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喜剧鬼生》乙醇化合物

27、休息日

　　“日子压根跟以前没区别。”简文衡抽着烟，如是说。

　　周月指缝里也夹着一根烟，没点。一人一鬼坐在幼儿园对面的咖啡厅外，周月面前摆着台电脑，戴了耳机。

　　“没办法，过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她说，“等天上的云换了几万茬，孩子就长大了，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过去了。”

　　得益于梁合旺盛的表达欲，简文衡工作之余没得到多少休息时间。好在林凌还算通情达理，经常让她给简文衡捎些新鲜玩意来，当作交换。

　　“你说的这些有点太天马行空了，我还得想个办法糅合。如果有消息，我再想办法通知你。”

　　简文衡笑笑：“我也感觉这段素材乱七八糟的，不适合你用。其实只是被她说烦了，想找个人讲讲。身边除了你。”

　　他停顿一下：“好像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行呗。”周月笑，“我倒是有个写网文的朋友。要是你那个朋友不介意，我就给人家提供上门供稿服务去。”

　　街对面的电动车来来往往，小孩子牵着家长的手叽叽喳喳地迈过幼儿园的门禁。

　　“我还有工作。走了？”

　　“再见。”

　　“再见。”

　　这其实是个难得的休息日，没有抓黄大仙的小道士掉进陷阱，也没有打洞的耗子无意间破坏风水。

　　太阳随着鬼力增长已不那么耀眼，简文衡伸了个懒腰，盯着天上的大火球看了一会，把烟屁股塞进嘴里嚼烂。

　　杨汐的订婚宴选在这个风平浪静的黄道吉日。

　　黎予代表B省办的全体员工给各种来路不明的有关人员发了请帖，虽说没有收到多少回信，还是没打消几个年轻人帮忙办喜事的热情。

　　对此，女主本人作出以下评价：

　　“能看出小黎真的很兴奋，干的活比他自己结婚的时候都多——小江我没别的意思，毕竟你们规矩多，没给这家伙丢人现眼的机会。不过他办事还是可以的，省了我的事。”

　　简文衡到场的时候，仪式还没开始。

　　现场只留了几个婚庆公司的员工，来宾们不少都是熟面孔。

　　简文衡拿起笔，自己在签名簿上写了名字和礼金，把手里的白布包放进桌下的檀木箱子里，微闷的叮的一声。

　　站在门口的搬运工打了个寒颤，把头往一边撇。

　　狄世、王雨云和韩霜白正打斗地主，黎予背着手站在后面观摩。见他来，伸手招呼。

　　“小简来啦？”

　　“嗯。”

　　简文衡张望一圈，坐着的大多是唯处办的同事，几个常来往的部门都来了代表。

　　他心里有了些猜测，微微叹气，找话道：“嫂子没来？”

　　“有事。今天收庄稼。”

　　桌子底下冒出一个狐狸脑袋，发出嘤嘤的气声。

　　“这我家小孩，干不了什么农活，带出来涨涨见识，看看现在人都是怎么办喜事的。”

　　胡桦立刻晃着脑袋从简文衡衣领里呲溜出来，亲昵地和狐狸贴贴。

　　狐狸蹭蹭胡桦，爪子飞快地把一颗硬糖扫到桌下，被当场抓获。

　　“江骞你还吃，等着拔牙是不是？嘴张开给我看看？”

　　它一只爪子被黎予抓着，还嫌丢脸，一边嘤嘤叫，一边往桌下拱。

　　黎予掰开它的嘴筒子，夸张道：“哎呀！后槽牙黑黑的！这可怎么办，只能让你小叔全都拔掉了。”

　　简文衡被他的语气感染，凑上去看。

　　小狐狸嘴里的牙不说多白，至少也没有坏。他不由暗笑。

　　黎予把它逮进怀里，两只手指圈起来握住它的嘴筒，更加严肃道：“你的牙牙还要用好多年，现在就坏掉，得用很久的假牙了。每天早上，咔，把假牙塞进嘴里，晚上睡前再嘎嘣拿出来放进消毒水杯里泡上。”

　　“人家说，哎呀少主大人好，你就抿紧嘴不说话。别人以为你高冷，其实你嘴里的假牙扣子松了要掉出来了。”

　　小狐狸夹着尾巴很不乐意。

　　王雨云发出一阵拖长的哀嚎，狄世和韩霜白击掌。

　　“我不打了，反正不管牌好不好都赢不了。”王雨云说，“马叔来打吧？”

　　马文州坐在一边看书，只摇头：“会吓到普通人。”

　　简文衡看了一圈，问：“男方家里来人了吗？”

　　“没。小孙他二老倒是健在，就是对儿子找了个外省的姑娘不太满意。”黎予给阿千抖落毛里的瓜子壳，“他的上上一代，以前在唯处办干过，体制改革的时候好像搞得不太好看。孙媳妇还是唯处办的，老人不太乐意。”

