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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走上老路——斩断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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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仙君?”
随着封印,千亭声音逐渐变弱,如同当头罩了一床棉被,闷闷地嗡鸣着。
呼唤拍门之人当然不会闲来没事在头上盖一床棉被,究其原因,是屋内因封印升起的屏障造成的。
屏障是透明的,四四方方的罩满了房内每一处,能最大程度上隔绝一切,如声音,如某种控制力量。
温竹卿花费三年将其琢磨研究了出来,却并未试验过。
是以这隔绝到底有多少效用,他不知道,效果能持续多久,更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梵音似的诏令响了起来,大脑还未来得及拒绝,双手便不受控制合在一起,十指更是被迫掐诀,摆出了解印手势。
“解印,解开这碍事的屏障!”
解开?
解开你大爷!
心中绷着一口气,温竹卿银牙咬碎地后退着,手臂摆动地制造着混乱。
“解开。”
“出去。”
“去见陆程哲。”
诏令一声强过一声,身体在两股力量牵引下时而踉跄,时而停滞。
手不由己身的上下摆动着,十指更是以一种诡异弧度扭曲,中指不顾死活的上翘,食指却极力下凹,像诡异弯曲的枯枝,蜿蜒盘旋的藤蔓,就是不像一双正常手掌。
“放弃挣扎!”
“你无法反抗。”
“再多抗争也不过自讨苦吃罢了!”
无法反抗?
谁说的?
弯曲到极致的藤蔓双手快速掐了个手势,推动体内的禁忌之力急速运转着。
也许他终身都不能摆脱棋子的命运,但棋子可以选择不被控制的玉石俱焚。
“是想催动禁忌之法寻死?”
幕后之人不见一丝惊慌,只轻轻抬了抬手。
很轻易地,随着这抬手,涌到胸膛中的禁忌之法被无数细线阻拦捆绑了起来。
一阵尖刀般的疼痛袭过,更是完全消减,销声匿迹地散了去。
就如同这禁忌之法从未施行过一般。
“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
“真是可笑!”
胸膛一阵凉意,诧异之余是一阵悲哀的了然。
是啊,他怎么会有这种天真且可笑的想法?
幕后之人,身处高位,俯视苍生,有什么是能躲过他双目的。
原本以为禁忌之法能成功,是因为三年来的隐秘所为...
然而不过又是一次猫儿逗鼠的无用功!
“接受吧,这就是你的宿命!”
什么宿命?
注定伤害陆程哲的宿命?
他才不要这种宿命!
纵使他不过是只被黏在砧板上,随时都会被尖刺毙命的老鼠,他也不要这种宿命!
额头渗出冷汗,银牙因痛苦咬的更碎。
随着细线扯动,反抗身躯撞上桌角,后腰一痛,身躯跌倒翻滚在地上,随身携带的灵草丸药也跟着洒落了一地。
“温仙君,你怎么了?”
门口说话声闷闷传进来,跌落声同样闷闷地传了出去。
千亭加重拍门声,原就焦急的声音变得更焦急。
我没事!
温竹卿将回复之言吞进喉咙,挣扎着起身。
有细线缠绕而上,约是掌控傀儡线之人发现单是体内丝线不能顺利控制这具身体,细线蔓延而出,化为有形缠绕在了四肢上。
飞霜——温竹卿召来飞霜干脆利落砍断了那缠绕,然下一秒,细线便再次蔓延上来。
再次斩断,再次缠绕。
再再次斩断,再再次缠绕。
最后一次,不等再缠绕,飞霜刀刃翻转,直刺入了手腕,利刃横切,在皮肉中翻转搅动着。
“你以为还能脱下来?”
“青衿羽裳已与你的皮肤融合,要脱下去,除非全身脱层皮。”
往昔对话在脑海中浮现,事情发展到如今,温竹卿所纠结的已经不是脱不脱得下一件衣服...而是他必须走上老路,拼死一试,无论能否解脱,这都是他唯一能抗争的方法。
“你想斩断所有傀儡线?”神使虚无缥缈的声音响着,“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细线与你的魂魄相连,若是尽数斩断,你也将魂裂而亡。”
魂裂而亡?
人生自古谁无死。
只是死法不同而已,又有什么可惧的?
温竹卿充耳不闻的手持飞霜继续深入着,切割着,斩断着,像一个机器,没有犹豫,没有停息。
凭借这股狠劲,不多时皮肉外翻,鲜血四溢,傀儡线也断的越来越多,多到给人以一种即将成功的假象。
然终究是假象。
控制傀儡线之人始终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冷嘲态度,随着一个残忍微笑,先前断裂的细线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连接起来,不仅连接,断裂细线比之先前还要坚硬,结实。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如今情况也没时间让他慢慢失望颓废。
飞霜腾空一圈,反握在手,温竹卿再一次将其抵在皮肉上,抵在随风飞扬的细线上。
这次他没有焦急,而是捏起随身玉佩,默念咒语将里面血液诏了出来,大手一挥,全部淋在了自己身上。
“万物相生相克,既有困法,自然也有解法。”
“只是傀儡线不是俗物,自然也无法用俗法解开,只能尽量压制。”
与飞霜入肉溢出的鲜血不同,这些储存起来的陈旧血液中添加了几味药草,不是什么名贵药草,合在一起却能最大程度激发血液特性,使其对傀儡线的压制力扩到最大!
