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张无声

6、06

　　祁寻和周今逢约定好，再一起吃过了中饭。

　　食堂吃得很丰盛，祁寻是吃不胖的体质，就是吃多少都不长肉，更何况他本来就胃口小，所以他饮食上倒不会太注意，通常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祁寻要了烤鸭饭，周今逢则是点了小碗菜套餐。
　　烤鸭饭小份的对于祁寻来说也挺大份了——北方食量，小份都是南方的大份。

　　不过祁寻不用担心浪费食物，他先吃，吃不完就给周今逢。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祁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祁寻喜欢先把青菜挑了吃，吃过后，塞两口饭，他的筷子就伸向了周今逢的食盘里。
　　周今逢下意识地用筷子先挡了他一下，然后给他做手语：“那个辣子鸡很辣。”

　　祁寻轻眨了一下眼：“试一小块。”
　　他吃不了辣，但又菜又爱玩。

　　周今逢没办法，给他挑了一点难得能找到的碎肉。
　　祁寻从他筷子上接过那块碎肉，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辣子鸡是好吃的，但辛辣瞬间就在他的口腔里炸开，祁寻囫囵咽下，被辣得抽了下气，也下意识地就去拿了周今逢的冰汽水。

　　周今逢第一时间其实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祁寻鼻尖被辣出细汗，无意识地微张着唇缓着时，脑袋就嗡了一下，都无法找到自己的思绪在哪儿了。

　　祁寻很白。

　　他爸妈说，祁寻和他亲生母亲很像。
　　很典型的冷白皮，在光下都会白得反光。整个人看上去温软得像是团棉花，光是站在那儿，就会让人想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祁寻也是这样的。

　　但林文宜跟他说，祁寻的母亲身上总是带着一点很奇异的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周今逢就不懂了。

　　因为他看祁寻，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那些肮脏的念头，总是会因为祁寻一点小动作，甚至是一些很正常的事开始翻涌，不断往外冒。

　　就好像他的心里藏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当他意识到他喜欢祁寻的那一刻，那个盒子就被打开了。

　　哪怕他第一时间就将其关上了，可跑出来的那些，也足够撕扯他，让他变得他自己都觉得好陌生。

　　周今逢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良好的家教让他莫名有一种背德感。可他的目光，却黏在祁寻的唇上离不开半分。

　　他的视线扫过祁寻洁白的牙齿，扫过他深粉被辣得有点开始泛红的舌尖。
　　直到祁寻拿到汽水，喝了口。

　　祁寻仰着脖子，就好像天鹅一般，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
　　看得周今逢更加燥热，呼吸都错乱了频率，心脏又开始紧绷着狂跳。

　　然后他在祁寻抿着唇放下汽水时，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是他的汽水。

　　于是周今逢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炸了似的，嗡的一下，彻底说不出话。
　　那股燥热在他身体里胡乱窜着，就好像是火星，四处滚动，点燃了很多东西，最后就连周今逢的耳廓都烧红了。

　　这是他喝过的汽水！
　　这这这——

　　周今逢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都险些要被他捏折。

　　他脑子嗡嗡的，整个人的魂都好像要飘走了。

　　这……
　　这算不算……

　　周今逢想到那四个字，“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还是折了。

　　也得亏是祁寻听不见，且还沉浸在辣的余韵中，没有注意到周今逢的异样。

　　周今逢努力按了按自己已经不受控的心口，很勉强地自救般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镇定一点。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捏断了筷子，所以周今逢只能用手藏着，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拿起了那瓶汽水。

　　冰冰凉凉的汽水，落在他掌心里，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滚烫。
　　好像在烧开的锅子里滚过了一轮似的。

　　他慢慢贴上瓶口时，更是有种幸福到要晕厥了的感觉。

　　哪儿还能感觉到橘子味汽水的味道，他只觉得这就是一瓶蜂蜜。
　　还没入口，就已经让他舌根泛起了甜蜜的味道，要将他浸死在里头。

　　他真的要升天了。

　　周今逢喝下一口汽水，忽然能够形容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他就像是这瓶橘子味的汽水一样，很甜，气泡水也很冲，噼里啪啦的。

　　……最后周今逢很努力地用自己折断了的筷子吃完了饭，又接收到了祁寻推来的烤鸭饭。

　　周今逢一顿。
　　他太久没有跟祁寻这样吃食堂了，也很久没有接收祁寻没吃完的饭菜了。

　　不是不高兴，只是周今逢觉得自己今天买彩票一定会大亏特亏。
　　因为福祸是相依的。

　　他已经中了这段时间最大的奖。

　　周今逢拿起勺子，把折断的筷子藏了藏，解决完了祁寻给的蜜糖。

　　祁寻看着他吃饭，也注意到汽水少了大半，支着下巴，有几分困惑。
　　他哥也没有排斥和他喝一瓶水、吃一碗饭啊。

　　所以为什么不会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往他身上挂，还笑闹着说看了恐怖片害怕，非要和他挤一张床上睡……

