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二十四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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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头也太晒了些。”李莲花把挎着的篮子放到桌面上，篮子里是他捡的麦穗。
在灶台那边生火的李素馨闻言只是笑笑，“你那余毒寒气也重。看看我，我一身热毒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好，嫌弃起来了。”
“我捡了些麦穗，留着煮些麦茶喝。”李莲花顾左右而言他，他再度挎起放到桌上的篮子。“我先拿二楼那里晒一晒，干了搓麦粒。”
等李素馨起身拿舀子去水缸里面舀水的时候，李莲花早早溜到二楼去了。
他们从南到了北，莲花楼目前停在周至县。同徽州府那边不同，地处陕西的周至县，因地理气候原因，多种植小麦。
李莲花想看看这里的西安和李素馨记忆中的长安有什么不同，所以他们就来了。
一路走来，麦子从无到有，从青到黄。李莲花看着看着顿时起了喝麦茶的心思，这茶简单便宜，味道也不错。他一路念念叨叨，对于麦茶的念想竟是压过了对于长安的念想。
“人家的口粮，拿来交税吃饭的家伙，你也好意思惦记那点儿新鲜的？”李素馨知道李莲花心思后，感到好笑，她只觉得他是三分钟热度。“早些时候在秦岭采的野茶，不是还没喝完吗？”
“这量也不大。”李莲花余光瞄到放在桌子下面的菜篮，灵光一闪，“我拿着篮子去捡麦穗，捡完了付些铜板总可以吧。”
她只是笑着说了声随你，你的铜板你做主。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北地的天空澄澈透明，月色似乎多了几分粗犷，李素馨睡不着，拎着之前酒坊娘子袁若安送的一壶“笑春风”，上了莲花楼的楼顶。
两个人如今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是以莲花楼一般都停在远离人群聚居处的地方。李素馨坐在楼顶上，向北遥遥一望，月色下麦浪起伏，也是一副好风景。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她听见李莲花的念诗的声音，低头就见到一身青衣的男子含着笑与她对视。李莲花没上去，她也没下来，只是不解地问:“你不是嫌热么？我都上来了，你又来做什么？”
“和你没关系。”李莲花只是说:“白乐天真没说错，这也是我见到的。”
“……”李素馨有些木然，倒不是她没有同理心之类的东西，而是那种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木然。
“祁小子也这么说过类似的话。”她咬重了最后添的两个字，“经常。”
“那他大概很少识人间疾苦，至少没挨过饿，也没种过萝卜。”李莲花老神在在地说道。“你看起来挺操心他的。”
“纯阳好歹是国教，他也是静虚子的亲传弟子的亲传弟子，能挨饿才怪了。”李素馨微微眯眼，“更何况，他也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莲花不知道理解了什么，“这样的吗？那把他托付给你的人，也许是想让他回到人间。”
李素馨想到洛风挂着黑眼圈的殷切嘱咐，她默了默，而后才说，“修远他身不在此处，纯阳也非他本来来处，更遑论你所谓回到人间。”
她用洛风给她的权限把这个玩家人拘着不让他在门派频道发言干扰纯阳宫的睡眠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为了祁修远，洛风不知不觉给她放权太多了，她一朵花都快成半个静虚咩了！
李莲花“啊”了一声，有些没明白李素馨的意思，干脆闭上了嘴。
李素馨也没想和他解释，轻轻跳下来，落地无声，她把酒壶扔到李莲花怀里，感情充沛的念着《观刈麦》余下几句，走楼梯下了楼。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李莲花敛下眼睑，低眉拎住酒壶的绑绳，看着酒壶悠然悠然调往晃荡，“能吃饱就很好了。”
“吃饱啊——”夜风凉凉，拂过他散落的长发，青衣人随风的方向望去，看见麦浪起伏，而月光冷冽无情，平等的照耀着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命，“很多时候，这也是一种奢望啊。”
他婆娑步一踏，翩然落地，月光照在草地上，林木随风拂过为他喝彩。李莲花从腰间抽出吻颈，又是一步游龙起。
一步踏雪无痕，一剑惊鸿起舞，先似凤飞龙游、后如碎玉投珠、再若琼花成毬，渺渺月色下，他在唱那遥远先秦的歌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你不如舍了这田舍郎，登那天子堂，解解你这相思苦。”等李莲花剑舞毕，李素馨靠着莲楼的墙说道，她没什么其他意思，就只是单纯的在字面上提议。
“你知道我不会的。”李莲花笑道，他把吻颈重新收回腰间，“又这么说。”
李素馨眨了眨眼，不想回答他。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脆脆的问道:“睡不睡啦。”
“热啊。”李莲花摇头。“睡不着。”
“那你还动弹。”她绵绵的抱怨道，“你嫌热，我上楼去了，你又上来。我下楼去了，你又下来。舞剑就算了，又在唱歌。你不安分，还故意闹得我不安生。”
“我就是故意的哎。”李莲花眯眼着笑，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坏狐狸，他懒洋洋道，“怀民亦未寝嘛。”
“需要我给你唱一曲《终身误》吗？”李素馨不等他回答，便哼着调儿唱了起来：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李莲花的表情被李素馨唱的这不成调儿的曲子激得顿时狰狞起来。不过虽然不知道这曲子出自哪儿谁写的，但他听懂了李素馨在说什么。
披头散发，一身绿绿的李莲花霎时间红了眼眶，护着双手，一副颇为柔柔弱弱的样子，语气委委屈屈道：“你在骂我。”
李素馨气定神闲，八风不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整个人情绪极其稳定，面对李莲花如此作风，她可眼见是练了出来，面色平静如水道，“我没骂你，就是在说你。还有……”
她微微一笑，似乎是料定李莲花无法接下她后来的话。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李莲花一时间哑然，默了，他轻轻地道:“且去睡吧。”
我自沧崖见人间，人间却见花如雪。
春水沾衣流泉碧，红玉温香懒思弦。
剑客载酒惊风雨，步下鸾凤踏九渊。
蹈足飞袖身如电，共醉金荷万里泉。
一夜清诗芙蓉死，我持君魂做谪仙。
孤鸿远望荒城外，梦醒何处是归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二十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