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五更雪

23、番外3 陵华

　　第五年冬，血月楼秘阁。

　　又经过一场厮杀，面上覆着黑色面具的摇光稳坐高台，冷淡的目光望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黑衣青年。

　　那人满身腥红，如同浴血归来的修罗，令人望而生畏。
　　“血月楼第四十九任楼主，陵华，接楼主令。”

　　江湖新传闻，血月楼杀手榜榜首的陵华正式继任楼主之位。

　　琼海清源村，江湖仇家遍寻不到的前血月楼楼主摇光忽然乔装打扮出现在此处。

　　“我在血月楼理事数十年，树敌众多，还是王爷这里清静。”
　　而今谢陵是大虞国的千陵王，摇光虽是江湖中人，也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如今旧朝已经覆灭，再唤小侯爷，便是大逆不道了。
　　至于来这里，则是因为摇光知道，那个姓乔的男人身份成谜，但似乎在暗中为谢陵挡下了所有人的窥探，这绝非寻常，她想不明白对方此举的目的。

　　今日精神好，谢陵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跟摇光一起沿着海岸漫步。

　　“姑姑，对不起了，”谢陵知道她这是委婉的说辞，心中很难不生出歉疚，“当初我把东西给你，一定给血月楼引来了那位的猜忌。”
　　否则摇光怕是不会这么早就卸任归隐。

　　摇光淡淡道：“江湖中人虽远离朝堂，却也难免会受朝廷牵制，血月楼除了做杀人的买卖，一直都跟皇权割舍不开。”

　　谢陵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心中颇感慰藉。

　　“王爷，你打算何时再见夜九？”

　　谢陵一惊，险些以为摇光知道自己先后跟徐凛和岑照碰过面。
　　他抱着手炉，摸了摸通红的耳朵，道：“是他自己不来见我。”但应该也快了。

　　如今除了谢家族老，只剩摇光一个能托大算作谢陵的长辈了。
　　她看了眼谢陵自己咬的破了皮的嘴唇，不禁发出疑问：“王爷是如何想的？”

　　“姑姑应该看出来了，当年我去金陵与祁王会面，自那时起行事就愈发怪异……”四下无人，谢陵能畅所欲言，但却只是简简单单讲述了一遍过往之事，“他们是我放不下的人，可我不愿意让他们为了我去容忍彼此，我自己也……”
　　诸多难言之隐，总是不好说出口。谢陵没怎么见过母亲，却深知爹娘是如何恩爱的一对眷侣。他虽未想过沉溺情爱，却也是只求一双人到老的。
　　谢陵的手指在手炉上来回摩挲着，低声喃喃道：“况且我这副身体…不知能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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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九赶来时，摇光已在这里待了小半个月。

　　“主子……”夜九看着坐在榻上的青年，情不自禁轻轻唤了一声。

　　谢陵眸光微亮，勾手让他上前：“你升任楼主，我该准备贺礼，只是这里偏远，我没寻到什么适合你的。”

　　夜九侧身坐在床边，一双大手将谢陵发冷的手包了进去。
　　他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温和下来，只是很不明显：“主子许我见您，便是最贵重的贺礼。”

　　谢陵方才喝完药，现下嘴里尽是蜜饯的甜，听到夜九的回答只觉得更甜了。
　　“这话你从前绝不会说的。”他由衷地为此感到开心，“你去那边架子上，最左边的木盒，里面是我亲手捡的贝壳，只此一枚，算作我许你的一个愿望。”

　　夜九下意识想问是他独有还是……但最终没有问出口，他大概能猜到结果，还是不多嘴让自己不舒心了。
　　“我记下了，主子不可食言。”

　　“那是自然。”谢陵眉眼弯弯地笑了笑，“王府如何？”
　　他当然知道夜九三人每年都会错开时间回王府看看，毕竟那是他们的家，家主不在，身为另外的主人也该管管事。

　　“一切都好，夜七和管家一直按您的吩咐管理王府事务，不曾出过差错。”夜九刚说完就拧了下眉，他近日一直在血月楼，这时才忽然想起了夜七信上说的麻烦事。
　　夜九自己不太懂做生意，原本不准备回信，却不想忽然收到了自己笔迹所写的信，顺利见到谢陵，也正有了机会问问该如何应对：“只是最近生意上有些麻烦，夜七说是跟金陵萧氏之间的摩擦，正想问问主子的意见。”

　　“金陵萧氏？”旁人不提的话谢陵都快忘了，看岑照的来信，赵素似乎跟郁怀断了关系，做回了只论朝政的君臣。

　　夜九看他像是有所了解的样子，瞬间吃了颗定心丸。
　　其实看到谢陵体虚的状况时他不太想说这件事，但又不想隐瞒什么。现在看来，谢陵根本没把萧家的招惹当回事，反而是他们有些草木皆兵了。

　　谢陵遮住唇咳了几声，而后夜九喂他喝了些温水。
　　“那个萧蔷的弟弟才被封为贵君，正得圣宠，我却只是个闲散的异姓王，万事都得小心，免得又遭人弹劾。所以当然是——阿九，你觉得该如何？”

　　夜九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嗓音低沉：“主子和左相、南境军统帅、血月楼楼主都结了亲。”

　　他说话时语调起伏不大，谢陵却仿佛能看出他心底的喜悦。
　　没有人知道，孤身一人无所依仗的夜九走到今天的位置付出了多少。

　　夜九道：“不论内里关系如何，在外人眼里，誉城谢氏和南穆徐氏、清阳岑氏、血月楼，都有坚不可摧的关联，而金陵萧氏不过是靠着虚无缥缈的圣宠才敢跟我们叫板，没什么好退让的。”

　　谢陵一听顿时惊了。
　　真真是近墨者黑啊——虽然他们已有数年未见过面了。
　　“知我者，阿九也。”他轻声道，“阿九，疼吗？”

　　明明是很突兀的问话，夜九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血月楼的楼主之位一向是能者居之。
　　他抿了下唇，坦诚道：“疼，被利刃穿胸而过时很疼，身中剧毒时也疼，拿到楼主令时更是疼得要命。”
　　因为我心爱的人没有看到那时的我，因为谢陵的心疼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

　　谢陵与他对视着，堪堪忍住泪：“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叫陵华？”

　　夜九难以自抑地将他拥入怀中。
　　为什么取这个作为杀手的代号，或许那要从他胆大包天地生出犯上作乱的心思时说起。

　　谢陵，我是个连命都不为自己所控的杀手，很少能拥有什么。
　　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