　　好奇怪。
　　祁寻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中午周今逢又陪祁寻去练舞。
　　他坐在舞蹈室，拿出了练习册，看似在做题，实际上目光就没有从祁寻身上挪开过。

　　他们只是午休时间练练舞，所以午休结束，要上午自习了就会离开。

　　因此也不会介意周今逢来，毕竟来这边陪朋友的，甚至是陪对象的，也不止周今逢一个。

　　周今逢悄悄拍了几张祁寻的照片。
　　祁寻练舞的时候，看着会很不一样。

　　他平时一看就是那种乖乖的感觉，软乎乎的，可爱又漂亮。
　　但练舞时，他的眉眼会微微凌厉几分，折出些许寒芒。哪怕少年的青涩稚嫩未退，也还是会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就好像被什么镇住了一样。

　　差不多到时间时，祁寻看其他人停下来了，也就跟着停下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确实快到午自习了。

　　祁寻只是练了一下基础的动作，没出什么汗。
　　他跟朋友们聊了两句，再去找周今逢。

　　“哥。”
　　祁寻打手语：“你拍了我的照片？”

　　周今逢一顿，瞬间紧张起来。得亏是他有学过面部管理，不然当场就能暴露：“嗯……”
　　祁寻弯着眼：“给我看看。”

　　周今逢本能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才意识到一件事。
　　其实他根本不用那么紧绷的。

　　互相拍照、共喝一杯水、吃一碗饭，这些在他和祁寻之间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都不需要彼此打招呼，想拍就可以随时拍对方。

　　拍对方只穿一条裤衩的模样也无所谓。

　　从小到大，祁寻和周今逢不知道互相拍了对方多少这样的照片。
　　小时候是玩闹，大一点是看见对方穿了林文宜买的幼稚四角裤，于是拍下来嘲笑对方，再大一点，就是看对方在家里穿着奇怪的大裤衩觉得好笑……

　　反正他们都有分寸，不会拿出去给别人看，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说笑，笑过后，回头就删了。

　　祁寻转到周今逢身边，弯腰低头看周今逢拍的照。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一大截，周今逢可以感觉到祁寻挨了上来，也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味。

　　攫取着他的心神。

　　祁寻认真地看着周今逢手机里的照片，还伸手滑了滑。
　　周今逢拍了好几张，每一张都不一样，但拍得很好看。

　　周今逢说自己不懂艺术，但拍他真的拍得很好，就连构图都超级棒。

　　祁寻站直身体，属于祁寻的气息飘远了，周今逢就下意识地抬起头跟着走，然后就看见祁寻给他打手语：“哥，你真的有摄影天赋。”
　　他笑：“拍得很好看。”

　　周今逢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无意识地按到了息屏键。

　　而撩拨起他心弦的蝴蝶又飘飘然跳开了：“要上课了。”
　　祁寻往外走了一步：“回去吧？”

　　周今逢点了点头，用手语告诉他：“好。”

　　.

　　放学回家，祁寻和周今逢一起上了车。
　　上车前，周今逢看见不远处有卖小吃的，让祁寻先上车：“等我一下。”

　　祁寻点点头。

　　然后就等到了带着一碗香喷喷的卤煮回来的周今逢。
　　祁寻其实不是很意外，他在车上看到周今逢去买了，但他很高兴。

　　因为卤煮是他很喜欢吃的东西，他知道周今逢是为了他去买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上了车后，周今逢就将签子递给他，自己端着有点烫的纸盒，单手打手语：“小心烫。”

　　祁寻勾起唇，先插了一块猪肺，吹了吹，然后递到了周今逢的唇边。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说”，周今逢也瞬间幻视了他在说——

　　“哥哥先吃”

　　因为这是祁寻小时候经常会做的事。
　　冰淇淋的第一口、汽水的第一口、蛋糕的第一口、烤肠的第一口、炸鸡的第一口……

　　小小的祁寻永远会递到他面前，用手语跟他说：“哥哥先吃。”

　　以前周今逢就特别爱笑他，玩笑着逗祁寻，问他是不是让自己试毒。
　　祁寻也不说是不是，就弯着那双漂亮的杏仁眼，亮亮地看着他。

　　而现在，周今逢终于明白了，祁寻为什么总是喜欢让给他第一口。

　　因为对于祁寻来说，这些美食都是美好的东西。
　　他想让他先享受到这份美好。

　　周今逢呼吸一窒，低头咬住温度刚好的猪肺时，心却变得格外滚烫。

　　他的小寻太好。
　　可偏偏他却那么混蛋，总是对他产生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同性……太难。
　　他不该拖他下地狱。

　　他的小寻是精灵，是天使。
　　就该漂亮干净，立于云端之上。

　　——周今逢没有意识到，这何尝不是另类的“不能亵渎”的心态。

　　祁寻弯弯眼，第二块就给了自己。
　　他低着眼帘，心情很好。

　　虽然周今逢不会行为上黏着他了，但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变。

　　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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