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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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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位聿都以南与西北天乾一线,八洲城池分散其后。如若雍州城破,那丹沙人便是出了鞘的利刃,能把八洲捅个对穿,毫不费力的刀指聿都城。
五日前参家收到雍州丹沙来犯的信号,参辉即刻带兵前往。本该两日就到的路程,却因大雪之故,硬生生拖了三日还未走到。本该在雍州城外的丹沙骑兵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参辉的身后,杀参家轻骑个措手不及,眼看着就要到雍州城门,参辉为何带兵迂回而逃?
这一逃成为了八千轻骑不归路的开端,来回奔走在路上留下的痕迹顷刻之间便被大雪覆盖,参辉在大雪里迷了方向,八千轻骑又被身后的丹沙骑兵打散在雪地里。
参家轻骑落荒而逃,丹沙骑兵像是空中的鹰隼,在骑兵疲惫不堪时出现予以一击。在毫无遮挡物的雪地上奔走的骑兵无疑是行走的活靶子,被射死在雪地里。
如果最初发现丹沙人之时便往雍州城赶去,命人打开城门迎战,那便可以里外合击,歼灭丹沙骑兵于雍州城外,也不会有此刻这么狼狈的局面。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粮草,雍州誓死抵抗三日那便打破了丹沙骑兵惯用的闪电战术。
可参辉没有这么做。
他弃了雍州城,自己仓皇而逃,还被丹沙人在雪地里毫无尊严的玩弄。丹沙骑兵靠着对地形的了解,杀尽了那八千轻骑。
参辛是参辉用命换回来的,是死里逃生。
聿都如今看参辉无踪只会来要兵符,参辉之前的决策着实不妥,他在雍州城外遭遇身后丹沙人伏击时踌躇不敢前进,似是惧怕着什么。他仓皇而逃也不赶往雍州,现下兵符随着参辉不知所踪。
皇上来要兵符,那就只能是这场战役的亲临者,参家最后一个能上战场的人,必会被召进宫内,盘问个清楚。
可眼红这八万轻骑的不止聿都。
有人想要整个天乾,只有除掉参家才能将天乾收入囊中。所以那些人想要在路上便杀了参辛,她是最后的变数,只要她还活着,参家就有卷土重来的可能,那些人不敢赌。如果参辉真是因为畏敌导致丢了雍州城,皇上一定会用她的命来祭奠枉死的亡魂。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半道灭口。
参辛看着眼前人越走越近,慢慢地抽出短剑,狠厉的眼眸如数映在剑刃上。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带着疾风的箭矢穿过竹叶飞了出来,竟将那人直直射了出去!
梦营来了。
参辛翻身带起地面上的积雪滚到一边,抓着竹子站起来,林中的丹沙骑兵被吸引过来。
参辛刚要抬头,只见那弯刀竟落到了头顶,她瞳孔猛缩,闪身后撤,手中的短剑就挥了出去。
这时林中忽然跃出几个人影,奔到参辛前头把她护在身后,与丹沙骑兵缠斗起来。梦营扶住参辛往后撤,利剑划过落雪飞叶,在簌簌林间杀出一条血路。
来不及言语,参辛握紧手中的短剑,跟着梦营往后跑。银光闪眼,那弯刀已经晃到了眼前。参辛侧身躲过,刀尖堪堪削掉衣角,她转过目光,看见丹沙人狰狞的神色。
梦营目光一凌,跃身而起抬手用短剑刺破那人的喉咙,打哨唤来踏叶经霜,两人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参辛支着脑袋,眼前又开始模糊了起来,耳边传来梦营急切的话语声。
“主子,我带你回家。”
梦营带着参辛回到参家。
被血浸湿的衣衫被婢女小心地从参辛身上褪下来,疼得参辛眉头紧皱,冷汗顺着脸颊滴在被褥上。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大夫站在床边,不住地揩自己额头喝鬓角的汗珠。
“药喂不进去。”大夫说:“小姐不吃药啊!”
参家老夫人手里摩挲着玉环,嘴里念叨着:“这是参家的报应,报应啊!老天爷,有什么冲我来啊,放过我孙女吧。”
大夫闻言僵在原地,双手哆嗦着,连带着手中的汤匙叮当作响。他对着参老夫人使劲磕头,说:“老夫人,不行了!小姐伤的太重了。还是准备,准备后事吧。”
“混账!你这孽障竟敢这样咒老身的孙女。”老夫人收了玉环,竖目喝道:“把这没用的玩意儿捂嘴拉出去!”
话罢端起案上的药碗,扶着参辛,像是在安慰自己道:“我孙女七岁便跟着人习武,参家枪起步狠厉,须得有一副好身子,非体健者别说习枪法了,就是那银枪旁人也不能轻易拿起来。”
汤药浸湿了参辛身上的被褥,沿着她得嘴角尽数漏了出来。老夫人搁下药碗,沉声道:“再去煎药!”
