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番外 我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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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在尸海上高高在上之时，我不觉快意，只觉心中无限烦躁，老头子死了，继母死了，我那同父异母的好大哥也死了。
我好像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明明终于走到了可以喘口气的时机，我却只觉历尽千帆后的疲惫。
手足亲情这种东西，貌似与我这辈子都无缘了。
不过无所谓，我压根就不在乎。
客观点来讲，我长至如今，从未感受过多少父母关爱。父亲浪荡风流，情人无数，私生子不断。母亲大抵也是情人中的一个，不过她并不似别的小情人那般温柔解语，而是漠然暴躁又多疑，时而对父亲爱搭不理，时而对父亲大发脾气，因此，父亲并不常来。
我其实并不太能理解母亲，我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偶有不发脾气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着调色板涂涂画画。
印象中最记忆深刻的场景，就是母亲坐在疏枝掩映、绿意盎然的窗前作画，阳光流泻于她的笔尖，又顺势而下爬上她的裙角。白裙轻扬，整个轮廓都被镀了一层光。
那时的母亲在我看来，是我最能走近我想象中的她的少女时代的时刻，纯然、天真，又带着一点羞涩、怯懦。那时的母亲敛去了身上所有的棱角，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偶尔兴致大发，甚至会握着我的手在画布上点上两笔。
不过，那样的机会并不常有就是了。
还是在那个疏枝掩映、绿意盎然的窗前，还是那个木制的调色板，还是那袭白色长裙，那抹阳光依然流转在母亲的笔尖，只不过这一次，鲜红的血染脏了一切。
母亲死了。割腕自杀。
在母亲的葬礼上，只有我和父亲，我没掉一滴泪，只是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
父亲竭力装出一副沉痛的模样，拍拍我的头说：没关系。
他把我接到了老宅，在那个老宅里，我见到了父亲的正牌夫人和正牌夫人所生、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该怎么描述那段时光呢？我只能说，继母是一只披了伪善皮的狐狸，大哥是恃才傲物、外表淡漠的中山狼。
我成了他们的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必要时还要配合他们做出其乐融融的假象。
我很清楚父亲的意图，他认为我是一块好骨头，正好用来给大哥练练手，他心中属意的继承人只有大哥。
既然这样，我就要把继承人的位置变成我的囊中之物。
不出所料，我那好大哥根本没有看出父亲的真正用意，他嫉妒得发疯，恨不得啖我血吃我肉。很顺利的，每个人都步入了我精心设计的圈套。他们都死了。
可我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那么，干脆就当个花花公子，浪迹人间吧。
我从小长于这纸醉金迷的圈子，自然也懂这个圈子的玩法，我的小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我逐渐发现自己的喜好有些特别，喜欢玩些刺激的，我喜欢看他们痛苦的样子。
尽管这样，我也在逐渐失去兴趣，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他，纯真、怯懦，像一头刚出生的小鹿，我竟然会用这么烂俗的话去形容一个人，太不像我了，不像花言巧语的我。
他的心思很好猜，只是想要我的爱。爱？他还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感情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爱一个人的沉没成本那么高，况且他爱的还是我，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代价有多高？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向他求了婚。
没关系，我告诉自己，我不想在他身上使些残忍的手段，但我可以找别的人，我这也是为他好。
我不会被婚姻束缚，那种不信任感让我不想去承认我有些爱他，因为这样相当于把自己的情感全部倾覆于一个人身上，那种失控的感觉让我不喜欢，所以我找了一个又一个，时间久了，真以为天衣无缝。
直到他在病房里说出口的那一刻，说真的，我不喜欢孩子，可是如果是他生的，这个孩子也不错，我以为我可以粉饰太平，直到他戳穿我们的最后一层体面，没想过他是真的要离开我，我以为是他想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再关注他一些。那一瞬间，我的喜悦像是被人从头泼下一盆冷水，刹那间偃旗息鼓。
