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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何生亮带着秦怀生回到了工作岗位,秋季正是迁徙之际,湿地公园各种样本采集,何生亮全都放手去差使怀生去干。

      又一年的年关,秦怀生将自己闷在办公室里,整日整日用数据麻痹自己,后来,他就连孙荣荣小组的活儿都抢过去干。

      忙起来的日子,就过得飞快。

      1991年的1月。

      方城术后四个月了。

      秦怀生终于忍不住,他找了白桉和左皓,两人打趣他等不了,说方城正在复建,让他再等等。

      于是怀生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看着清州城北,又等了半个月。

      某日秦怀香来看他时,他正坐在火炉子边上发呆,门窗紧闭,甫一进门就闻见满屋的煤气。

      秦怀香打开窗户,将人拉到院子里,瞅着秦怀生呆呆愣愣的模样,眉心疙瘩始终解不开。

      又过了两天,秦怀香再来时,秦怀生屋子里的火炉就还是那日她走时的样子,彻底燃透的煤块变成冰冷的灰烬,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她斟酌着,右手在口袋里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将那封由京市寄来的信件搁在秦怀生手边。

      秦怀香说了什么话,秦怀生一概不知。

      他只焦急地将这封信件打开,满怀期待地看到一张红灿灿的请柬。

      烫金请柬上,这场婚礼的男主人,他再熟悉不过,而婚礼的女主人,竟也是怀生的老朋友。

      在他仔仔细细看清这张重如千钧的请柬后,他抬起头,才惊觉自己方才停滞了呼吸,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就像一片片玻璃割在他的心尖。

      怀生将纸揉皱在手心,闭上眼,他仿佛能听清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卑微跪伏在床上,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目倒流,他哑着嗓音开口,在满是方城画像的小屋里一遍遍低泣,骗我……

      秦怀香在窗外看着他,一直等他接受了事实平复好心情,她也没敢再靠近一步。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她再来给怀生送晚饭时,推门而入,便是地上大片晕开的粘稠血液。

      她尖叫一声,却被倚靠墙壁的怀生制止。

      见秦怀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秦怀生收起唇边食指,拿起手中沾满鲜血的相机胶片,冲着光照出里头人影。

      秦怀香摔了饭盒,踩着这片血来到秦怀生身边,她哆嗦着手小心翼翼托举着怀生伤痕累累的左手腕。

      碎裂的胶片一角卡在怀生深可见骨的伤口之中,秦怀香抖着指尖将那一角捏出来,可她一个眨眼,那碎片就消失在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里。

      她拿手绢包裹在怀生的手腕,将只知道仰着头看底片的怀生搂在怀里,崩溃地冲窗外尖叫着救命。

      秦怀生的眼皮越发沉重,他惨白着脸,拿着一家三口照片的手也再支持不住地垂落在身上,越来越失真的耳朵里,他听到秦怀香更加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有对他的威胁。

      怀生眼皮颤了颤,竟在秦怀香的那句威胁中,忽然惧怕起死亡。

      他害怕秦怀香真的会跟他一起去死,哪怕秦怀香为了阻挠他和方城在一起做出很多错事,可他还是不忍拖着秦怀香一起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否做过太多错事,以至于这辈子和方城劳燕分飞不得善终,所以他这一辈子,实在不敢背上别人的一条性命。

      他担不起,他担不起这条命,也担不起下辈子来自他自己的怨恨。

      所以怀生活下来了。

      他去了湿地公园小岛上的木屋,他在那里常住,小院儿里有关方城的所有,都教他搬到了这里。

      他很喜欢这里,无人打扰的仙境一般,让他沉浸在他与方城的回忆里。

      他支着画架,在发现黄嘴白鹭和方城的地方画了许多副画,面带诧异的鲜活少年和船头那抹黄色水仙成就了桐生。

      《忆当年》这副画作一经发表,画家桐生的名字也在各大美术学院人尽皆知。

      有许多人想和桐生取得联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桐生的真面目。

      他们好奇桐生,也好奇桐生为何总在画中画一个少年。

      小船之上盖着草帽的少年指尖拨弄水面,阵阵涟漪向外荡漾出来,船篷上的鹈鹕和湖面上的天鹅相处分外和谐,只为守护浅眠的少年。

      冲破天际的云团在蓝天和夏风的蓄力下,朝高高站在翠绿山顶的少年靠近,日光照耀,云团鎏金,少年鼓起的白色衬衫兜住风,他面朝西方,迎着霞光,微微仰首,伸展两臂,似是在召唤近在咫尺的天堂。

      白云悠悠,碧波涟涟,一望无际的湿地芦苇丛中,只着汗衫的少年背着一顶草帽,像一棵挺拔的杨树,立在船尾向天空摊开手掌,大片雁群自南向北振翅翱翔,途经少年时,也在他这里收起翅膀。

