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情深款款,断然相拒 ...
-
“什么?”嫦熹惊讶,“你竟然拒了他?”
唐裹儿连忙来捂她的嘴,“你小声点。”又扭捏道,“他母亲大阙氏想要求娶巴彦部的女子,见他不从,竟然取出鞭子抽打。”
“我不想他为我受伤。纵然,纵然他怨我,恨我无情…”
嫦熹却劝她,“你这傻子,为何不和他说清楚呢,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这一妥协,这顿打岂不是白白受了?”
唐裹儿不语。
“那…可汗如何说?”
“他…他云里雾里,没有说实。”
“但,我知道可汗碍于我的掌事身份,愿让我做阿如罕的小妃。”她惆怅道,“纵然可以与郎君厮守,然此一生,我不愿做小。”
“哪怕生离?”
唐裹儿洒脱一笑,“是的,哪怕生离,不是每份美好的情感都需要完美结局,与其日后生恨生怨,结束在此时也不错。”
“更何况,”她长叹一口气,“草原蠢蠢欲动,我不想将来在故国和情郎只见做选择,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拿起刀对准昔日同族。”
“有些情,该舍就得舍。”
“有的爱,深藏心底就好。”
嫦熹看着她道,“若是为了我…”
“草原又不是我的家乡,”唐裹儿道,“我当然会跟着你啊!”
“再说了,你的表姐在金陵重病,我们怎能不去探望呢?”
也罢。
三日前,时微突然传来书信,说阿嫦的表姐突然病重,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上天真残忍,连她最后一个亲人都要夺走了吗?
嫦熹等人立即出发,原本未跟唐裹儿告别,不然她必是要跟着来,可他们都知道她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能不能让阿如罕阿爸阿妈接受。
谁知这姑娘竟然连夜策马就跟着来了。
聆月道,“看来在唐裹儿姐姐心里,女郎是最重要的。”
唐裹儿一边加鞭,一边道,“那是自然,什么都比不上阿嫦重要!”
她们自然知晓其中原因,因为唐裹儿不止一次提起过。
昔年唐裹儿母亲娘家遭到牵连,原本也只是小小波及,谁知她那父亲竟然命人一碗药病逝了母亲,唐裹儿恨极怨极,不想被他送到家庙草草一生,长大又为这可耻的家族联姻,一个冲动就跑出去。
那年大雪,雪至小腿厚,她一个人抖抖索索地挤在墙角,夜色降临,恍惚是她生命里最后的光景。
幸好神女庇佑,带来嫦熹。
她被她带进府里,从此没有了打骂,饭食能饱肚子。
她为自己改了母姓,弃了原先的卑劣姓氏。
活命之恩,永世不能忘。她此生不负女郎。
于是在刺客围攻时,她为嫦熹挡下那一剑。
“唐裹儿!”嫦熹目眦欲裂,她用力砍杀黑衣杀手,他们沉默的如同这夜色,却带来血腥又寂静的窒息。
嫦熹将她跌落在地的身子揽起来,可怜的姑娘身上全是鲜血,更可怖的事是脸上那一剑,带到眼睛上…
“不要恋战!”她撑着身子大喊一声,带着众人砍杀出一条血路,每个人身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好唐裹儿,你别睡。”嫦熹将马驱的极快,“前面是连城,在明光绣坊后院汇合,你们快去找大夫,还有药!”
“是。”众人兵分三路。
“别怕,大夫马上就来。”嫦熹身上的血已经染红褐色的土地,她也感受到一股凉意,然而此时她无法关注其他,只看着眼前可怜的姑娘。
她已经昏迷,嘴唇发黑,明显中毒。
“你怎么这么傻,昔日之恩值得一而再,再而三以命相护吗?”嫦熹喃喃。
吩咐绣坊的管事去烧热水,先拿一些储存的药。
“姑娘,咱们绣坊没有药啊。”管事也为难,她急忙叫人上街去买,去请大夫。
“别怕,你不会有事。我不让你有事。”嫦熹轻轻除去她外衫,一行四人,就唐裹儿功夫极浅,受伤最重,她浑身竟有十几道刀口,还为她挡了这有毒的一刀。
“怎么还没来?”院外倏忽安静,连婢女们走动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嫦熹忽觉不对,她立刻起身出门,只见黑压压的铁骑立了一院,所有仆从管事都被制服。
嫦熹冷冷道,“王大监,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葵花衫,头戴濮帽的中年人笑呵呵的转身,手捧明黄圣旨。
正是皇帝最贴身的大太监。
“许久未见,上京竟还与我送了这份厚礼?”嫦熹讽刺道。
“怎么?莫非陛下觉得我顾家一家人生死相隔,所以发好心让我一家在地底团聚?”此情此景,来者不善,然而唐裹儿重病,她没有心思绕圈子,只逼对方说亮话。
那太监神情一苦,讪讪道,“哪能啊?陛下爱重翁主,怎会如此。”他手一挥,铁骑立刻将仆从们拉走。
“翁主殿下大喜啊,陛下有旨。”
嫦熹重重跪在地上。
“翁主嫦熹,系出名门,洛神高华之姿,班氏徐妃之才…旧有婚约,良缘即结,才子佳人,朕心甚慰,特聘为太子妃,择吉日立即完婚。”
阿嫦脑子嗡嗡地响,听见自己问,“昔日婚帖已无,什么旧日婚约,陛下不怕遭天下人说嘴么?”
