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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端着热水进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地说道:“郎君,妾身替您擦擦脸吧。”

      沈瑛自觉是有手有脚的健康人,哪能让一个小姑娘伺候自己,便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手还作接过毛巾的姿势,沈瑛却突然停下,亦望着姑娘的脸,缓缓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是京城来的?”

      姑娘垂头回答:“郎君,妾身一直在西北,不曾上长安去。”

      “哦。”沈瑛再端详了她一番,愈发觉得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像谁。

      “郎君可要妾身为郎君暖身?”

      沈瑛摆手,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下去吧。”

      姑娘福身,正要离去。沈瑛这时才砸吧出她话里的隐意,忙又叫住她,问:“是你们王爷让你这么做的?”

      “郎君不要误会,”她摇头,连忙辩解,“王爷是妾身的恩人,从来没有强迫妾身做不愿的事情。是妾身自作主张要侍奉郎君。”

      沈统领一挑眉,露出疑惑的表情:“嗯?”

      “王爷对郎君颇为看重,妾身深受王爷命恩,无以为报,所以愿意以贱身侍奉郎君。”

      果然是李习慎手下的人,跟李习慎一样脑回路清奇!沈瑛招了招手,让她站近些。

      “你不用以身侍奉谁,就算是李…王爷让你去的也不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要是做成了生意,军营和妓院有什么区别?”他说完仔细一想,又想起这个时候军营里竟确实还有“军妓”这样罪恶的存在,不免皱起眉来。

      姑娘却跪下来:“郎君有圣人之德,怪不得深得王爷器重,妾身定谨记郎君教诲!”

      沈瑛有些语塞,拿着毛巾狠狠在水盆里搓了搓,往脸上一擦,将困倦与疲惫一概擦去了。那铜盆里的水将他的脸映照出来,他就着这简易的水镜将脸清洗干净。

      忽然,他放下毛巾,直愣愣地盯着水面。

      “我让你安排人照顾他,你把谁派过去了?!”李习慎一脚踢在宦官胸口上,气冲冲道,“你这脑袋不要就给我砍了吧!”

      那宦官爬起来,连忙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军营里全是糙汉子,只有珠儿姑娘一名女子,小的生怕其余人伺候不周,怠慢了王爷的贵宾,这才让珠儿姑娘去侍奉他。”

      “不行,我要去找他。他现在在干什么?”

      宦官见他已放下杀意,终于放下心来:“沈郎君刚洁完面,现在应当在进食。”

      李习慎进门的时候,沈瑛并没有在吃饭。他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几壶酒。

      “你来了。”沈瑛披着还没完全风干的长发,侧头笑道。

      李习慎心猛然一跳,也微微笑了,“你在等我啊?这酒是为我准备的?”

      “是,快坐吧。这酒我专门找那位送水的姑娘要来的。”沈瑛将他的酒杯满上。

      李习慎一听他提珠儿,急忙解释道:“她家里人犯事,她受牵连被罚营妓,我见她可怜,加上没从长安带侍女来,便将她带在身边,充作我的侍女。”

      沈瑛示意他喝酒,他一口闷后接着说:“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罢了。”

      沈瑛问:“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李习慎仔细盯着他的脸,可除了困惑没有找到一丝其他意味,“如今你也不是十三卫的统领了,今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沈瑛痛快道,“天大地大,四方路广,我且去闯荡一番。况且我一个拳脚不错的,倒不至没活路走……来,接着喝。”

      李习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想沈瑛一定是借酒浇愁,还在为哥哥难过,可他这番话,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不去长安吗?李习慎想问,可话到嘴边转了又转,说出来已经变形:“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沈瑛诧异地看着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我留下来?我留下来干什么?”

      “就……帮我带带兵吧。你不是自己说过这是你的强项吗?如果你愿意入我麾下,我决计不会亏待你……”

      “不。”

      简短直接,像一把短刃直直扎在李习慎心上。

      他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话,就被对方轻飘飘的一声“不”给否决了。

      “我是擅长这个。”沈瑛将酒一饮而尽,“可我已经老了。”

      李习慎瞪着他:“哪里的胡话!?你不过而立,正值壮年,怎么就算老了?”

