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惧》宁柔行

42、第 42 章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他的公司在27楼。

　　不知道这个点，是不是在加班？听刘总说互联网公司加班是常态，现在是晚上9点，或许我足够幸运，会碰到刚下班的沈信。

　　电梯刚打开，我果然看到沈信抱着一箱东西挤在一堆人里。他看到是我愣神片刻，直到电梯门要关上了，他马上快步出了来。

　　“你找我？”他一见我就这么问。我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点头应是。

　　“今晚不行，今晚我要赶一个项目。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他边说边抱着箱子往外走，“公司网线被老鼠咬断了，我得回去继续做。”

　　“那我跟你回去。”

　　谁知道过了今晚我的想法会不会改变，再者而言，这种下次的事情，谁知道有没有下次。

　　沈信没有回答我，只是往地下停车场走。我一路跟在后面，直到他开了车锁，我接过了他手里的箱子，他终于回过神来：“你认真的？”

　　“就今晚。我要知道那些事。”我说。

　　“行吧，上车。”

　　我听到一声极淡的叹息。

　　他开车的速度很快，我差点没被吓死。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温和无害的一个人，开车时怎么能在高架上扭得像条蛇？最后到他家时，我整个人的心跳还在砰砰砰地加速着。

　　沈信住在独栋的别墅里，他说这是他租的，今年到期，一楼是以前的工作室，二楼用来睡觉和待客。

　　“我要忙了，你自己坐那儿等吧。别动里面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几台在渲染的电脑，绝对不要动。”他很严肃地对我警告了一番，就拉过了一把椅子，把箱子里的游戏碟片都倒了出来，不知道在找什么。

　　“那我出去走走行吗？”我问。

　　“随便。”他对我摆摆手，眼睛已经掉进了那堆碟片里。

　　这种自己当老板和我这样打工人的心态果然就是不一样，我暗自想。这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虫鸣声，我没有出去，上了二楼的露台。

　　抬头就能看见星空，让我想起那个和江宇一起度过的夜晚。

　　然而我并没有算准沈信这次加班的确切时间，我以为只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没想到是一整晚。熬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我不得不打车提前离开，他连送我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能怪他，他已经事先警告过我，是我自己非要跟来。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我职业生涯上第一次迟到了。好运并不会一直眷顾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开始任性妄为的时候。

　　燕志才在办公室对我发了火：“你以为我叫你晚上送文件来，是在跟你开玩笑么？如果不是今早要见客，我不会在下班时间差遣你。”

　　我觉得很委屈，明明见这个客户的时间不是定在今早，我有他的会客单。肯定是他要做别的事情，所以临时起意把这个挪前面了，而且他还没有通知我，说明他有事瞒着我。

　　但我不敢吱声。

　　牛马从不发声，他们只低头听从训诫。

　　燕志才起身走到我面前，突然凑到我耳旁说：“如果你是因为昨晚在商超看见我，觉得我不会来公司加班，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对不起，燕总，我下次不会再犯错。”

　　我在他苍老但精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表情。这句话我甚至说得有些哆哆嗦嗦，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昨天看见我逃开了，他会怎么想呢？如果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我会坦然和他遇见，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不，只要我撞见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是死路。

　　他不会相信我的忠诚。

　　或者他昨晚想试一试我的态度，但我......

　　“你很傲慢，唐歆。”燕志才这么评价我。随后他走回座位上重新坐正，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了我片刻，继续说：“嘴上认错，但你心里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你投机取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举动可能给我带来很大麻烦？”

　　“以前丹妮跟我说，你容易感情用事，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不需要过分忠诚的下属，我只需要你把事情认真做好。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就是在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他的私事。

　　我想了想，抬头对他说：“昨晚我跟男友约会，身体突然不舒服，他带我回去了，没注意到燕总也在。”

　　“怪不得。”燕志才的眉头松了几分，又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我老婆说你去那拿文件的时候态度不是很好，原来是身体不舒服。那这件事就算了吧，下次要注意，工作的时候不要有太多私人情绪，这样并不好。”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燕总。”

　　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他朝我点点头，我适时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那狭窄的三寸地，好像回到了监狱里，刚才只是被叫去提审问话。这种压抑感让我的胃部又开始抽痛起来，有同事关心我，给我送药，给我打热水，但我觉得他们都只是表面社交。

　　以前我不舒服的时候，没有人关心过。只不过是大家对于上级更容易示好而已。这种好，像是隔着一层糖霜的苦药，让人既不喜欢，但又讨厌不起来。

　　*

　　一周以后。

　　沈信主动联系我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我的电话，说他今晚7点有空，大概半小时，让我到他公司去见他。真是老板作派，可我能不去么？

　　上次是我非要在他忙的时候找他，现在他愿意腾出时间来给我，不去的话又不知道要把心里这口闷气堵到什么时候了。

　　我到了他的办公室，比我的没大多少，不过背后有个落地窗，站在那儿一眼能看到商业中心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盛况。我猜他缓解压力的方式就是站在窗边看云。

　　“你来啦。”

　　他从老板椅上转过来，起身迎接我到旁边的小圆桌上去坐着聊，上面还摆着盒饭，显然他腾出来的是自己的用餐时间。

　　“沈......沈老板。”我这么称呼他，把他惊得眉毛抬高了一大截。

　　“干嘛突然叫得这么生疏，我都不适应了。”

　　我干笑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江宇的事情。倒是他，边打开盒饭，吃了几口以后，马上就切入了正题：“你想问我有关江宇的什么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这样的话，好像我在对你进行访谈一样。”

　　我放松下来几分，也尝试着跟他开了个玩笑。

　　沈信垂头咽下一口饭，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我正要说话，有员工进来找他，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他也不避讳什么，就在我面前说起他们公司的一些事情，当然，我又不是游戏领域的，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等他们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沈信饭没吃几口，就把东西推到一边，然后让那个员工关上门，说半小时内不要来打扰他。

　　我怕打扰到他，于是问：　“如果你真的很忙，我们可以加个联系，在网上说？”

　　“别了吧，我懒得打字。”他哈哈一笑，“你跟江宇还在冷战吗？就上个月，我跟他约网球，一提起你，他完全不说话。”

　　“冷战？”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等等，你跟他......你们不是？”

　　我老脸一红，突然觉得有些话真的难以启齿。于是我比了个0和1的手势，期望他能看懂。他当然没看懂，不过他顿了片刻之后，明白过来我话里的意思。

　　“不是。”沈信失声笑出来，“我男友在国外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哈？？？”我瞪大了眼睛，“你......你，那你知道他的事情吗？”

　　“他什么事情？”沈信反过来问我。

　　完了。我好像又犯错了。这次惨了，我会被江宇追杀吗？那时候我在他面前再三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当然，我转头就对何惧说了，但何惧是我最铁的闺蜜，她不会出卖我，更不可能泄露江宇的隐私。

　　可是沈信，他就是这个私密故事里的男主角，现在他知道了，江宇跟他的关系会受到影响么......

　　“怎么不说话，支支吾吾的，你这样可是浪费了我的宝贵时间。”沈信催促道。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听到了沈信的抽笑声，他靠在椅背上，笑得很开心。我很喜欢他的眼睛，在灯光下笑起来亮晶晶的，像玛瑙一样漂亮。

　　“我猜，你是想说他喜欢我的这件事吧？”他不等我回答，直接说，“这个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不是，所以当年虽然我也挺喜欢他，但我装作不知道。后来我就出国了，遇到了现在的爱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他亲口跟我说了对你的感情很深......”

　　沈信摇头，“那是他的错觉。那时候我常跟他睡一张床，他铁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