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一线 ...
-
眼前天地连成一片,只有近处的几棵秃枝子小树妄想当辨别方向的参照物。
参辛在风雪中疾驰,双眼被风吹得微微眯起。裴义快马追上,喊道:“大小姐,停一下吧!”
参辛回头,寒风断断续续吹来几个字贴着耳郭,她勒马停下。
裴义赶忙下马搀扶,参辛扬手拨回去。
打量几眼面前的小少年,开口:“瞧着你有些面生。”
裴义笑着开口:“我前几天刚被招进来。”
参辛知道因为上次八千轻骑死于丹沙人弯刀之下,军中自然要招人填补兵马。参辛还在神游那日被鲜血染红的雪地,耳边的叽叽喳喳却不停。
“说来我也是幸运,按理来说这次战役我不能上,但将军说过我身手敏捷,我定能砍下丹沙人的头颅!”
参辛没有细听,只觉得他过于聒噪,正想摆手让他走开,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参辛的动作。
“你这臭小子又在这里偷懒,快去后面送水。”
说完,那老者抬手一巴掌打在裴义的脑袋上。
裴义笑呵呵的摸着脑袋往后跑:“遵命!”
那老者蹲在参辛身旁,斟酌几下开口。
“大小姐,几日前丹沙人便占了雍州城,雍州身后的沧州便是他们眼中的一块肥肉,这次沧州遇险,聿都怕也是早已收到战报,不论战胜与否,朝廷都会派人接大小姐进宫面圣。”
参辛摩挲着长枪,道:“周老放宽心,沧州便是丹沙人劫难的开始,丹沙铁蹄不可能跨过烟江河畔,此战必胜。到时进宫我自有应对之法。”
周老面带担忧,道:“只是小姐身上重伤未愈,此战凶险。”
参辛安抚道:“无碍,我自己的身子心中有数。”
大雪漫漫想要迷人眼,参辛握紧手中的水壶。
这场战役参辛只能赢,这样参辛才有进宫谈判的资格。此时丹沙人的狼子野心倒是成了送到参辛手中的筹码,这一战不光要打还要打得漂亮,要让聿都看清楚,大晋离不开参家。
参辛喝几口水,又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将士喝道:“准备启程赶往沧州!”
天边昏沉,寒风卷起雪花往脸上拍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趁着夜色,参辛带人绕过雍州城。
走过雍州,风吹过河边苇草的沙沙声贴着耳郭。参辛眯起双眸,黑黝黝的夜里有火光在闪。
越往前走,马蹄踏地的声响越发清楚。参辛面色一凛,抬手命身后的人停下。翻身下马,爬伏在地,侧耳聆听。
起身后,指着地图说:“前方便是烟江,听这动静像是丹沙人夜袭沧州城。”
周老看向前方:“要是沧州尚有一力可敌,等丹沙人仓皇而逃,这烟江是他们退回雍州的必经之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河畔的寒风带着水汽,冻得参辛浑身打颤,她思索着说道:“我们从雍州一路来此,并未发现丹沙人的踪迹,说明近些年沧州给雍州的粮草不少啊。”
沧州在雍州身后,早些年雍州是大宋边陲防御地,沧州便是雍州的重要补给地。随着丹沙人退居西北一带,朝廷便收编了雍州的边防军,可沧州仍然是边疆一带最富饶之地,连天乾用的战马都是沧州养的,如果丹沙人大破沧州城门,不出这个寒冬,聿都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参辛收好地图,对周老说:“您带一队人马埋伏在此,此时烟江水位尚浅,我带着人横渡烟江。”
“万万不可啊!”
参辛翻身上马,垂眼看着周老:“对岸还有沧州,我不会出事的。”
清点好人马,朝烟江疾驰而去。
这烟江的水太冷,胯/下的马猛的扬蹄。连带着马上的参辛也在寒风中几颤,她攥紧缰绳,那风直往嗓子眼里灌,吞咽下皆是刀割般疼。
正当沧州防御兵杀的起劲时,听见快马声由远而近,抬眼望去被薄雪遮挡视线,只能隐约瞧见高头大马直奔而来,以为是丹沙人的救兵。
沧州防御兵心里一惊,喊道:“老子跟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拼了!”
丹沙人还没来得及兴奋,参辛便跑到了跟前,挑起长枪把贼人刺了个对穿。丹沙人大惊,没有撤退的机会,便被围在中间,救援的信号发射到半空,骤然眼前大亮,众人看清这支队伍的旗帜,狼图腾军旗在寒夜里猎猎作响。
“不是丹沙救兵,”参辛弯下腰砍掉丹沙人的头颅,朝着沧州防御兵喊道:“是参家轻骑!”
丹沙人瞬间哑了火,参家轻骑们如狼似虎般冲了进去。这支队伍仇恨大过畏惧,上次雍州一战吃了个哑巴亏,这次再遇死敌,那股要一雪前耻的劲儿疯一样往上蹿,参家轻骑吼着撒腿就冲。
这下子丹沙人倒成了被突袭的对象,参家轻骑根本没有给他们撤退的机会,便如数击杀殆尽,收到信号前来支援的丹沙人被周老拦杀在烟江河畔。
等到参辛下马时,火势烧的正猛。身后的将士拎着刀查看尸体,沧州防御兵互相搀扶着对参辛说:“这次多亏参大小姐来的及时。”
参辛不动声色地捂住臂膀上渗出的血,说:“丹沙人每晚都来吗?”