      “年龄就是一个数字,不代表什么。心老了,人就跟着老了。”

      “你就是这样爱胡言乱语,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当年我跟你下棋,你还创造新规矩来束缚我,我之后到处问了,压根就没有那样的说法,所以都是你自创骗小孩的……”李习慎听了他这荒谬的理由,就忍不住说,“但是,你说的那种,我现在也会下了,要是现在跟我摆一局,我肯定能赢你。”

      “你别走了吧,我,”李习慎端起酒杯猛灌进嘴里,目光失焦地看着前方,犹豫再三才轻声说出了那纠结了很久的称呼,“师父。我……我需要你。”

      没有回答的声音,沈瑛不知何时已经醉了。他手还叩着酒樽,头侧向桌面瘫软去,杯中酒水尽数撒出。

      李习慎想起来哥哥曾说沈瑛酒量差得出奇,这边疆的酒又烈又纯,醉是再正常不过了。

      沈瑛用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木桌上写字,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李习慎抿了抿嘴唇,俯去上半身,扭着脖子去看他写的东西。

      桌面上只重复横着三个大字——李习璟。沈瑛写完一个,又接着马上写第二个。他用气声嘟囔:“一个起元、两个起元、三个起元……”

      李习慎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整个人泄回位子上,失了神。他回神再望去,沈瑛还在用酒水写哥哥的名字。

      李习慎抓过酒坛,对着嘴倒了下去。至于沈瑛,他似乎渐渐已经累了,头已经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只有随着呼吸匀称的起伏。

      李习慎往自己左脸上打了一拳。

      从遇见沈瑛后,他有一刻是想着京城中的哥哥没有?哥哥这么疼自己,又那么爱这个人。他怎么这么自私,还妄图阻止沈瑛回长安?

      他没有继续喊师父,“沈瑛”二字说出来又太僵硬,“你…你修整修整,过几日还是去京城吧,哥哥他……”

      沈瑛醉得睡着了,自然没有回话。

      李习慎也知道他睡熟了,又往自己右脸上打了一拳,这才敢说:“娶皇后不是哥哥提出来的,是多位大臣联合上书,请哥哥册立国母,充实后宫。那个邱家女,虽然方方面面都符合皇后标准……可我没听说哥哥对她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哥哥怎么想的,但是你到他面前,他绝不会对别人眨一下眼。”

      “你得去找我哥哥,你必须得去找他……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明天,明天你再给我讲几个故事吧。此去经年,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我能怎么办呢……”李习慎一边喝酒,一边流着眼泪,“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可你于我而言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

      他已经语无伦次,讲出来的话毫无逻辑,又在自己右脸上打了一拳。

      他也醉了。

      过了一阵,趴在桌上,哭着哭着睡着了。

      对面的沈瑛听见没了动静,悄悄探起头,戳了戳李习慎的脑袋。李习慎俨然昏睡过去。

      于是沈瑛利落地起身,手探向李习慎的腰间,摸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剩下的又给他放了回去。

      看着李习慎的后脑勺,沈瑛嘴角一扬,“李小九啊李小九,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好骗。”

      他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了,踌躇片刻,又转身到一旁拿纸笔写字。好在那墨砚里还有余墨,他也不需再准备,提笔就洋洋洒洒开始写,写到最后,在右下角认认真真落了个款。

      他将这纸对折,拿镇纸压在李习慎面前。

      李小九今年多大来着,应该也就二十上下吧?

      沈瑛拿过旁边挂着的布块披盖在李习慎身上,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吧,威风凛凛的大元帅。我走了。”

      他出来,对侍立两旁的人说:“殿下喝醉了,已经睡下,你们不要进去吵他。”

      李习慎再睁眼,面前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纸压在面前,连信封都没有。他连忙拿起来看。

      “王爷,夜里您那位贵客持着您的腰牌,到马棚去将您的爱马骑走了。”一见他醒,旁边的手下便告知。

      “骑走了越影?”李习慎愣了一下。沈瑛只带了自己的腰牌,使牌必然不可能随身携带,沈瑛想从他身上摸也摸不出来。所以他骑走越影恐怕是要作为自己身份的象征。

      他果然要去京城。

      “属下见越影没有甩他下马,便……”那下属见王爷全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赶紧说:“夜半出走,此时必定还未行远,殿下可要属下传书设防拦下?”

      李习慎摇头,继续看着信上面的字,一会儿又是哭一会儿又是笑,最后他将颈子往后一倒,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长叹一声。

      湖中影非月,露映花不实。这道理他岂会不知,只是他总连这泡沫般的幻影也不肯放手罢了。

      “你去,找几个人护着他,不许叫他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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