谁知那太监一点不怒,依旧笑呵呵道,“世人怎会得知呢?”
阿嫦浑身一冷,心里也焦急,洛宁他们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
唐裹儿可等不得。
那太监道,“我等此行,带了一位良医,若翁主愿意,可为屋内女郎医治。”
“…好缜密的心思,看来使者是有备而来。”
“只是因势利用罢了。”
“这旨意我今日是不得不接?”
“正是。”王太监气定神闲道。
“臣女…领旨谢恩。”嫦熹叩首,双手上举,圣旨落在手心。
就像她的命运,永远身不由己。
“太子妃娘娘快快起身。”王太监笑眯眯的,“你们去将大夫带来,不要误了娘娘的事。”
嫦熹坐在椅子上,任由宫中婢女在身边忙来忙去,“你们来的这么及时,准备的这样细密,是何人通风报信?”
王太监抿一口茶水,“殿下光风霁月,娘娘才貌过人,就连您身边的人都盼着共结连理呢。”
果然,嫦熹心底一沉。
有人背叛,是谁?聆月?还是洛宁?
然而这太监只提了一句,就再也无话。
聆月此时冲了进来,“女郎,我去城西医馆,但他们说方才有神秘人包了整个城的医馆,大夫不能出诊,金疮药解毒丸尤其不能卖。”
“这是…”她怔怔地盯着屋里陌生的人,看着为唐裹儿医治的大夫,“这是…”她显然很是疑惑。
而洛宁甫一进来,就跪在地上。
王太监带着闲人退居门外。
“是你做了内奸。”嫦熹看着洛宁冷冷道。
“是。”她断然承认。
“为什么?”嫦熹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的命,你的学识,你的一切,都是我和唐裹儿给你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聆月震惊的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羊能跪乳,狗能护主,而你,”嫦熹愤怒的双眼通红,被身边人背叛的怒火将要吞噬了她整个人,她指着洛宁的手都在抖。
“而你,寡廉鲜耻,禽兽不如,我真想知道是何等的名利,叫你忘了恩义,忘了何人是你之主?”
“我真后悔,当日在祭河神台上救了你。”
洛宁猛地抬起头,她面色发白,一双眼却亮的出奇。
“洛宁一直都感念女郎的恩义,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赐予我姓名,赋予我新生,教我做人的道理。今生做牛做马仍然偿还不尽,来世也要为女郎仆婢。”
聆月却行至她身前,一巴掌狠狠扇过去,“你这等贱人,怎能再侍奉主人身侧?”
洛宁嘴角含血,她却朗声一笑,“女郎救了我,让我不必在苦海沉沦,我也救了数个像我一样苦难的女子。”
“然而天下之大,薄命人何其多也,阿嫦能救尽吗?”
聆月恨恨道,“但求问心无愧,这世上没有神明,女郎也不是神明,怎么可能救尽天下人。”
然而洛宁却疯狂大笑,“怎么不能?只要她做了太子妃,只要她去到太子身边,就一定有可能。”
“就像昔日那位皇后,她要做的事,全天下不能抗衡。而太子,爱慕女郎比那位帝王更多更深。”
“只要她做太子妃,做皇后,做…”
聆月惊惶地看着眼前大笑的人,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这位好友,“我看你也是疯了,权欲已经吞噬了你。”
“难道,你就不曾有一丝这种念头?”洛宁忽然冷静道。
嫦熹慢慢走过去,看着洛宁有些惊惶害怕的神色,蹲在她面前,“你要权力,你想拯救苍生,那你就去啊?”
“为什么要推我去?”
“明明,我已经逃离上京,夙愿已偿,而你,手段百出,偏偏要把我扯进来。”
洛宁狼狈的避开她的眼睛,“为了大业,为了天下女子,洛宁不得不这样做,就算女郎怪我,恨我,我也无悔。”
“好一个无悔。”嫦熹喑哑道,她漠然地看着眼前人,“我就活该为你们的愿望抱负葬送一生吗?”
她转身冷冷地盯着聆月,“我供养你们,叫你们不必忙碌于后宅,看别人眼色行事,我教导你们,女子也可以有过人的手腕学识,和高远的志向。”
“而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