如当头压下一具沉重磨盘,傀儡线果然精神萎靡地垂下了头,像一条被打中七寸的蛇,再也不复刚才活跃。
趁着这个机会,温竹卿手中汇灵,眼睛不眨地自虐着。
三年前他想到的就是这个方法,既然他的血液对傀儡线有压制作用,那么便好好利用这压制,用这压制时间搏出条生路。
理论来说这个方法很是可行,只要时间足够,就一定能成功。
只是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要想成功还需足够的灵力和体力才能。
而他最缺少的就是这两个...
飞霜切入大腿时,温竹卿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数学问题——一个蓄水池,有进水管和排水管,进水管6小时可将水池蓄满,排水管9小时可将水全部排完,请问两管齐开,多长时间可以将水池填满?
是个很无趣的数学题,送到任何一个学生手里都会获得一声大骂,有病啊!为什么要一边进水,一边排水啊喂?
却恰恰能说明温竹卿处境。
假使傀儡线的增长是那6小时,他的速度就必须是9小时,如何完成,不仅是时间问题,也不仅仅是体力问题,更是能否承受的问题。
至于能否承受什么?
当然是眼前这持续的,巨大的,自虐的疼痛!
祝星安回来了,见门关着,千亭又一脸焦急,他也跟着拍起门来,“温竹卿,你把自己关在里面做什么?你将门开一开,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我没事!”温竹卿强撑着,声音带着浓重嘶哑,“你们替我在外面守着,不要出言打扰。”
祝星安还要拍门,却被千亭打断。
他虽性急,头脑却很清明。
“我们就把他放在里面,什么都不管了吗?”
“要管,但留在这拍门也没有作用!”
闷闷声音通过屏障弱弱传入耳中,温竹卿并未深究千亭要怎么管,只庆幸他将另一个聒噪之人拦了去,否则继续问下去,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出言安抚。
疼,好疼,真的好疼。
像被世间最锋利刀刃划过后,又毫不留情地撒下了足量辣椒水,每一道伤痕都剧痛无比!
比重华入肉还要疼,比故意不疗愈看着伤口溃烂发炎还要疼。
原来皮肉疼痛与灵魂疼痛是有本质差别的。
皮肉再疼也只是疼而已,灵魂的疼却不是疼,而是痛楚,是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存在!
温竹卿紧咬着唇,刻意忽略这疼痛,可无论怎么忽略这痛觉都如影随形。
怎么会这么疼呢?
怎么会疼地想咬舌自尽呢?
灵魂是摸不见看不着的,在某一瞬间,他却感觉自己其实能看得到也能摸得见,手指无意识揽住几抹残破,那是灵魂碎裂的残片...眼前出现一具破碎的透明躯体,那是正在经历酷刑的灵魂...
酷刑?
用这两字是不是太便宜了?
这哪里是酷刑,这简直比酷刑还要酷刑。
犹记得幼年无辜被困火场时被烈焰无情蒸腾,他曾以为那是这世间最痛苦之事,而今才知道不是!
如果说被火烧烤的疼痛是十,那现在的感觉,就是十的叠加,百的集合,千的汇总。
每一道刀痕,都是一次灵魂的撕裂,在数不清的撕裂间,他的躯体已经随着灵魂破碎了,碎为了多瓣,又狠狠摔在地上,被玉臼碾压,药碾摩擦。
飞霜不再是他的兵器,它变成了恶魔手中的锋刃,利刃入骨,是恶魔在一下下惩罚凡躯。
温竹卿没有哭喊。
连一声哼声都没出。
甚至还能在挥刀之余,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不疼的。
其实一点也不疼。
只是有些冷...
冰霜砸进骨子里的冷。
忍着喉间吐不出咽不下的痛苦,他看向漂浮的无数细线。
斩断一根,再斩断一根,再再斩断一根,只要这样一根根努力下去...
终有结束之时...
可结束之时是何时呢?
他快要撑不住了。
陆程哲...
你在哪...
脖颈青筋暴起,不间断的冷汗与血液融在一起。
飞霜握在手间不住地打着颤,都要抓不紧了。
邪山解决了吗?
你回来了吗?
能不能来抱抱我?
我好冷...
我真的...好冷...
咬着牙关,强忍半天,泪珠还是大颗大颗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