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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深宫锁青梅 ...

  •   时舒卷只与那江朝辞匆匆见了一面。
      看样子他倒不是那种绿茶。时舒服一眼望去,就觉得他君子如玉,虚若怀谷。
      想来的确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不然也不会在天下刚刚一统这一年,竞争如此激烈的背景下,被选为状元。
      听芪说,他乃是没落的小氏族子弟,从小并不重视。于是他身上也多了几分淡雅和淳朴。
      非要时舒卷形容,便是一桌菜里,最洁白的那盘糕点。餐前餐后都少不了要尝一尝。但若说特别瞩目,倒也不如其他硬菜。
      朝堂确实,需要这样一盘糕点。

      她悄悄在莲的耳边问了句:“姐姐,这回,你是来真的?”
      莲认真思考了一瞬,眼中闪过一点点迷茫,回答她。
      “半真半真吧。我也不知道。”

      时舒卷颔首。
      感情的事,原本就不是一下得出结论的。他们二人的故事,该由他们自己去书写。
      而且看样子,这江朝辞并不知道莲一开始劫他回侯府,是因为长得像木清,所以一时意气。反而还在正经规劝莲,莫要冲动劫人,冲动行事。

      只不过,她们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莲的公务。
      而是秦桂传信而来说:容意醒了。

      所以时舒卷要赶紧去看看容意。容意被烧伤的面积实在太大了,不知道可还有哪里不好。
      她没想到的是,容意醒来,约她去的地方是梵音洲。
      这是尉迟的一座古城,传闻里面有一座神山,叫照狼山,一万年前里面有一位仙人,劈山救世,挽救了当世铺天盖地汹涌的洪灾。
      后来山裂神消。仙人归天时曾说,此番天地将会是生机勃发之地,人类将子孙昌盛,繁衍不绝。

      这神话传说传来已久,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只有口口相传的传说故事而已。照狼山也早已遗忘在世人眼中。
      梵音洲发展也并不算好,所以此地农业商业发展得,也比较平常,不见突出之处。

      她给照狼取名字也是因为这个传说。

      她有些疑惑,容意约她,为何会在尉迟的土壤上,还是在梵音洲。

      容意却很平常地站在所谓照狼神山遗址的地方,抱着一个骨灰坛子。
      “你来了。”
      “是不是很疑惑为何会来这里。”
      “其实这里,是容淮的故乡。他是当年安蛮之战时,蛮国将领诱骗梵音洲城主夫人回蛮做妾,但肚子里已经有了梵音洲城主的孩子。蛮国自然不想要他,就把刚出生的他扔了。当年被主战的将军仁慈怜悯他的身世,带回了军营。不曾想,安蛮之战,将军全家殉亡,营帐内只剩容淮这个婴儿,最后被我母亲收养,名义上便说是将军唯一的后人,这才姓了容。”

      时舒卷有些疑惑:“所以你来送他归乡?”
      她看着容意带着面纱,想来是因为烧伤:“你……我那里有上好的治烧伤的药,我的手就是这样好的,等我回去给你,你……”

      “不用了。”她打断了时舒卷。
      “你恨我吗?舒舒。我能……这样叫你吗?”

      时舒卷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问了:“一定要大火全都烧光吗?那毕竟是你的祖先。你就那么信不过我?我都已经出为使臣,把伤亡降到最低了。”

      容意面色决然。
      “你不懂。”
      “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我自己。”
      “我母亲小时候就告诉过我容淮的身世。可我还是听了母亲的话,把他当成剑刃为我驱使。我放纵他一次次打破安槐锁国的命令,任他到处安插细作,给安南也就是尉迟,带来大大小小的混乱伤亡。”
      “到他死,我都没有告诉他,他其实是尉迟国人。他一直都以为,他是安槐忠臣之后。”

      时舒卷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

      “不止如此。”
      “你以为那些我们的对立,以为我们是什么想通了才和好。”
      “不是的。我一直利用他。”她虽然带着面纱,可眼泪还是在眶里打转,目眦欲裂,透着决绝。
      “我唱白脸,他唱红脸。我一直利用他周旋各大氏族,利用他喜欢我,让他为我拦下大权,奉我摄政,再为我打压其他各国。”
      “世人都以为我们在朝堂曾经闹得不可开交。但其实我心里一直知道,只要我往前走一步,他就会乖乖回来,好好爱我,与我站在一线。”
      “我和你刚认识那会儿。你劝我和他和好。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时舒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容意。这似乎与记忆里的她相差太大。

      “时舒卷。不是他不近人情,是我当时中了毒,所以每个月有几天都是个哑巴,又是个女子,做事总有些顾虑,怕被人发现女子身份。所以,我利用他去做那些事。”
      “比如让他告诉你们陛下,你可能百毒不侵。比如让他布局劫你到安槐……是我委婉提及,你在尉迟的名声很响,劫走你,说不定可以打压神鹤教的锋芒。我甚至还想过杀了你和天策君,但我竟然犹豫了,他明白我的犹豫,所以才没下手。可是我还是派了鬼医来,只是容淮他反而动摇了,只命人绑了你的手,所以你才有机会逃脱。”
      “他后来甚至还劝我,听你的话,改革安槐,不再用‘闭关锁国,不与外交’的政策。”
      “还有好多。包括……放走赤长白,哈哈哈哈和谢谦玉联系的,其实有我。想不到吧。”她有些疯魔,精神似乎不正常。
      “我就是害怕尉迟强大,而安槐不保。现在这种情况也确实发生了。”
      “哦,最关键的,你们和蛮国那一战,对那时你还不在,你还在黑莲村。天策君之所以受伤,也是我命人下的手。这事连容淮都不知道。”

      时舒卷绷不住了,抓住她的肩膀,大怒:“为什么!”

