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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陛下!”灵虚子跌跌撞撞跑到皇帝面前,面如炒肝色,“贫道有要事上报!”

      “道长快快请起,有什么只管说便是。”皇帝好声好气地说道,甚至亲自要去扶。

      灵虚子是皇帝下江南时遇见的得道真人。

      路途过半,皇帝突然不想往安排好的路线去,直往山里去。他让大队继续走,自己则挑了几个武功高强的随身侍卫,扮作老爷和家仆,想找几家寻常人家落脚。不料这山实在太荒,走了不知几里路都不曾见到一个活人。

      这时皇帝的痨病又发作,虽然随从中也有精通医术的,但这种病却只能靠硬抗。

      过了一小会儿,打南边来了个穿着破烂、行为疯癫的老道士。他见了坐在地上休息的皇帝,对他们说道:“我有法子暂缓这痨病,且让我一试。”

      亲卫们皆呈现出一副警惕模样,可皇帝难受得捶胸顿足,忙把这老道唤至面前,要看看他有什么奇招。

      不料这老道立即开始做一些看不懂的手势与动作,口中念念有词,倒是与他外形很匹配。

      做完动作后,他从旁边的小溪舀了一壶水,让皇帝服下。

      领头的亲卫要求老道先喝一口试毒,老道气得哇哇叫,说:“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山外人!贫道好不容易出手一次,竟敢怀疑我有害人之心!哼!”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皇帝实在受不了折磨,就让侍卫尝一尝,待确认没事后尽数饮下,没曾想还真消了咳。

      侍卫忙追去找回老道,亮出令牌,恭恭敬敬地请他回去面圣。

      灵虚子便随皇帝一起回京,归途中亦点出了皇帝不少心事与苦闷,远到朝堂涌动,近到身体状况。等到落步京城,皇帝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道士。

      “贫道所要议论之事极为重大,还请陛下屏蔽他人!”

      灵虚子长跪不起,待皇帝屏退人后问他话,他才开口:“贫道昨日夜观天象,见紫微暗淡,太白经天,此乃……此乃凶兆。”

      皇帝满命恼恨,忙追问:“所为何事,可有办法消解?”

      灵虚子:“陛下,贫道不敢言。”

      皇帝道:“道长,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凶兆源于东,对应东宫,其中或有人生异心,非社稷之福。”灵虚子垂头道,“此乃陛下之家务,亦系国之政事,攸关我朝之运势与国脉。言之过甚,恐遭天谴。然而贫道心有俗念,不忍目睹社稷动荡,民生凋敝,故不揣冒昧,言尽于此。”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造反?”皇帝狠狠拍了一下扶手:“他敢!”

      “贫道久居深山,亦听闻太子殿下聪慧孝顺的名声,只恐怕起异心的另有其人,而非殿下本人。又或许,莫不是有谁教唆殿下,使其心性改变?”

      皇帝面色微变,声冷如冰:“此事不必再提。”

      待灵虚子退出殿堂,旋即有宦官来报,称东宫来人传话,说太子殿下悔悟以往,恳请能再次面圣。

      皇帝沉思几许,允了。

      李习璟步入殿堂,跪地请安,未曾起身,仅是挺直腰身,低首不语。

      “说说吧,”皇帝看着他,“这几日你反思出些什么了?”

      “儿臣,罪不容诛。与御前亲卫私通,污皇家声威,此乃不孝之极;私欲退位,弃社稷不顾,则为不忠之至。沈瑛悖逆,法所难容,儿臣虽痛心疾首,亦以为此人不可留。”李习璟泣声道,“只求父亲能成全儿子一个心愿。”

      皇帝问:“是何心愿?”

      李习璟答道:“儿但愿沈瑛的死法,得以由儿亲定。我与他好歹情谊一场,缘尽于此,也望留个体面。”

      狱卒提上来三个精致的食盒,将菜品逐一取出,还将碗筷配好在沈瑛面前,对他说:“沈大人慢用,小的不打扰了,等您吃完喊我们来就行。”

      沈瑛闻到香味,抬起头的第一反应是:下毒了。

      他没有动作,继续瘫在原地的草堆上,过了一会儿肚子发出叫声,他慢悠悠爬起来端起碗——毒药就毒药吧,干嘛跟食物过不去呢。

      他脑袋又昏又涨的,因此肚子虽饿,却并没有什么食欲。只是机械地把肚子填饱,又默默地靠在旁边等死。

      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死,他忽然意识到:这大概是断头饭。

      于是他拍着栅栏,弄出声响,把狱卒叫了过来。果不其然,一个狱卒收拾起了食盒,另外两个则扶起沈瑛,说要带他出去。

      沈瑛咳了两声,用沙哑的嗓音向他们探消息。

      狱卒一边把水递给他,一边告诉他:“沈大人,皇上要派您去椴河守皇陵,小的现在带您去沐浴,您收拾收拾,晚间出发,明日就到了。”

      守皇陵?

