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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草原之行,直言不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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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后悔吗?”唐裹儿问。
嫦熹深吸一口气,“此地天高云淡,水草茂盛,牛羊成群,何来后悔?”
“看到那人痴痴送你至青州城楼,真的不悔?”
“不悔。”嫦熹心里叹息,“如今你和爱郎重逢,不知我何时能喝上你的一杯喜酒?”
唐裹儿却摇头,重逢之时确实高兴,但,有句话说得好,雾里看花花更美,一朝掀开神秘的面纱才发觉,或许也不过如此。
“阿嫦不是猜到了吗?”她坐在草地上,无助的揽着膝盖,“他的身份…”
“我唐裹儿姐姐天不怕地不怕,何时会在意这些。”嫦熹想让她勇敢一点,“如果现在放弃,待到来日,你会后悔。”
“走,你看他们的篝火多热闹啊。我们也去瞧瞧。”
两人走过去,唐裹儿的情郎阿如罕热情的迎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唐裹儿,“来吧,饮完我的族人们斟满的马奶酒,我们一起跳舞。”
他头上系红色布带,不像中原男子贯爱长长的头发,只短短的绑了辫子。
嫦熹见唐裹儿羞红的脸颊,倒颇为有趣。
那男子瞧着豪迈爽朗,是个良配,只他的身份——正是草原可汗的小儿子,大阙氏之子。
原本以为他只是寻常游商,虽两族之间偶有摩擦,但这些年风平浪静,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影响。
偏偏他是草原王子。
而唐裹儿是大昭女郎。
“风吹草低见牛羊…”有人拉起马头琴,这悠扬的声音实在动人心弦,配上牧羊女清脆的歌声,很是心旷神怡。
看着周边载歌载舞的欢快景象,嫦熹却觉得有些酸涩。
她想到周见深了。
那日她知道他跟来,送到青州边城。他也知道她知道,两人心知肚明,却没有相见。
他的泪水,他的挽留,早在前一日便说尽了。
“哪怕此时此地,我还奢望着,你能为了我留下。”他声音低沉,夜色朦胧叫嫦熹看不清他的面色,只偶然从湖光水色的盈盈映衬下,瞧见他眼里闪耀的水光。
猛地点滴落下。
他竟是哭了吗?嫦熹后知后觉地发现,轻启朱唇,却终究未说一字。
“也罢,我不能这般自私,我若爱你,就应该放你去寻找自由天地。”
“就像你昔日所说,纵然我们身处方寸之地,却仍然有游览天下的愿景。”
他所言字字在心,他的泪水仿佛滴在她的掌心,叫嫦熹时至今日仍然能感受到那股灼热,还有伤心。
她从不后悔,却也心里悲痛,没有人比她知道,周见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郎君了。
可惜,他们始终有缘无分。
“原来你便是商路的掌权人!”阿如罕震惊的看着眼前女子,唐裹儿却摇头,“我只是一个掌事,并不是主家。”
阿如罕却笑,“以前我还愁如何求阿爸让我娶你,现在不用愁了。”
唐裹儿只抿嘴笑。
阿嫦看着他们一起骑马,一起放牧,一起看草原上最美的花朵。
然后在夕阳下归来。
因为风楼要安置从流放地归来的家人,这次草原之旅只有她唐裹儿,还有近日才到的聆月洛宁。
“见他二人感情甚笃,我还真羡慕。”聆月喃喃。
“你这丫头也到了年纪,不如挑个日子叫女郎给你相看?我可是知道咱们商队有好些人对你有意思。”洛宁觑她打趣道。
聆月捂着脸直往她怀里扎。
“你整日说我,那你呢?听说有个书生整日追着你跑,有时候你也偷偷摸摸的往外跑,叫我看来,一定有鬼。”
嫦熹倒想到唐裹儿说的在金陵见过洛宁,于是插了一嘴,“是金陵人么?”
洛宁一怔,“并无此事。”
阿嫦笑道,“别羞啊,到时候我定为你们准备十里红妆,人人有份。”
聆月却一改羞窘,恭敬的领了这好意。
“好丫头,可见是十分恨嫁了!”嫦熹将头倚在她身上。
“姑娘想上京吗?”洛宁问。
嫦熹看着天上的月亮,“不想了。”越想越难受,只能控制着心不去想。
或许是压抑的太狠,心总是蠢蠢欲动,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摆脱这股空寂。
“以前总想着报仇,仇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今大仇得报,仇人们一个个妻离子散,身首异处,我父兄和母亲在天之灵安歇。”
“哦?恍惚听唐裹儿说起过,女郎儿时要做将军?”
