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 51 章 ...
-
刘公公给了沈瑛一个包裹,沈瑛打开来,里边是几柄烛火、一壶水,一块大饼。
刘公公指着那个半掩入地下的土坑入口,“沈大人,您请。”
沈瑛抬头看了眼天空,朝刘公公抱了抱拳,进去了。
这是皇陵的庶口。专门供人进去维修探看皇陵用的。按正常来说,给皇帝活人陪葬的,该走正口,不过因为这个陵墓是为当今圣上修建的,还不到集体陪葬的时候,于是就让沈瑛从这个口进去。
沈瑛举着火把,想到自己也是要死,便从容淡定地观摩起壁上雕刻。要是从前看这些艺术品,得买票不说,还隔着层玻璃,难以看得真切。
他沿着道走,不远处就宽敞起来,来到了一处墓室,他坐在一副石棺上面,喝了口水。
这墓室不算大,应该不是给皇帝用的,那给谁?沈瑛看了看四周的风格,又数了数棺材的数量。
又走到了一间一模一样的墓室,他反应过来——这是给那些没有生出孩子的嫔妃们准备的。沈瑛心里一阵恶寒,想到这些棺里即将又封锁多少鲜活年轻的生命,他就在心里暗骂了声封建糟粕。
皇帝也许就要死了,不知熬不熬得到春节。他知道皇帝的病很重,想必挺不过这个冬天。沈瑛觉得今年冬天比前几年冷,也可能因为他体质比往年差了太多。
小说里说墓里有粽子、有机关、有厉鬼有怪物……其实什么都没有,当然可能是因为这个陵墓还未启用,既没有死人下葬这里,也没有活人被钉死此处,而且还没有度过千年的时光。
有的只是深埋地底的阴冷、脚步声的回响,以及燃烧的火映照在四周墙壁的光。
沈瑛继续走。这里很大,他想看一眼主墓室。走走停停不知道几回,他走到了一个明显感觉气派太多的地方。
是这吧?
我倒要看看皇帝的……
沈瑛举着火把,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但此刻他轻轻张着嘴唇,眼睛半天没眨。
沈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又用那只不举火把的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再抬头死死盯着眼前,没有任何东西消失。
也就是说,这不是他临死前的幻想?
在他面前,是一块由各色鲜花围成的潭水。沈瑛将包裹里的烛盏全部取出,挂在了四周的墙壁。他本想挨个使用,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沈瑛扒开鲜花丛,准备跳下去,忽然他想起什么,转身坐下来,在自己身上东摸西摸,摸出一块木牌。
身份牌,好在后面是一片空。沈瑛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想掏出自己的小刀来,忽然反应过来武器都不在身上。他往四周巡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把自己头上别住发髻的发簪取下,一看,不是木不是玉,是金。
沈瑛笑出了声,自言自语道:“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以簪为笔,在木牌上留了些刻迹。郑重其事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走进鲜花丛,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木牌。但愿李习璟也能看见。
没有一丝犹豫,他跳进了潭水里。这奇谭并没有比他下过的任何水域奇特。只是身体一直缓缓下沉。沈瑛不再扑腾水面,下沉的速度却不增不减。
潭水堵住了他的口鼻,没过他的双眼,直到发顶也被水完全浸湿……他终于感到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与窒息。
这他妈的到底是活潭还是死潭啊?!
“沈队,沈队!听得见吗?睁眼,睁眼!”“他的脉搏很弱,直升机还要多久到?……”“别睡,沈队!不要睡,看着我,保持意识……”
沈瑛努力想睁开眼,周围的阻力让他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等直升飞机,而是还在水里往下沉。
这是死潭还是活潭?
可惜他都没办法知道答案了。钟磐、刘尚淳…他们都经历过这个吗?
“沈队,沈队……”
这个昵称被他们叫得好难听,这群人喊起来好像在竞赛里为自己的省队加油似的……沈瑛心想:说了一万遍了叫沈副队更好听,哪怕只是叫副队呢。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救援直升机上,还是在冰冷的潭水里了。
“怎么会染了疫病?”皇帝站起来,在殿前走来走去,心情越来越焦躁,“朕去瞧瞧贵妃。”
“陛下,陛下!不能去呀陛下,臣等尚未查明疫病来源,只怕会传染。听说城里也有少数百姓也出现了类似症状,颈部背部都有枝茎似的黑色脉络,极其可怕。”
“宣翼王进京,就说他母亲病重,速来。”皇帝扭头对宦官吩咐道,“朕要拟旨,拿笔来。”
他一气呵成写完了一道圣旨,准备摁章,却突然有些不忍下手,犹豫再三,他拿起玉玺。
有人扣住他的手腕,叹了一声。
“父亲。”
皇帝愤怒地扭头,看见一双哀伤的眼睛。
“有人算出你生了异心,现在看来没算错。”他缓缓说道,“你竟为了一个沈瑛要杀你君主、你的父亲不成?”
