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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

      末日从未被解决,末日只是被人用离奇的法子暂缓了进程。

      柯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等待记忆与情绪偃旗息鼓。
      除了他自己的记忆外,好像还多了什么,但不要紧,他并不视那些记忆为异物。甚至觉得那些冰冷的气息与力量沁人心脾,就好像他天生就该拥抱这些凉薄之物。

      去温暖,去无微不至,让……再也不用强作冷漠。

      银月光辉下沾满血污的人影再次出现在脑海,那幅场景扎在记忆里,像一把钝刀,一次又一次磋磨心脏。

      那个人明明那么爱干净。

      他应该长久地保持高洁,如同那些凌霜傲雪的梅花,如高悬的不可触碰的天体。

      海水温柔地包裹柯戎,为他找回过去与来处提供着无形的支撑。水面之上的光线昏暗,看不出白昼黑夜。

      海洋浩瀚而宽和,一直为柯戎提供着最后的腹地与支撑。

      怪不得,有人想待在海边。
      海比山安全太多。

      “好了,现在……回家吧。”

      基地四号防御塔循着既定轨迹,飞行至核心区附近,悬浮在最高首领办公室窗前,与窗前独自抽烟的男人对上视线。
      机器看不出生物的情绪,只判定该处没有异常,又循着轨迹离开。

      柯戎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一开始对裴阑有奇怪的兴趣和好感,他以为是本源耳坠带来的潜移默化,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直到现在,这种情绪才终于有了落点。

      原来我们在很久之前就相遇过,比你我以为的更加久远。

      但他依旧贪婪地想,如果更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如果在一切尚未发生时他们就已相遇。那么,目前为止的所有事,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会不会就不必落到遍体鳞伤的境地。

      那么,是谁让他来到这里?
      白袍人召唤的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的更为强大有用、或更为虚弱易控的外神。
      是谁,埋下了命运的锚点。

      门口咔哒一响,前首领现“特别顾问”苍骊又一次不请自来,悠哉悠哉缓缓踱步进门,毫不留情地评价落地窗前的男人。
      “你现在像个怨夫。”

      苍骊走到柯戎边上,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逐渐远离的防御塔的影子。
      他哗然道:“……别告诉我你寂寞到看上了基地的防御塔,虽然你们长得差不多,不过那东西只有十六只脚八个眼睛,和你有壁。”
      脚说的是炮筒,眼睛说的是雷达和摄像仪。
      我看我跟你也有壁。

      柯戎懒得反驳。
      他问了苍骊一件毫不相关的事:“你对一千年前的事,有何看法?”

      一千年前,新旧历法之交,波及全世界的大变革,末日与拂晓审判,柯戎的降临,裴阑的消散。
      太多事情堆积在那一年,像平稳运行的血管中出现一个硕大的肿瘤。

      “末日我没资格评价,至于拂晓审判,倒是可以说两句。”
      苍骊想了想,道:“世人对拂晓审判颇有争议,但普遍认为,这场牺牲神明与怪物的变革,是光荣且正义的。”

      “没人记得神明的名字与称谓,只知道他的职位是‘神’,甚至有人将他与另两位神明混淆。他没有做好守护世界的职责,因此被献祭。”

      在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灵承受过无比的创痛、又重获生的机遇后,便无暇顾及,也不愿顾及痛苦的过去。所以枉死的神明在人们的印象里逐渐模糊。

      “守护神消亡的那天,被称作‘神赦日’。设立神赦日最初的原因,是为了祈求神的原谅,后来本质被模糊,只剩下欢庆的表象。”苍骊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荒区,“这个节日只有西部会庆祝——他们被新势力洗脑得太彻底了,东部不过这个。”
      “东部被明令禁止提有关拂晓审判的歪曲言论。我的先祖,当时东部的领导者,在新历二年提议,将东部的区名更改为‘特拉瑞斯’。”

      苍家竭尽所能处理守护神的后事,可惜一家之力薄弱,最后只能选择与东部的主要势力割席。

      柯戎:“东部不是从一开始就被称作特拉瑞斯?”

      “不。”苍骊道,“这个词语的意思是——”

      “无主之地。”

      东部的覆灭过程最标准,一个文明登上最强盛的顶点,继而由盛转衰,再不复存。在整个世界都痛失其主之时,只有东部承认“无主之地”的现状。

      再也无人在意人的死生,再也无人管控人的去留。

      话题太过沉重,两人仿佛亲历了一遍整个纪元的创痛。

      苍骊提了件轻松些的事。
      “之前有人说,无妄海底的幻境可以让人见到过去的事,运气好的话,可以见到自己的前世。我对此很好奇,就去找梧木小道长讨了个有意思的术法。”

      柯戎:“还有这种东西?”

      “术法的名字叫‘庄生梦蝶’,得以在梦里窥见自己的前生。毕竟是梦,醒来后梦中的一切就变得不再清晰。”苍骊轻笑一声,“我现在只记得一幕大婚场景。”
      鹊笑鸠舞,烛影摇红。
      “绣球另一端的人我很熟悉,应该是白霰。”

      柯戎忽然问:“苍骊,你会把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混为一谈吗?”
      “当然不会。”苍骊毫不犹豫。

      就算上辈子或上上辈子结过婚,他现在也只会跟白霰做上下级关系。
      他只能这么做。

      “你会吗?”

      柯戎:“……”
      柯戎诡异地沉默了。

      苍骊意识到什么,也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迟疑道:“……你在赛德到底遇见了什么?”

      “真情窦初开了。而且还是喜欢上了过去的哪位,你要去找那个人在现世的身份吗?”苍骊将自己那堆杂事抛在脑后,摆出一副看乐子的态度。

      但这样的话,你的小乌鸦怎么办?
      他在心里痛斥柯戎。

      呵,渣男。

      看着这人绷着脸不出声,苍骊对自己的猜测更是笃定了几分。

      “按理说是不能的混淆的,同一个灵魂经过冥河中的忘河,会洗净一切,在崭新的人生中拥有新的可能。”他叹道。
      “但有种少之又少的情况,就是——那人是旧历时的三神之一。神的灵魂是不会变的,因为祂们的内核永远不变。”

      还没等柯戎神色稍缓,苍骊就给他泼了冷水:“可神一共就三位,神话里那三位都是灵魂消散的死法,哪来的转世?”

      柯戎:“……”

      柯戎:“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苍骊惯会气人,不过不要紧,柯戎可以笃定裴阑是夜使的转世。
      至于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首先是眼睛。其次还有其他,各种微表情和小动作,如果在时空乱流时还只是怀疑,那么拿回记忆后就能直接确定。
      但苍骊说的也没有问题,夜使死亡是柯戎亲眼所见。

      他散去,像雪终究会化,黑夜终究会被日光侵蚀。
      不留下一丝痕迹。

      不,不对。
      柯戎有些庆幸地想,自己好像勉为其难可以算是夜使的遗物。

      ……那么,当年夜使灵魂消散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祸、战乱、血祭大阵、超越纬度的力量。被命运摆布的感觉……令人烦躁。

      他会查清楚。

      受益者、始作俑者、暗箱操作者,他要一个个揪出来。

      天色渐暗。
      光暗交替的世界里,永远是暗夜占了上风。

      他将行于夜色,行于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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