“你都说是儿时了,如今自然是梦醒。”
一介孤女,即便是顾侯之女,想要从军谈何容易?就连赵彩,也不过将希望放于赵影身上。
这世道给予女郎的路,那么窄,那么小,小到世人耳提面命只让你走这条路,而走不走,嫦熹只听自己的心。
它说,不愿!
“姑娘如此天下独一份的貌美,那位太子殿下竟舍得佳人远走。”聆月道。
而嫦熹却暗暗摇头,周见深此人虽然寡言,但却极为骄傲,恋慕她绝非因为容貌。
洛宁却道,“太子虽然还年少,但从水患案到瘟疫案,再到近日的顾家军冤案,桩桩件件都是绝世明君作为。”
“有他为君,我大昭女子的处境也会好过一些吧?”
“也不一定,前朝的隆正皇帝名声好吧?处死贪官污吏,又爱民如子,他对女子呢?前年来的女子殉葬被他重启,俗话说上行下效,宫妃如此,贫民如何?”
“明君并不能给予我们女子安稳的生活。我看还是以前那位女帝在世时最好,拜天地时女子立而男子跪,千百年头一遭!”
“可见还是要有权力…”洛宁若有所思。
嫦熹指着天上的星星,“今日牛郎织女星怎地被云遮住了?唉,如此美景,若有上京的黄粱醉就好了。”
“姑娘不想上京的人,却想起上京的美酒了。”聆月抿嘴笑。
“牛郎织女星一时为浮云所遮,然而好风凭借力,终究会相对生辉。”洛宁不知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不远处嬉笑玩闹的两人,嫦熹道,“看唐裹儿这,我们恐怕还要在草原呆许久或许还能见着她的小娃儿。”
“对了,草原可汗请商队掌事一见,可有要事?”这几日正好她们都在,嫦熹懒怠去做这些,就指派她们几个负责。
“要事倒无,只是要了一批美酒茶叶,又打听一些上京的事,我们真真假假说些边角料,随意敷衍过去。”
嫦熹道,“如今双方虽然承平日久,但还是不能松懈,这世间哪里来永远的朋友呢,何况草原人的信用向来一般。”
“从前朝起便时来叩边。”
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篝火,“你们来往日久,可有看出草原人是否有异动?”
“好像巴颜部落总是挑事…有姑娘带给他们长久的生意,牧民们都不爱再去打杀。”聆月思索着。
“牧民们不爱打仗,那些贤王,还有勇士呢?”嫦熹笑着,眼里确实冷意。
“看好我们的商队,不许透露大昭的情报,违令者,你知晓该如何处理。”
“是。”
“阿嫦,你们一起来跳舞啊!”唐裹儿在篝火旁招手。
“女郎是被草原儿郎的热情吓到了,”洛宁调侃,“那左贤王之子不知从哪见的女郎,竟然许了数千牛羊来找阿如罕王子提亲。”
“惹的唐裹儿气了许久,俩人才和好。”
“赫如部的勇士又对女郎跳起舞,如若不是洛宁在此,怕是女郎会接了他递上的花朵,被族人簇拥进他的帐篷。”聆月插嘴。
嫦熹也笑,“啊呀,我向来在上京就如此受欢迎,没想到如今在草原也俘虏众多儿郎的心。”
“美人就是美人,谁也不会叫美人明珠蒙尘。”洛宁恭维道。
“也不知这阿如罕王子何时来求亲。”
“倒是女郎会不舍吧,你们一起在宫里生活许多岁月,风楼公子在上京,唐裹儿又要嫁人了。”
嫦熹揪了草原上的小草,汲取它甘甜的根液,“舍不得又如何,唐裹儿要嫁人了,未来会有夫君孩子,甚至公婆,每个人都排在我前面,现在不过是初初适应罢了。”
“这倒也是,”聆月道,“昔年我阿姐成婚时,起初还说如何舍不得,后来渐渐再不回来,只逢年过节偶然拜礼,等我被卖时,再也未见她一面。”
洛宁忽然道,“难道我等相伴多年,在她们心里竟比不上几面之缘的男子?”
“昔日情谊就这么轻微么?”
嫦熹拍了拍她的手,“这也是缘浅…人和人的心是不同的,我们经历许多,志向相同,相信你们就算是成婚,也会不忘昔日志向。”
“是啊…”洛宁盯着阿嫦,“虽然是女子,但我们也有志向,这世间的美好也有我等创造的一份。”
想起他们一起建立的育儿堂,想起那些已经长成的孩子,“女郎如今在草原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孩子们都想你了。”
“我也想他们了,或许等唐裹儿成婚时,把他们接来草原喝喜酒如何?”
“是个好主意,到时叫时微送他们来。”
“风楼公子也有闲暇了。”
“是啊,”嫦熹看着天上的月亮,“我们终会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