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之福》楚星星

132、红楼奏鸣曲（下）

　　熬了几年，等贾元春成为一等宫女的那一天，她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幻想了。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活到出宫的年纪，到时候配上一个老实人。

　　贾元春想一生平淡，但也得看贾家肯不肯，眼见弘历靠不住，贾家当然想另攀高枝，这高枝莫高过目前的中宫嫡长子——醇亲王弘昀。

　　母亲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贾元春想当做不知道都难。在她的母亲王宜人一次次的游说中，她又出现了一丝希冀。

　　贾政身无爵位，只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所以贾王氏只得是五品宜人；贾赦袭三品威烈将军，继妻贾刑氏自然是三品淑人，而贾家老太君贾史氏则是一品夫人。

　　贾王氏地位不及贾刑氏，为人又小家子气，有了比较，贾史氏爱屋及乌便比较喜爱贾王氏，又因贾王氏娘家背景深厚，贾刑氏小门小户出身，望尘莫及。所以贾刑氏就算满腹委屈，也只得被压得死死的。

　　因为眼红三品淑人的身份，更加眼红一品夫人的凤冠霞帔，贾王氏一力撺掇长女。她想让长女平步青云，好提携家中幼弟继承荣国府爵位，她也能母凭子贵或母凭女贵，摆脱五品宜人的尴尬身份。

　　贾王氏想的很美好，但却没看到他的女儿是不是真的那么国色天香。雍正十三年，上传位皇三子，避居圆明园尊太上皇。新君即位，广封后宫，但新封的答应、常在里都没有贾元春。

　　纯正元年，贾元春被指到贵妃伊尔根觉罗氏宫里当差。醇正三年，贾元春二十岁，她眼见自己年华老去，却还是没有成为贾家的助力，暗自焦急。

　　终于，贾元春发现贵妃伊尔根觉罗氏谋害皇次子一事，她向皇帝弘昀告发，因而伊尔根觉罗氏降答应后，贾元春封常在。

　　贾常在踩着旧主上位这事儿在后宫不是秘密，所以待见她的人没有，寻常的常在、答应们见到她都冷嘲热讽的。幸亏贾家是内务府包衣，又源源不断有银票供花销，所以贾常在的日子过得还好。

　　在雍正的‘抄家皇帝’这个金灿灿的光环下，略宽厚的弘昀就显得极具祖风、无比仁慈。所以就算贾元春只是个小小常在，但贾家行事便已经有些张狂。幸而这时候雍正才退位几年，余威犹在，贾家还没有没眼色到去捋虎须。

　　眼见着太上皇避在圆明园养身子，一年半载也出现不了几回，就连太上皇后都躲清静去了。贾贵人行事中规中矩，身在宫内耳目闭塞，她一个小小常在，哪知道自己家族的人私下做过哪些张狂事儿？

　　贾元春看着窗外的红花绿柳，心情颇好地说：“园子里花开的正好，我们去看看。”
　　“小主要去园子里赏花，赶紧准备准备。”正伺候贾元春用膳的宫女对另一宫女说。

　　按宫制，常在有三名宫女服侍，但也只有三名。想劳动其他人，就得有那‘俗物’做报酬，并且自己的三名宫女也要时不时打赏，免得寒了心。

　　贾元春的常在月俸怎么够用？按宫制，内廷不得与外庭结交，不得私相授受。这规矩在雍正朝极严，但在醇正朝便宽纵了许多，某些不太重要的方面睁只眼闭只眼。

　　天气好的缘故，园子里莺莺燕燕，片片桃红粉绿。见到贾元春来了，在场的宫女皆屈身行礼道：“贾小主吉祥。”
　　“哟！这不是贾姐姐吗？来赏花？真稀罕！妹妹还以为姐姐去伺候主子了。”答应钮祜禄氏款款上前，甩着帕子捂住小嘴娇笑道。

　　颜贵人叶赫那拉氏回说：“钮祜禄妹妹可是记岔了？今儿个主子爷翻得是庆嫔姐姐的牌子，眼下正伴驾呢！湘妹妹，我记得可对？”
　　“眼下姐姐却是在伴驾。”湘贵人小佟佳氏点头回答。

　　苏贵人嘲讽地扫了一眼贾元春，像是看到什么奇景一般，小声惊呼道：“贾妹妹这是莫不是身子不爽利？这脸色……青青白白的，好不骇人。若是惊到了主子爷……罪过不小的！”

　　“贾妹妹，身子不好就歇着。主子爷与主子娘娘不差一口饭，别担心。”海贵人也在一旁附和道。

　　贾元春气的直呕血，但也奈何不得眼前几位。不说圣宠，单论分位她便不及身为贵人的叶赫那拉氏、佟佳氏、苏氏及海氏。就算只比宫女高一级的答应钮祜禄氏，也因她的姓氏便决定了她轻易动不了她。

　　宫里讲资历，讲圣宠。叶赫那拉氏、苏氏、海氏是从潜邸走过来的，地位不是她一个新人可以动摇；湘贵人小佟佳氏不仅出身、分位都高过她，宫里还有庆嫔这个姐姐照顾，就算年纪比她小，她也只能乖顺地叫一声‘湘姐姐’。

　　“妹妹身子突然不适，先行离去。扰了姐姐们和钮祜禄妹妹的雅兴，在此赔罪了。”贾元春低眉顺眼的说。

　　湘贵人小佟佳氏看贾元春的僵硬，眼珠子一转，她起身扶起欲行礼的贾元春，学着她姐姐的神色，柔和地说：“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好赔罪的。贾妹妹，你且安心休养，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

