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你》晓*一

1、第一章

　　在办公室第一眼看到部长带来的那个“新人”时，王祈斯想干的第一件事情是拿起旁边的地球仪遮住自己的脸。
　　那个“新人”已经远远地望了过来，只是一眼，那视线很快就移到别处。王祈斯的手僵在半空中，耳边响起组长声音。
　　“小王？做什么？”
　　王祈斯立刻缩回手，拼命摇了摇头。幅度过大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像个坏掉的拨浪鼓。
　　组长的眼神带着点不屑，他似乎对王祈斯某些显得蠢笨的行为非常满意。他对王祈斯冷淡地笑了笑，便往前走去跟那个“新人”说话了。
　　“新人”似乎也没有再注意王祈斯，他像加州的阳光一样冲进这昏沉的研发部，吸引了许多沉闷灰暗的“天体”围绕，没空再去管别的什么。
　　王祈斯扶了扶眼镜，坐回电脑前。

　　“新人”名字叫何迢，王祈斯自然是认得他的。
　　事实上，两人可算是老交情，从大学时代开始就是师兄师弟的关系。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那要归功于大二下半学期时王祈斯糟糕的身体状况。因为那段时期经常住院的缘故，导致了学期末他多门科目不及格，补考后还是有一门没通过。
　　王祈斯是在重修的课堂上认识的何迢。
　　他两专业一样，所学的课程也全都一样，甚至有些科目的导师也一样。何迢第一次找王祈斯搭讪，便是问他借以前的课堂笔记。
　　王祈斯在同学们的评价里，少不了“古怪”这个词，当然也有人用“特别”的。这只是说着好听，其实他们应该都觉得“怪里怪气”最适合他。
　　因为王祈斯沉默寡言，人又高高大大，平时笨手笨脚，看起来很老实，做起功课来却可以一天不吃饭。
　　以前的舍友对他的形容非常具体：
　　“王祈斯认真做事情的时候太狂热了，像个神经病一样，喊他他都听不到。你们不晓得那样子，简直像变了个人，似乎把他喊醒他就会冲过来杀了你。”
　　这句话里扎人眼睛的词只有“神经病”一个，而大家也只记住了这个词。
　　所以当时对于何迢勇猛的搭讪，吃惊的不仅仅是王祈斯，也有别的师弟师妹。
　　“师兄，你呆会下了课后有空么？”
　　嗓音爽快明朗，相貌也亮晶晶的，何迢有工科男生少有的阳光健康。后来王祈斯才知道他喜欢踢足球。
　　何迢说话的时候王祈斯前座的姑娘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过了老半天，他才木木地答：“有空。”因为他刚反应过来何迢是在跟自己说话，这是太久没人主动跟他搭话的后遗症。
　　“那太好了，我有些事想找你说，行么？”
　　面前的嘴角翘了起来，王祈斯点点头，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课本。

　　初中的时候，王祈斯才发觉自己不太会和人相处。他会这样自我反省的缘由是，有次做生物实验的时候，班里没人愿意跟他一组，而勉强被老师指派与他同组的男生则被其他男生嘲笑了很长时间。同学们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都是当着王祈斯的面说的，他才晓得原来自己不招人喜欢。
　　因为从小他就是慢吞吞的，看起来很不聪明的样子，父母便带他去做了智商测试。
　　结果倒是令父母满意——他智商不仅不低，比同龄人还略高些。
　　智商正常的王祈斯，做事很认真专注。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因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别的业余爱好，除了啃书本，他还真找不到其他打发时间的渠道。
　　何迢知道王祈斯的这点，他也只看中他这点。那天课程结束后，何迢请王祈斯吃了一顿饭，拿走了他所有的笔记。
　　要是何迢这家伙没良心点，他们两人的故事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学弟拿走学长的笔记本，学长又是属于很好欺负的类型，必定不会去问他要回来。
　　可何迢人相当不错，为人诚恳正直，而且上进。
　　后来他还时常去找王祈斯，大多是问课业的事情。王祈斯也会很认真地跟他解答，两人保持着前辈后辈式礼貌的交往。见了好多次面，吃过好多次饭，却没有亲密感，彼此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直到有天，何迢第一次去了王祈斯的宿舍。
　　当时踏进那扇门，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天。”
　　那口气听起来称得上惊为天人。
　　王祈斯住的是双人宿舍，当时舍友不在，他将何迢领进去了，把床上堆积的衣物都拨开，请何迢坐下。
　　虽然不太会和人相处，但基本待客之道他还是懂的，他试图给何迢泡杯茶，但却找不到一个干净的杯子。最后他想起来舍友有买些一次性纸杯，便很快找了出来。
　　“师兄，你这……住得不会不舒服？”何迢捧着王祈斯给他倒的白开水——因为茶叶都发霉了——声音游移不定。
　　王祈斯还是第一次听何迢用这么不确定的声音说话，他摇摇头，慢吞吞地说：“两人间，很宽裕的，没什么不舒服。”
　　何迢转头冲王祈斯露出个无奈的笑，不再说什么。
　　何迢走了以后王祈斯才明白过来，何迢是觉得他宿舍太脏了。
　　他总算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被太阳晒得有点黑有点粗糙的面庞透点带着生命力的红色。
　　晚上王祈斯拿起宿舍那把挂满了蜘蛛网的扫帚，试图打扫宿舍。他努力了很久，地板上扫起厚厚一层浮灰，舍友被灰尘呛得不行，严厉地喝止了他的工作。
　　王祈斯难得扬起对清洁的积极性的夜晚，在一个粗糙地进行了一半的工作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