      桐生的每一副画,都教世人看到,他偏爱画中少年。

      他赋予了少年自由张扬的青春,给与了少年如同神明般的力量,少年在他的画中总是沐浴阳光,总是神情惬意。

      他从未给画中少年一丝阴霾,反而将万物生灵的爱尽数浇灌在这一人身上。

      两年零六个月之后,桐生出了一本画集,名叫《无何有之乡》。

      画集名声大噪,作者本人却没有来发表现场,代他宣讲的是一位女士。

      她讲桐生为何没来,是因为桐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举世瞩目,她讲三年前她将桐生的画作发表,只因她抱着一点希望想去寻找画上的青年。

      有人问她画中人是谁,一直藏在幕后的小姑娘忽然冲到台上大声回道,那是我爸爸。

      无人知晓桐生的性别,听者根据只言片语便在脑中编造了一个痴心错付的爱情故事,他们不知道真实情况,却总在得知桐生痴痴等待画中少年后为其感慨不已。

      无何有之乡,虚无的幻境,没有存在过的地方,亦或者是一个没有旁人,只有秦怀生和方城所在的地方。

      为画集取名的几个日夜,李婉清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定了这个名字,幻境之中谁又能知道谁真谁假。

      从京市回来的第二天,李婉清准备带着秦兰兰去木屋看望怀生。

      她正结账,脚边的秦兰兰就不见了踪影,再抬起头时,周遭的车水马龙倏然安静下来,三年未见的面孔一如昨天,她眨了眨眼,说不出话,只伸出手去抓秦兰兰。

      她带着人转身离开,身后那人没几步就追了上来,她被动着停下脚步,听到身后人开口,说想见见怀生。

      李婉清竭力摇头,她默不作声地牵着一脸好奇的秦兰兰准备离开,拽着她的那只手忽然就跟着那人的下跪,将她的心也拽了下来。

      去往木屋的路上,她简短说了怀生的近况,她说怀生现在很瘦,不让他们送饭,每日在小岛上做些能糊口的东西就行,整日精力全都用在画画上,偏他画完之后也不看,总是摞在窗边,任雨水打湿也不在意,唯一宝贝的东西,就是一个相册,相册里满满都是方城的照片。

      曾经用来割破手腕的底片也让李婉清洗了出来,那应该是白老爷子去世之前,方城和秦怀生抱着秦兰兰,在小院儿那棵银杏树下拍的照片,她多洗了一张,放在她那儿,叫长大的秦兰兰知道,方城是从小带她的另一个爸爸。

      懵懂的秦兰兰会说话的时候,跟着李婉清去木屋,看到衣衫褴褛满头银发的秦怀生会害怕,也不叫爸爸,那之后,怀生就知道每日起来收拾好自己,再去做其他的事。

      四岁的秦兰兰已经很鬼精灵了,她隐约知道这个短发女人也许是爸爸的故人,从长相来推断,这个人或许和方爸爸有关,但她也很清楚李婉清的紧张,所以当两个大人在交谈桐生时,她一直保持沉默。

      晌午,秦怀生在木屋拿了一个凉透的馒头,画架上的颜料用完了,他取好新的转身就要出去,馒头上沾了五彩斑斓的颜料也看不见。

      怀生走出木屋的时候,李婉清也带着人上了小岛。

      秦怀生端着一盘颜料,一手拿着个彩色馒头,走到画架旁,听着身侧响起的一道女声,身子一僵,直愣愣地转过脑袋,同来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手上的东西也倾洒在地,像裹满彩色糖浆的山楂球一样,那个馒头顺着地势滚到女人脚尖才停下。

      此时,已是初冬。

      凌冽西风穿过潮湿湖泊,小刀似的一下下刮在身上。

      三十岁的男人骨瘦如柴,眼窝深深凹陷,眸子里的混浊,同行将就木的老者没有半分区别。

      厚重的羊绒大衣在他身上来回逛荡,像稻田里披着衣裳的稻草人,只剩那副空架子,也不知是什么教他撑到了现在。

      满是冻疮的两手,又是顶着怎样的严寒酷暑,在这座小岛上,为年少的方城打造出一个个犹如梦境般缥缈美好的世界。

      方苗的视线一点点回到秦怀生的脸上,她看着秦怀生,脑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影。

      方苗张开嘴,哈出的热气转瞬消失在眼前,她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再说不出话,她躬下腰,缓缓蹲在地上,紧闭的双目滑下一道道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如同洒了遍地玻璃珠。

      许久,等方苗哭够了,她才能抖着声线同怀生说上一句,“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秦怀生喉结滚动,吞了数万根针一样,含含糊糊地冲着人说,“我,我——”能见见方城吗?

      不等他的话说完,方苗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手死死抓着地上大衣,微微仰起头,一双凤眼依旧簌簌落着眼泪,再开口时,是带着哽咽的恳求。

      “你愿意,去见见方城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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