　　这小佟佳氏醇正三年入宫，如今方才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虽不及二十出头的贾元春有女性魅力，但自有一番活泼俏丽。

　　入宫伊始，年方十三的小佟佳氏便册贵人，至今仅承宠一次，但后宫诸人皆不曾慢待她。原因有许多，但最重要的两点便是太上皇后觉得她合眼缘，再就是她的姐姐大佟佳氏庆嫔得宠。

　　十四岁的对二十多岁的自称姐姐，在宫里虽是稀疏平常，但贾元春还是被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着脚步离开。

　　一年又一年，许多年过去，贾元春背主一事终究平息下去，再无人提起。但有三人牢牢记在心间，那便是伊尔根觉罗氏的三个子女——皇三子永瑾、皇四女和嘉公主、皇五子永班。
　　永班虽然没有记忆，但耐不住还有一个亲哥哥与亲姐姐，皇子到了年纪便会住到阿哥所去。相处的时间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部分事实。

　　醇正十年常在贾氏元春晋贵人，十八年，贾贵人有孕却在次月小产，册贤嫔。六嫔之一，也是一宫主位，虽然贤嫔贾氏已经三十又八，青春不在。

　　贾元春这些年的辛酸贾家岂能知晓？她们知道自家姑娘在宫里熬着，却不知是苦熬。因为背主，不得上位者欢心，不得后宫姐妹待见之故，她苦熬了十五年才成为贤嫔，而当年分位低于她的常在钮祜禄氏早她三年已经成了六嫔之一的豫嫔。

　　熬死了慧妃叶赫那拉氏，却不料迎来了锦嫔小叶赫那拉氏，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型各状如花似玉的女人，贾元春已年老色衰，如何争得过？

　　皇宫里，永远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庆贵妃佟佳氏、颖嫔巴林氏、令嫔吴氏、戴贵人戴佳氏皆有圣宠，其余妃嫔皆是有子女傍身，或者在宫里有靠山，活的安稳、滋润。除去贵人、答应、常在，在妃嫔分位上苦熬的只有她。

　　自身无宠，若家族有力，也不会如此辛苦。因自小入宫，贾元春对家族与外家的印象便都来自母亲贾王氏的转述，所以她很纳闷，为何父族与母族皆不俗，她却是如此辛苦？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误生包衣家。

　　伊尔根觉罗氏的三个孩子已经长大，虽然玉牒上已经成为别人的孩子，但不妨碍他们用不得宠的贾元春为生母出气。

　　宫里惯常捧高踩低，与循贵妃之子、恪妃之子、豫妃之女三个龙子龙女相比，区区贤嫔算得了什么？又熬了几年，终于那三人各自娶妻嫁人，不能频繁出现在宫里，她才能松口气。

　　“贤主子，那皇商薛家，家资巨万。况且，您那薛表妹德言容功俱佳，虽出身略有瑕疵，然娶媳低就，这儿媳还是知根知底的好。”贾王氏趁着入宫探望女儿之机，她半坐在椅子上对贾元春说。

　　贾史氏早前也对贾元春露过口风，她也很心动。林家是清贵人家，有了这样的姻亲助力，她会轻松一些。但贾王氏的话也没错，林家死的只剩下林黛玉一个孤女，对她而言，娶薛宝钗进门才是看得见的益处。

　　承诺了贾王氏，贾元春寻了个机会，重金请敬事房的太监悄悄将她的绿头牌放在皇帝顺手的地方。果然，过了几日，皇帝顺手翻到她的绿头牌。

　　贾元春的请求让皇帝很不高兴，作为皇帝，又被亲娘李福雅教导过，哪能不知道敬事房的那些猫腻？但只要情况不严重，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原本以为想邀宠，结果是为了娘家的事来，看着是想插手前朝的事儿。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薛蟠这一房已经没落，他没必要为难。更何况，要拔起这些家族，还要让他们联系更紧密一些才行。

　　贾元春还真当她那衔玉而生的弟弟是个人物，要知道包衣旗丁的婚事还不用让皇帝操心，除非是个别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为了那点小心思，皇帝虽然恼怒，但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由贾元春做主她弟弟的婚事。

　　贾元春给弟弟贾宝玉栓婚皇商薛氏女，这一举动在后宫惹来一大片白眼与嘲讽。皇商虽然挂着一个‘皇’字，但也是‘士农工商’中的‘商’，地位自是低下。李福雅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不过，她正和雍正旅行途中，乐得当不知道。

　　有热闹的地方不会少了贞妃李今美，但这回李今美的目光可没持久关注。她以前便对这些号称集天地精华、钟灵毓秀的姑娘不感兴趣，如今她更乐意做的事情便是去找禧太贵妃钮祜禄氏麻烦。

　　李今美没插手，事情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那些姑娘的结局除了偶尔一二变更外，其余的依旧凄凉。醇正二十三十二月十九日，贤嫔暴毙南巡途中，贾氏一族当即被查抄。

　　抄家时查出的肮脏事儿可不少，比起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等不胜枚举的伤天害理之事，逾制还只是稀疏平常。皇帝大怒，下令彻查王氏、薛氏一族，后来又牵扯出一大串不提。

　　弘昀仁善二十多年，骤然暴怒，倒是让人蓦然反应过来——父子，父子，能差到哪儿去？仁善，只是因为他不需要狠厉而已。他这一怒，也让一些以为天下太平，想要蠢蠢欲动的家族安分下来。当然，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说

　　这回真的完结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