“父亲错了,异心是算不出来的。”李习璟扣了扣桌案,一个人端着托盘,从门口疾步而来,跪于二人面前,李习璟继续说道,“儿子是为了江山而来。”
皇帝看着眼前的灵虚子将一碗汤药置放在自己面前,终于笑出来声,“哈哈哈,璟儿啊璟儿,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朕以为你是临时起意背水一搏,不料原来布局已久么。”
“是,即便父亲当时没有临途易辙,儿子自然安排了其他道长在别处等您,”那壶里有毕诺给的方子所以才有立竿见影的疗效,因为怕被闻出来,灵虚子不敢多放,好在见效很快,也因此取得皇帝的信任…太子端起面前那一碗汤药,“父亲的亲卫已被支开了,至于支不开的……”
梁上滚落三五颗人头是答案。随后几个人影跳下来,将带下来的身体一起堆在一旁。
“父亲,儿子不忍看百姓受难,亦不忍见父亲为病疼所害,这碗药是儿子为父亲准备的生辰礼,想来也到不了那天,父亲今日就将儿子的心意喝下吧。”
那本是皇帝最熟悉的药味,此刻令他猛烈地咳了起来,他说:“你想当皇帝,朕会让位给你。”
“你从小就是朕最喜欢的孩子,知书达礼,颇有尧舜之资,今要杀父岂非糊涂?”皇帝问。
"父亲是错信妖道、误饮奇毒而亡,非儿臣手刃。岂有弑父之说?父皇频频瞥向门口,可是盼新太子来救?可惜没有新太子,倒是将有新皇。此刻宫外已为我军所围,三哥亦在途中被我截获。"李习璟紧握皇帝后颈,药碗递至唇边,冷声道:"父亲何必拖延时间,去得不干脆。"
皇帝攥着拳道:“你弑君弑父争权夺位,此等逆天悖理之行,必然受千古唾骂!”
李习璟只是微微笑着。
那日灵虚子对他进言,他已心生疑窦,暗中调遣重兵,固守京畿,以防万一。不料李习璟敢在这时带亲兵逼宫。
皇帝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遂饮下那碗汤药,继而愤然摔碗。余下的药汁飞溅,沾染李习璟衣袂,他却毫不在意,静观帝气绝而亡。
居然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他想。
他和谋士们商量出了各种可能,甚至连失败后的情况也考虑了。没想到会这样轻易骗过他当了几十年皇帝的父亲。
他并未率兵围宫,亦没遣人阻截李习越——精锐尽在此殿,且能潜入已属不易,何敢奢望更多。
太轻易了,以至于让他怀疑,皇帝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探了探鼻息,随后他落了泪。
这场篡弑匆忙而就,漏洞百出,然他一一镇压异声,有谁敢对先帝之死提出异议,便斩立决,直至满朝无人再敢言及此事。
李习璟高坐龙椅,百官跪地臣服。他的王途染满了鲜血,他是踏着还冒着血气的尸骨爬上这个位置的。
皇帝死后,他本想将李习越一块儿杀了。不料听说李习越也染了和贵妃一样的传染病,一病不起。他便假装好弟弟去探望李习越。
李习越已经病得下不了床。李习璟却没有体恤他的打算。
他说:“三哥病重,太医说根在双腿,唯有摘去双腿方有一线生机……飞枚。”
李习越看见一个蒙着口鼻的男人握着锯子掀开薄纱,到了他床榻边。
他笑得像要断气一样,“皇帝死了,你就要拿我开刀给沈瑛报仇啦?哈哈哈,你现在就是把我锯成肉沫,他能复活么?李习璟,我觉得你真可怜。从前你还称得上伪君子,如今连君子也不装了,只当疯子。”
李习璟充耳不闻,道:“动手。”
李习越还在骂李习璟,等飞枚将钝得生锈的锯子嵌入他的肉里,他再也发不出除惨叫以外的声音。
没一会儿,他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只感觉大腿下空荡荡的,脸异常火辣。有人在不留余力地扇着他,见他睁眼,这才停下。
“本想杀你,但仔细想想那对你来说太轻松,”李习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死前多些痛苦孤才高兴。可惜这病来势汹汹,恐怕你等不到大典就死去了。”
李习越只是一动不动地眨眼。
这病只感染这些不属于这里的人,毕诺也染病了,他说他大概要回家了。
李习璟已猜到沈瑛跳进了那口奇潭,他问毕诺:“你回去后能找到他吗?”
毕诺思考了一下,回答:“不太好找,殿下,你不知道我们那儿有多大,又有多少人,虽然有互联网,但是找一个完全没有联系的人也是有点难的。”
太子:“如果你能找到他,你帮孤跟他说……”
毕诺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殿下?”
他抬头,看着太子手撑在扶椅上闭眼揉着太阳穴,又过了好一阵儿,太子才开口:“罢了,没什么要说的。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早春时候,一位维修皇陵的老工匠找到太子,说他发现皇陵中的潭水吃人。他不敢告诉皇上——皇上觉得这潭水和冰宫里的潭水相差无几,因此才选了这里作为永驻之地,他怕在将这事报给皇上会被杀头。可不说,工匠名单上又缺了人,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到时候连杀头都算轻的……
他对太子的美名早有耳闻,思来索去觉得告诉太子是最好的方法。
“殿下,昨日小人与两人同行进入皇陵,一个不会水的人不慎掉入那潭水中,另一人善水,便跳下去救他,没想到两个人都直直沉没,挣扎都挣扎不得,好像被水束缚住了手脚似的……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小人不敢动作,亦不敢告诉他人,今天带着长棍再去查看,两人的尸身没有浮出,也没有在潭底,竟平白消失了……”
太子听完,问他:“有人死了?”
“有啊殿下,一个叫方……”
“孤是问,有人死了吗?”
“呃,”工匠愣了一会儿,缓缓说,“是…是,殿下,那两人应该是死了,虽然没有看见尸体……”
这工匠最后终于反应过来,他赶紧说:“没有,没有,没人死。”
太子点了点头,“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其他事情孤会派人处理。过阵子你装作重病,远离京城,越远越好。”
“谢殿下,谢殿下!”工匠连忙磕头叩谢,“小人与那两人本就不怎么相熟,除了殿下,小人什么人也没告诉过。”
太子知道这工匠走后,就没再把此事当回事儿。但是知道奇谭后,他某天在院子里看花时,突然想起来皇陵里那个奇谭。
假潭穿越者跳了会死,那非穿越者跳了就会死的,是不是真潭?
他一直没有告诉沈瑛这个潭的存在。最后却不得不亲手把沈瑛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