参辛疼得全身直冒冷汗。
她脑袋昏沉,仿佛还在漫天雪地里疾驰,寒风夹带的雪花刺得她的骨头缝都是疼的。
她的思绪像是飘在半空中,又回到那个雪夜,战士的鲜血,抽打的鞭子,还有爹爹最后的怒号。
那狗贼说得对,参家是皇上不再需要的弃子,有人想要天乾城,那就要除掉参家这个碍眼的钉子,在世人的眼里就是参辉临阵叛逃,才丢掉了雍州城,那她就要替雍州枉死的百姓受这一份天大的枷锁,承认参家是雍州的罪人。
可她不信!
不信父亲是通敌叛国的叛徒,这里头的万般隐情只指望着她去撬开个角。
紧咬的牙齿忽然被人撬开,热流直往嗓子眼里冲。药的苦味拉回了参辛的思绪,她听到熟悉的呼喊,强撑着睁眼。察觉自己在祖母怀里又湿了眼眶。
老夫人压着声音,说:“无忧,别怕了,回家了。”
参辛喉间哽住,将那药连带着眼泪一同呛了出来。她握住老夫人的衣角,赤红了双眼,想说的太多却说不出口,直呛得她咳嗽不止。
老夫人心疼的顺着参辛的后背,安抚道:“知道,祖母都知道了,孩子,参家就靠你了。”
参辛听完这话忍不住泪如泉涌,她移开目光,看向床边燃烧的炭火,低声喃喃:“爹爹......”
她在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中目光凝聚,心底生出一抹疯一般的执念。
“我要活着。”她哑着嗓子说:“我一定要活下去。”
八千轻骑只留着她一人回来了,她不能死,她要把兵权死死的攥在自己手里。
窗外寒风肆虐,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往屋里端,参辛泡在浴桶里,升腾的热气为她惨白的脸染上些红晕。连着几天,身底子还不错的参辛就能下床走路了,兴头好时还能在院子里耍几下长枪。
天刚蒙蒙亮,参辛迎着大雪来到营帐,下马落地雪竟到了腿窝。迎面吹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割烂身上的裘衣往里钻,参辛裹紧裘衣低头走进营帐。
营帐里的火盆升得正旺,冻住的双手逐渐活络些,参辛细看桌上字迹模糊的布。
布上浸满了鲜血,原本的颜色被血迹掩盖,上头的字已经看不清了。
参辛不语,这是父亲临死前交给自己的,上头一定有重要的信息,说不定能救参家于水火,可眼下什么消息都没了,要想进宫和那些老狐狸周旋手里一定要握些筹码才行。
寒风卷起雪花有些霸道的时不时掀起帘子,送进来些雪花方才罢休,帐内的炭火偶尔炸出几个火花,耳边隐约传来骑兵跑马的声音。
参辛收好布,放置妥当,便听见外面乱作一团,炸声响在耳边:“丹沙人举兵进攻沧州!”
帘子被寒风暴雪掀开,那小兵连滚带爬的跪在参辛脚下,“大小姐,丹沙人攻城了!”
参辛心下大惊,以为那丹沙人会搬空雍州三城后撤,谁知他们竟然还想把沧州也收入囊中,真是狼子野心。沧州甚至没有像样的边防军队,沧州若是被攻占,那么下一个被丹沙人祭刀的便是皇帝的项上人头。到时聿都和草原的贼人里应外合,天乾的参家就是腹背受敌,没有朝廷的粮草,早晚也会是丹沙人刀下的亡魂。她拿起长枪就往外走,聿都失守事小,可不能连带着参家,天乾眼下没有过冬的粮草,只能出战守城。
参辛站在外面,号令还没有出,就有人跪在地上阻拦。
“大小姐,上一战参老将军战死,元气大伤,恐不敌此战!”
参辛枪指着他,喝道:“尔等是将士,保家卫国是毕生的使命,不战而怯,乃是死罪!”
参辛不顾阻拦上马,周身的寒风冷冽,却挡不住身体奔腾的热血。正愁没有周旋的筹码,丹沙人便把沧州送到了手边。只要赢了这张战役,聿都就不能借口雍州失守责罚参家,到时功过相抵,口头责罚几句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战,那谋反的罪名就会稳稳地扣在参家的头上。
满地的积雪照的眼前透亮,参辛抬臂发力,长枪定在阻拦者双/腿/间,底下的积雪被热流融化,她撇一眼,嗤道:“尔等鼠辈一群,动摇军心者军法伺候!”
不顾喊叫求饶声,捂嘴拖下去。
耳边寒风呼啸,来报的小兵没到跟前就摔下马。
“报!丹沙人还有十里便到沧州城下!”
参辛身披盔甲,胯/下骏马,身侧长枪。烈酒入喉,大喊道:“丹沙贼人犯我大晋疆土,欺我大晋百姓,我等身为护关将士,为大晋百姓热血倾洒沙场是我等的荣耀。”
说完眼光落在每个将士坚毅的脸上,手举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啪!”
“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征!”
话音未落,将士喊杀的怒吼盖过耳边呼啸的寒风。
参辛奋力扬鞭抽打马身,绝尘而去,身后将士紧跟其后,他们在家人的牵挂中远赴下一个搏命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