那人说:“要是每晚都来,你们就看不到沧州完好的城墙了。况且白天我们有隼在天上放哨,贼人不曾外出。”
参辛点头表示知道,等到周老带着余下的士兵来到城下,才开城门进去。
众人一进城,沧州太守便出来迎接。参辛摆手表示免了客套话。
“还要劳烦太安排点吃的,给诸位将士暖暖身子,还有我们的马匹要喂好粮草,今日丹沙人吃了亏,明日定会来讨回来。”
太守躬身,道:“各位远道而来助沧州,我等必会安排好后勤补给,免除诸位后顾之忧。”
天还没亮,参辛就到了城墙下,就着裴义手里的盆洗手抹了把脸醒神,说:“时候赶得太紧,整日没日没夜的跑,端几碗热汤来。”
裴义递给她帕子,她接过抹了几下。
“你再去找几个动作利落的来。”
裴义端来热汤,闻言跳着撒腿就跑。
“定要小姐满意。”
参辛汤还没有喝完,裴义就带着人站到眼前了。
“大小姐,这些都是咱天乾好儿郎!”
参辛指着桌上的热汤,说:“坐吧。”
“丹沙人在雍州躲着不出,沧州虽粮草充足,却没有士兵辎重,也耐不住他们三天两头的搞偷袭,拖得越久丹沙人后面的兵来的越多。沧州撑不了这么久。”
裴义蹲在参辛身侧,眼巴巴地看着手里地碗,说:“这沧州就是不比天乾,这天怎得还下起了雨?”
参辛头上也沾上了水,她抬手去摸,这水竟是粘稠的。她抬起头来,看见茫茫天空中冲出来几个黑点,在半空摇晃几下,猛然栽了下来,随后空中的黑点越来越多,狠厉的箭鸣在耳边响起。
参辛立刻站起身,城墙上的哨兵已经在嘶喊:“敌袭!”
战鼓轰然砸响,箭矢划过参辛的臂膀。她起步后撤,立刻下令:“别慌!裴义带人先走。”
桌椅在地上摩擦划破最后一刻宁静,从戴甲到列队,参家轻骑做得一丝不乱。他们一直都是大晋最牢固的边陲防线,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
“周老带人守着城内的粮草库和马厮,如果以我为首的前线阵亡,聿都必是笼中鸟。到时你就直接放开马厮,带着人往西北跑,家里的兄弟定为我们讨回来这窝囊亏!”参辛话还没有说完,看见已经有士兵倒在地上,触目惊心的红激得她停了一瞬,接着拽起将士,说:“要是丹沙人进城,告诉周老直接一把火烧了粮草,一根草都不要留给丹沙人!一定要往家走,他们跨不过凶险的落霞关!
参辛料到丹沙人会报复回来,只是没有想到竟是倾巢而出。按照常理,这种局势都是主将带人后撤,可沧州后面就是聿都,而且沧州掌握着边疆的粮草。参辛要是退了,便是第二个参辉,参家就彻底没有迂回的地步了。
参辛不敢把前线先锋的位子给别人,她必须自己守在这里,她只相信自己。
屈指放在嘴边,口哨悠长,参辛听见马嘶声响起,抬眼便看见踏叶经霜越过残火扬蹄奔来。
参辛拿起长枪翻身上马:“随我出城!”
话音未落,磨盘大小的巨石从天而降,轰然砸再城墙西边的瞭望踏上,塔下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掀倒在地。
“投石机!”城墙上的士兵大喊:“他们有投石机!”
参辛大愕,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骏马发出嘶鸣声,随着眼前的城墙轰然大开,丹沙人的弯刀便晃到眼前。参辛带人直冲了出去,身后的将士拔刀与丹沙人撞在一起,参家轻骑人马都是薄甲,虽不能与人面对面硬刚,但胜在速度快,也杀丹沙人个措手不及。守城门的士兵迅速打扫好尸体,关上了城门。
天上大块的云直压城门而下,寒风不止,席卷着鹅毛大雪从空中坠落。似乎要将天空与大地割裂颠倒,枪上的一抹红缨流转其中,战场上的吼声似要将一切撕碎。
参辛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军队,她冲了出去,迎着寒风而上。她的身后是数万大晋百姓,当长枪划破雪花时,她已经与那贼人撞在一起。长枪挡住弯刀,她挑起战马上的敌人,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压住了寒风中的肃杀气。
身后的参家轻骑宛如吐着信子的长蛇,在刀光闪烁间撞破丹沙人训练有序的军队,直奔向前。
参辛夹紧马腹,长枪滴血。
大雪砸在脸上,参辛浑身冒着热气,丹沙人的怒号传到耳边:“杀了他们的将领!大晋便是我们草原的天下!”
参辛掷出长枪,“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抬眼看向烟江,芦苇摇荡。接着弯弓搭箭大喊道:“誓死守城!寸土不让!”
参家轻骑提枪列阵,犹如暗夜中的魑魅竟将丹沙士兵困在阵中,参辛勒紧缰绳,骏马扬蹄从贼人头顶越过,弯腰提起地上的长枪时,丹沙士兵已是砧板上令人宰割的鱼肉。
近处弥漫的黑烟叫人看不清前方的局势,倒在地上士兵的呻吟声飘在空中。
耳边再次传来马蹄声,身后的将士大喊:“小姐!敌人的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