多出门走走，多和你的同龄人交流交流。”

　　这是一位长辈的关心视角。

　　但亲眼见过寨子里大人和孩子们对燕翎的态度，再听着燕明月的话，可知她对自己这个侄儿的关心也不过是一种浮于表面的关心罢了。

　　“燕姨，我知道了。”男孩说话的语气却比芷衣想象的还要滴水不漏。

　　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而他们俩这场交锋，却不吝于两个大人之间的对话。

　　游魂芷衣站在他的身侧，再看燕明月的每一个眼神，都觉得很不简单。

　　令她想起崧老那件事，崧老对燕明月的指责，说她监守自盗，似乎也就和燕翎娘亲飞星圣女曾经掌握的圣器有关。

　　看来，燕翎儿时的处境恐怕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

　　芷衣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就在这时，男孩的视线似乎无意地向她所在的位置转了一下。

　　对上男孩那双幽幽郁黑的眼眸，她心口发紧了一下，难道说他已经从蜃梦里醒来了？

　　“娘，阿兄——”嘹亮清脆的男孩子声音忽而打破了平静，只见得在少女梧桐担忧的眼神里，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兴高采烈地从楼梯口大步跑来。

　　圆润可爱的杏眼，奶呼呼的脸颊，芷衣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小时候版本的燕焉。

　　正坐在棋盘前的燕明月看见儿子以后，眼底也多了些许真切的笑意，她张开了手，迎接小燕焉来到这里的怀里，“啊焉，你不是要向你离爷爷学扎马步，怎么来了？”

　　可能是兄长燕翎在场的缘故，虽然还年幼，但正是长自尊心的年龄，小燕焉是怎么也不肯在阿兄的目光里去阿娘温暖的怀抱里的。

　　“我听说阿兄来看娘娘了，所以回来啦！”小男孩奶呼呼地说着，脸颊儿还有些跑过来的发红，但看向兄长的眼睛在发光。

　　梧桐很无奈地说：“少主一听到翎公子也在，说什么也要回来。”

　　“梧桐姐姐！”小燕焉非常不好意思，看着梧桐噘嘴，很不愿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男孩看着已经很有一个小大人模样的沉静男孩，再看向棋盘上大片被包围的白棋，惊奇地道：“是阿兄赢了吗？”

　　他仰慕地望着男孩，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男孩不太习惯和他相处，迟疑了一下，倒是燕明月豁达的声音先响起：“阿焉真聪明，竟然看出是你阿兄赢了娘。你往后可要和你阿兄好好学习。”

　　小男孩相当肯定地说：“我会好好向阿兄学的。”

　　他杏眼亮晶晶地看向男孩，里面也带着孺慕，“阿兄，你可以教我吗？阿焉一定认真学！”

　　正如刚刚男孩没有点下去的头，现在面对小男孩那无法忽略的热情，他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启唇。

　　“阿焉，不许胡闹。”燕明月故作生气的语气抢先一步。

　　小男孩眼中的期盼没了，噘嘴不满，“娘娘……”

　　“你阿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能总陪着你。”

　　小包子眼睛里泪水都要一颗颗地掉出来了。

　　“乖，来娘娘这里。”燕明月轻哄，像是受了委屈，这会儿小燕焉再也不在乎男孩的骨气，投入了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边。

　　娘俩的话语在屋里响起：“阿焉，你是好孩子吗？”

　　“娘娘，我当然是好孩子。”

　　“那是好孩子就应该听话。”

　　“可、可，我不能自己去看阿兄吗？”

　　“可你现在不是看到翎儿了？乖孩子，阿娘肯定会让你见到你阿兄的。”

　　……

　　母子间亲密的依偎和话语，少女梧桐看着脸上流露出羡慕和高兴。而坐在他们对面的男孩呢，黑曜玉般的眼睛里有着茫然，仿佛要透过他们母子在看着什么。

　　呆在他身边的游魂芷衣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茫然的寂寞，可能也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只是听说，燕翎还在襁褓之间，飞星圣女就香消玉殒了。还是婴儿的他，能有有关娘的记忆吗？

　　啧啧啧，还真有些可怜呢。

　　眼前一幕如画卷般又要在眼底消逝，芷衣猛然察觉男孩燕翎的视线又如有实质般地凝在她身上，她一颗心也跟着微微颤了一下。

　　他并没有意识清醒的样子。

　　芷衣才安心了。要燕翎真在这会儿醒来了，还真有遗憾。他的过去，只在卉星笼统的描叙里知道一些，燕焉的视角里，他这位阿兄为人性情疏离，却是无所不能的，哪能像现在这样，在他过去的记忆里了解他，看穿他最脆弱的一面。