      容意哭着笑:“当然,当然是因为这样可以让你们两国两败俱伤。这样就无暇顾忌之后征战我安槐了。”
      “本来当时,主将一行人也会伤亡的,可是天策君似乎预判了我的方向,所以才只有他一个受伤。”

      时舒卷心绪起起伏伏:“就为了图不被攻打吗?是你们自己国家落后,还不肯改正!”
      容意猛得推开她,吼道:“我有什么办法!那些世家大族根本劝不动!我还是个女子,这个把柄握在他们手上!这么多年的积弊,我能怎么改!一旦我的百姓知道我是女子,以他们的思想,定然不会容下我!”
      “可我是我这一代皇室最后的血脉了,我若不登基,我容氏江山根本不用你们来打,就没了!”

      她紧紧抱着坛子:“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孤立无援了……”

      时舒卷气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拿话刺她:“容淮如此聪慧 ,怕是除了自己的身世是你们母女的秘密,其他的都是知晓的。”
      “他早知你是这样的人,还是替你出战,战死了。”
      “几十万的大军,所有人,都看着他,倒在灵台之上。”

      “你别说了!”容意喊到。

      “当时他还称你是他的妻子!我问过莲了,他临死之前,还说……”

      容意忽然疯狂又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她,她很想知道容淮的遗言。

      时舒卷如她所愿。

      “他说,他必求,和你的来生。”

      容意终究还是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她跪在地上,抱着坛子,凄凄而语。
      她不是那种很好看的女子,同父王的后宫三千佳丽比,她堪堪只算是清秀而已。她虽是王后之女,但因为母亲不受宠,所以她也不得重视。还听从母后的话,男扮女装和兄长们争权,以保全母后的后位和母后母家的荣耀地位。
      她见多了争权夺利,争宠杀人。所以她也很会伪装。
      她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姐妹。同时舒卷交好也只是她自欺欺的人的一场戏。
      她知道,时舒卷一定有利用价值。时舒卷谈吐气质不俗,治疗疫病有条不紊,力挽狂澜,最后还有一位神医为她而来。若是与她称作姐妹,定然事半功倍。
      虽然,她心底,也许,也许有片刻是真的渴望过那样的感情的。
      就像渴求,她真的如时舒卷眼里一般,她是善良大义的,而容淮喜欢的,也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她才对。

      可是容淮明明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最后出征时,还是迷晕了她,从密道把她送到了皇陵。
      应该殉国的,原本是她才对。
      哪里有苟活的落败皇族啊。她根本也没有复起的可能。

      时舒卷看着眼前荒芜的山脉土地,还有眼前人痛苦的跪地。
      她实在想不到,原来那么多悲剧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容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不想与你多说。你既然醒了,余下的日子就该自己去过。”
      “容淮想必,知晓你的虚伪和恶毒,却也理解你的无奈和悲哀。他求和你的来生,定然也是希望你今生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忏悔地活着也好,你给我活着!”
      时舒卷最近一句的语气格外狠重。
      她心中五味杂陈,却又恨不起来眼前这个女子。

      你说容意做错了那么多。可是她也是在压迫的环境下成长的,有这样的她,她那母后的养育也是极大的推手。
      女扮男装的皇储,危机四伏的朝堂,被坑骗的诅咒也是毒药。

      那么多人。已经死了。再无谓争这些是非对错,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容意转了方向,跪着求她。
      “舒舒。不,应鸾教主。我求你,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把容淮的骨灰埋在梵音洲历代城主的坟地里。让他和他的亲生阿爹团聚。”

      “我和母后原本知道他的身世,却没有送他回来,选择利用他出现在军营,伪造他是忠臣遗子,收养他,利用了他一生。”
      “他应该回到他的血脉亲缘里。要是当初母后送他回来了,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听说,老城主生前还一直念叨失踪的发妻,已经发妻腹中的孩子。现在的城主还是他的庶弟。”
      “我求求你了。”

      “死者已矣,我帮不了你。”时舒卷有些冷漠。

      “不,你可以!你只要亮明身份,把容淮的身世说出,城主定然会好好安葬他的骨灰!让他回于故土亲旁。”她字字恳切。
      她知道,容淮那么聪明,天资卓绝,瞩目璀璨。若是出生在尉迟的土壤,一定是个翩翩才子,起码也是能荣耀一城、深受爱戴的城主。
      可他被养在了狡诈的王宫。从他抵达王宫的那一瞬,他就是被利用的存在。连他的爱,他青梅竹马的感情,都被她无数次算计过。
      每一次朝堂之争,有时看似他赢了。其实,都在她的算计中。
      她赌的,就是他对她的感情。

      时舒卷依旧拒绝了她:“你若要找城主,自己去。我不想答应你任何。”
      “我也只记得,诡叉戟随着他身躯掉落的那一刻,他最后的眼神,还是对你的执着。”

      容意不明白,容淮爱她,已经爱她的全部,自然包括她的算计和狠毒。他也只会心疼,恨不得以身替之。
      就像他义无反顾上了战场,他将她是女子的身份公然说出,就像重重给了那些顽固氏族一巴掌。又意气风发,马蹄飞扬,提枪而战,他的理由是,她是他的爱妻。

      只要她陪着他,他就是幸福的。

      可惜,如今的容意也陷入了执念之中。

      循环的爱恨交错来往,谁也说不得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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