他去了寺庙之后，接受了我的部分提议，已经足够让我欣喜若狂。我开始意识到其实我是有些爱他的，所以我放纵自己沉没在那种失控感里，和我的情人断交。这并不困难，早在他离开之后，我就让我的情人们给我滚，这次只是彻底断交而已。
看着孩子一天天在长大，突然有些期待，不知他会像谁，长得像他多一点吧，这样我可以更加爱这个孩子。
那个戒指是给谁的就是给谁的，我去问那个不知分寸的情人要，他吻了过来，那一瞬间我本来想拒绝，可是我犹豫了，只是一次不会有事的，我告诉自己，我讨厌失控，于是我反客为主，与他旁若无人地拥吻，甚至和他去了酒吧，更进一步。
可是他看到了，拒绝了我的戒指，后来的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那么做，我们后来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我一开始深情专一一些，我就可以在他过生日的时候顺利地把戒指交给他，看到他惊喜的眼神。
可是没有如果，我向他保证不会再做，他一脸漠然。我突然生起了一股不知从哪而来的怨气，于是我开始变本加厉，他却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也无所谓，反正我不会放开他，我们这一辈子注定纠缠。
只是没想到，就那么一次，那只小狗竟然怀上了孩子，跑去挑衅，他因此大出血，孩子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我发了疯一般地报复那只小狗，可是我知道，最该死的人其实是我，只是我不想承认，我不想放开他，就算他恨我怨我。
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有轻生的念头，往后的每一次午夜梦回，我都有种心惊后怕的感觉，我知道，我该让他喘口气了。
我知道他很爱这个孩子，所以我把抚养权交给了他，在我的期待之中，他的病情逐渐好转，只是，他再也不爱笑了。
他再也不爱我了。
他给我们的孩子取名“梧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正在练习削苹果，一不留神差点割到手。我根本不敢深想背后的深意。
孩子刚会说话，他主动找我，说我们都要看心理医生，只有这样，孩子才会成长在一个相对健康的环境。
他说的对，我们都是有病的，总是偏执疯狂，才让我们一步步走向破裂的结局，其实我以前是很讨厌承认这一点的，我不想接受自己的无能。心理医生的治疗确实有用，我已经没那么害怕那种失控感了，可是他再也不会给我机会了。
孩子很可爱，也很争气，长成了一个令我骄傲的样子。
我没想到爱屋及乌竟然会让孩子对他产生那样的误解，于是我授意周妈告诉了孩子一切，我宁愿当畜生，也不愿看他被最爱的人误解。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他却突然罹患阿尔兹海默症，他谁都不认识了，包括他最爱的梧生，可是他竟然开始缠着人总问一个问题，他问我知不知道先生在哪，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凝滞，我知道他问的其实不是我，是那个在他仅存的记忆中里温和有礼、永远爱他的先生。
可我永远地失去了。
或许是老天都不愿看他在人间受苦受难，早早拿走了他的性命。
而我第一次打了梧生。
梧生把他的骨灰撒到了海里，连块碑都没有，我这辈子连个念想都不用了，我知道是他的愿望，原来他下辈子也不想再遇到我。
后来我慢慢地开始放手让梧生管理公司，梧生这孩子聪明，也有心性，可他缺了我那股狠劲，和我相比，他实在重情重义了些，我知道，梧生是像了他。
我很欣慰。
每天看看报纸遛狗逗鸟是很不错的日子，我的胃部总是一阵绞痛，这种绞痛我真是太熟悉了，跟随了我很多年，最近的痛感猛烈，梧生执意要我去看。
我被确诊为胃癌晚期，无法医治。
我却很开心，这意味着我可以早点下去找他了，黄泉路太孤单了，我也害怕他走得太远，我追不上他了。
对啊，他下辈子都不想和我纠缠了，都说物极必反，那我们下辈子应该确实很难遇到了，我真的很自私，我仍然想违背他的意愿，于是我日日烧香拜佛，恕我无数的罪。
没用了，我很快就因为病情倒下，看着梧生的双眼，我明白他在那一瞬间懂了那个名字的含义。
我没能开口请求梧生把我的骨灰也撒到那片海。
如果我真的在乎他，我就应该给他自由。
我这一辈子只懂得攫取，到生命尽头终于做了一回放手。
以我对梧生性格的了解，我知道他会把我葬在家族的墓园。
也不错，在地下再和他们斗上一斗，日子也不算太无聊。
他曾说过我对他不是爱，只是占有欲，也许这只是占有欲吧，可我也不知道别的爱了。
下辈子没机会了，那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可以吗？到时候我要投胎到一个幸福的家庭，做一个知道如何去爱人的人。
然后遇到他，奔向他，拥抱他。
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我与你，此后永远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番外 我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