　　竹楼里，房间里颇似一个清雅的书斋，临东窗竹桌竹椅，一整面都是书简，室内墨香和竹子青涩的香气交织在一块儿，尤其好闻。

　　一身墨兰衣衫的小男孩站在书架前，浏览着书籍，很快芷衣看清了，他所在的这面书架上是人族的诸子百家学说。他手出一本道德经，翻开第一页，上边有几个意态风流潇洒的字体吸引了芷衣的目光。

　　识青赠飞星。

　　一阵风吹过书架上的所有书籍，书页噼啪翻动，竟然每本第一页上都有这几个字。

　　这难道就是紫麟皇帝赵泽坤送给飞星圣女的书籍。

　　燕翎竟然全都留在了自己身边？

　　芷衣是有些心情复杂，也很难揣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此刻窥伺着书架前男孩那独处时也尤带孤傲的漂亮脸蛋，他指尖翻过很多书籍，道家的，佛家的，还有一些仙门典籍，被他放在左手臂弯上，都是有关修心的典籍，尤其是道家绝尘心一说，似乎尤得年少的他的喜爱认可。坐在竹桌前，少年孜孜不倦地看着有关这一切的典籍，想要将心中所有的烦闷不解都给彻底排除。

　　“难怪后来的你，总是那么难以亲近。”芷衣明白了，喃喃自语。

　　“谁！”刚刚还在看书的小少年面色凌厉地冷喝，目光扫视着书房周围。那种敏锐的感知力，让游魂一般飘荡在他身边的芷衣都下意识地屏声闭气。

　　虽然身陷在蜃梦当中，但到底经历这些不是真正的少年的他，而是后来已经成年后的燕翎。

　　芷衣不敢惊扰他，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儿。

　　心知，这个场景或许维持不了多久。

　　本来就是因为燕焉的一抹思绪被蜃梦捕捉形成的。

　　小少年防备心很重，手中启开了一样灵器扫描着周围，直到在观察周围并未异常，才微微皱眉，思索着，继续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典籍。

　　这一类修心的书籍全都是如何摒弃情感，芷衣很好奇，当年紫麟皇帝为什么会送这样的典籍给飞星圣女？嗯，也许只是单纯地借花献佛。飞星圣女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爱美衣珠钗，更爱这些典籍也很正常。但燕翎这么小就接触这些东西，燕明月是否知道？

　　除了这类清修的典籍外，书房里还有符箓、炼器、丹药、法术、炼体等等杂七杂八的各种修炼典籍杂学，小少年看得很杂，无所不学。

　　他的天赋也极高，几乎是书籍到手边翻开，即可根据里面的知识进行练习，往往很少出现错误。

　　除了在书房学习外，他对自然也极为亲近，总是一个人独自上山，挖回了不少的兰草和仙草，大多时候也会受伤。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地轮回，即便是桃花源一般的月夷山寨对于一个没有双亲爱护的小少年也是显得有些可怕的。

　　但少年燕翎总是沉默以对，眼底的冷静和坚韧让他无惧寨子里大人们的流言蜚语和小孩子的招惹，他抽条的身形愈来愈沉稳，愈来愈有着一种距离感，他减少些许婴儿肥的脸蛋漂亮精致，但也以高傲和冷漠掩饰。

　　身上那种高不可攀的气质越来越肖似成年后的燕翎。

　　但到底是年岁小，偶尔看见被家人骂骂咧咧领走的小孩，也无法掩饰眼底的落寞。

　　每当这时，他便回念着那些修心典籍上的句子告诫自己，似乎是担心自己执念红尘，徒然惹是非，于是身静心也静。

　　“你到底是谁？”他又发觉到了她，那种悲悯的目光视线也是他自幼以来最无法忽略的视线。

　　有过几次经验，芷衣已经知道这个时候的燕翎的意识并没有从蜃梦里醒来，只是担心自己现在这样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把他最狼狈的时候都窥视了，会不会和自己翻脸呢？

　　考量了一下。

　　此时，也是最能在他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时刻，但他醒来买不买账？

　　高风险高收益。

　　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现在帮他醒来，他就是再多疑，自己总能解释得清楚。但她主动入梦来，怎能错过此等良机！

　　游魂的她，可能是受限于蜃梦的牵绊。但作为修士，尤其是剑修的神识强大，想要挣脱蜃珠的控制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在她挣扎的时候，少年燕翎梦境里的时间也继续在向前推进。

　　少年燕翎早就习惯了身边有道奇怪的意识偶尔出现。

　　“它”没有理会自己，他也没有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