　　“我跟陈自乐说过这事，他叫我们在这边办了。要是在他们那办事，小孙家里人还拉脸，大家都难堪。”

　　狄世甩下一对Q：“去他的订婚宴，要我说，直接办成杨汐的单身派对。还能把人送到他们那找委屈受？”

　　“这倒不至于。”黎予说。

　　他摸摸下巴琢磨琢磨：“反正日子是汐姐过，男方家里不乐意我们就偷偷滴。”

　　打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韩霜白噗嗤一笑：“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了，现在是法制社会。别的不说，光是阴司就要给你扣大分。”

　　简文衡也笑：“我会尽量拖延时间的。”

　　王雨云忽然笑起来，手里的牌都在抖：“这个恐怕不行。上回他们怀疑黎哥犯事的时候，直接把马叔也停职了。”

　　他抓抓脑袋，打出一对2。

　　另两人都说不要，他又打出一个3。

　　马文州分神看他手里的牌，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

　　黎予欢乐地搓大侄的下巴：“老马你笑什么？”

　　王雨云也转头看。

　　马文州说：“雨云今天运气很差。”

　　“这是给他们透题！”

　　一只手搁在他头顶使劲揉揉。

　　王雨云连忙说：“姐！你今天好漂亮。”

　　“姐哪天不漂亮。”

　　杨汐一袭红色织金旗袍，外披白色毛绒披肩，显得格外亮眼。

　　阿千鼻头左右动动，满意地从黎予怀里跳下来，绕着杨汐蹭。

　　韩霜白给它顺毛：“我以前一直以为狐狐宝宝闻东西，小鼻子都是上下动的哎。”

　　阿千对她的用词很满意，眯起眼用脸颊毛蹭她的手指。

　　黎予恶魔低语：“它比几位活人加起来都大。”

　　果不其然被啃了。

　　“谁叫你嘴欠。那小桦还跟我差不多大呢，你能说它不是小宝宝吗？”

　　小蛇点头。

　　黎予支棱着带了牙印的手指站起来：“我对寿命论不感兴趣，我现在只对洗手感兴趣。”

　　阿千嘤嘤两声，被杨汐抱起来。

　　“杨汐今天很漂亮，小孙收拾得也有个人样。”狄世目送杨汐往男方桌去，偷摸说。

　　“狄哥，想点好的呀。至少以后……”韩霜白抬起头使劲想，“至少汐姐今天看起来很有动力。让一个对生活没什么硬性要求的女人打扮得超级美，这也是一种学问。”

　　黎予拍拍他：“我作为你们五年的老同事，还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的。不过作为领导我要说，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支持汐姐的小孩上B省户口。”

　　收获狄世白眼。

　　“你要是愿意从现在开始相亲，我也很支持你。”黎予诚恳，“就是你年纪有点大了，从繁衍生息的角度来说，阴司可能不太乐意给你牵线……你别瞪我。你比汐姐还大几个月，这从精子质量上是有科学依据的。”

　　狄世哧了一声，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看看杨汐的背影。

　　“我不就是怕她以后过得不高兴。”他把牌拢在一处，麻利地洗，“我好像只跟她提过吧。我家里的事。”

　　几双耳朵支棱起来。

　　“我父母就是相亲结婚，两个人从我妈怀我的时候就打来打去。”

　　一摞牌洗了几个来回，狄世发牌。

　　“还好，也就打到我成年。那年我爸癌症没了。我妈找了个不打她的。”

　　“结果我大学还他妈没毕业，她也癌症死了——乳腺癌。查出来的时候就扩散了，没救了。后爸把房子分走，我就进了唯处办卖命。”

　　狄世咂嘴：“其实我一开始没准备签这儿，主要是其他的工作不是钱少就是不稳定，体面的工作也不爱要大学肄业生。之前把办公软件练好了，居然也用了十多年。”

　　“现在不是有那个说法，说天天生气会得乳腺结节么。要是杨汐那么好的姑娘跟我妈一个下场，我真要违法犯罪了。”

　　黎予拍他肩膀：“这么一看我双亲也没有那么不健全哈。至少老头还能拿着镰刀跟在收割机后头捡漏呢。”

　　王雨云绕过韩霜白也拍拍：“虽然我家里很健全，但是可以理解。到时候我支持汐姐单干。”

　　“几位大哥，我还没领证呢？”

　　阿千素来擅长卖乖，窝在杨汐怀里当暖手宝，也谴责地叫。

　　孙茂业猜到大半，只能呵呵地陪笑。

　　黎予拍拍他肩膀：“小孙呐，我汐姐后半辈子的生活质量有一半都靠你了。我们讨论决定随时唱衰你，你要加油啊。”

　　孙茂业点头哈腰：“黎队指导得对。我当然、肯定要对她好。”

　　简文衡沉默已久，见一对新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笑道：

　　“希望你们幸福。”

　　杨汐对这个新同事知之甚少，笑着点点头。

　　“还有就是，如果特别爱的话，”他舌头有点打结，“……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