      沈瑛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是把活人丢进陪葬的墓室里,封死出口,等着人自己死掉罢了。

      也许是因为要给皇帝陪葬,所以要整理得当些。不仅有专人伺候,浴桶里装着的水甚至还放了草药。这时候洗澡他来说不可谓不痛苦,首先要把连着皮肉的中衣撕下来,再把伤口浸入水中,不过洗完澡后的清爽自然是在牢里不能比拟的。

      侍女为沈瑛梳好发髻,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些不知什么膏药,有股淡淡的清香。

      沈瑛推开了房门,外面已站着宦官与一众侍者。那宦官他认识,是皇帝手下的刘公公。

      刘公公引他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启程。没过太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沈瑛掀开帘子,面前是一处私宅。

      刘公公把手上的伞递给沈瑛,告诉他:大人,殿下在里边等您,您自个儿进去吧。

      哪个殿下,翼王还是太子?

      沈瑛跳下车,慢慢走了进去。大门被关上了,宅子里没有其他人,只一个李习璟背对着站在对面屋檐下。

      沈瑛把伞往旁边一丢,一瘸一拐跑了过去。

      李习璟转过身来,看见沈瑛奔来,立马放下手中拿着的东西,张开双臂去迎。

      沈瑛带着风雪的凉意抱住他,他知道沈瑛身上有许多伤口,不敢抱紧。沈瑛却越抱越死,用力得以至于有些发抖。

      沈瑛松开了他,他转身把放在旁边的玉佩拿起,迅速地挂在沈统领的脖子上,又打了个死结。

      李习璟:“你要打我骂我恨我怨我都行,这个不许再解下来。”

      “不解了,不解了。”沈瑛笑道。

      李习璟看着他脸上蔓延至颈部的血痕,伸手掖了掖沈瑛的衣领往里看,那条血痂似乎还蜿蜒到了胸膛。

      李习璟轻轻碰着那伤痕,反复摩挲着他脸上的血痂。

      “你把玉佩还给我,是因为觉得我是太子,所以一定会把你推出去保平安对不对?在你眼里,我就……?”

      “起元……我疼,”沈瑛猜到他的后文,赶紧攥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我看你难过,我心特别疼。”

      李习璟环抱住沈瑛,他把头埋在沈瑛的颈窝,一句话不说。

      沈瑛微微侧头去看,看见他浓密的眼睫上挂着泪珠。

      唉,他心里叹了口气:他明明发誓过不要再让这么漂亮的眼睛流泪的。

      “对不起…英英,”李习璟小声地抽泣,手轻轻地由脖颈抚向后背,“是不是很疼?这儿、这儿、这儿……”

      “孤要让他们全部都去死。”他压下眉眼,忽然恶狠狠道。

      “哎哎!”沈瑛顺着他的背拍了拍,“不要这样。”他不是圣父,只是想到那些狱卒也不过各司其职,干不好被皇帝杀头,干好了又让太子处死,他还是想尽可能阻止一下。何况他这副惨样,全怪李习越。

      “派你去守皇陵的主意是我提的,这是我能想到最好最好的办法了。”李习璟空空地望着雪地,“怎么办知亦?你怪我吧。娘、小九、你,我谁都留不住。”

      “我怎么可能怪你,”沈瑛附在他耳边道,“起元,你要留住皇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适合当皇帝,李习越不能,其他皇子更不能,纵使是当今圣上,也已倦怠朝政,只有你……如今大盛灾祸不断,只有你是唯一可以拯救百姓的明君,你要当千古明君的对不对?我还玉佩不是怨你,亦不是觉得你薄情寡义。只是我望着你能保住皇位罢了。起元,只有你保住皇位了,这天下才可能太平。”

      说罢,他慰籍似地轻轻吻了一下李习璟。

      蜡烛快燃尽了,李习璟不得不撑起伞,把沈瑛送到门口。刘公公在马车旁候着,沈瑛走去上车,他不敢回头看,他怕这一回头,又舍不得走。

      “知亦!”李习璟忽然大喊了一声,沈瑛掀帘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终于下定决心,回眼凝眸望来,冰雪融春般绽出一个笑容。他的唇轻轻张合,吐出两个字——再见。尽管他明白这一转身就是永别,可是总想留下一个再会的念想。

      轻絮一样的雪仍向下落,李习璟从这梦幻的恍惚中挣脱开来,面前的雪地只剩了一串戛然而止的脚印,被雪一点一点填补,变浅、变小、然后消失。道道车辙印也无声无息地去了踪迹。

      一个人的痕迹,一场大雪足以掩埋。可他心里有道口子,恐怕此生难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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