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怀凶》十三天雨

14、医院走廊（一）

　　“什么？”

　　“你听见了。”

　　南蝶是听见了，她觉得自己也听懂了这话背后的意思。

　　转过身去，背对着身后人，她没有回话，他也没有动作，厨房中的气氛似乎微妙下来。

　　沉默中她开始不自信，开始怀疑，怀疑她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吗？

　　又或者，他真的有其他意思吗？

　　呼吸有些乱，她揉着眼睛，眼睛还有些酸肿。

　　萧愁撑在厨房台上，眼睛盯着砧板上刚切好的肉丝。

　　那是新鲜的牛肉，还等着调料处理，但是要加什么料，加多少料，他想让南蝶决定。

　　身后的人迟迟回话，他便一直等在这里。

　　片刻后，他听见她走了，但是又回来了，没有说话，递过来一只手机。

　　那是她的手机，此时屏幕已经点亮，上面在放一个视频。

　　几个月前，一名筑梦师融合了他的破梦师。

　　他知道这个视频，这件事还是他告诉南蝶的。

　　筑梦师论坛里大部分是在欢呼，欢呼他们的一员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剩下的一部分便是沉默的。

　　他是沉默的一员。

　　起初看见这个视频，他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每隔几个月，世上就会消失一对筑梦师和破梦师，这次是筑梦师赢了，兴许下次就是破梦师融合了他的筑梦师。

　　一向如此。

　　她给他放这段视频的意思，是提醒他，这也是他们的结局，他们只能留下一个。

　　既然结局是注定的，那么任何情感都是多余的，都不会被留下。

　　“手机是新买的？看着不错。”他继续着自己厨师的工作。

　　“才买没多久，还行。”她拿回手机，结束了那个视频。

　　她就这样站在萧愁身后，距离很近，但是没有靠上。

　　即使这样，她依然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还有他的呼吸声。

　　月亮是太阳的影子，他们之间有如此紧密的联系，却始终无法出现在同一片天空。

　　厨师的工作只是做饭，结束工作之后就该利落地离开。

　　南蝶和他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礼貌性笑了笑，替他开了门。

　　“今天睡个好觉。”他看着南蝶的眼睛认真道。

　　“好，你也是。”

　　“嗯。”他点点头，“嗯......走了。”

　　他们不应该有过多接触，他们应该在梦里相见，也只应该在梦里相见。

　　破梦师上线。

　　“我是南蝶，职业破梦师，找出筑梦师，安全离开梦境。”

　　睁开眼前，南蝶照例在心中默念，将自己与梦境主人的意识分隔开，顺便提醒自己她进入梦境的任务。

　　还未睁眼就有一股若隐若无的消毒水味充斥在身边，南蝶睁开眼后看见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心想果然如此。

　　她在医院里，是一名病人，手上还吊着水。

　　病房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三名病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脸。

　　吊水对她来说没有感觉，她也不觉得自己生病了，但她仍要装作病人搞清楚这个梦境走向，而且加倍小心。

　　若是一个普通的梦境，随便在她的药中加点料她就一命呜呼了。

　　若是一个不普通的梦境......那就不好说了。

　　拔掉针，她走出了病房。

　　她的病房在走廊尽头，一眼望过去，走廊中的很多人，他们都有脸，像正常的医生护士和病人，进行着医治和生病的活动。

　　到处张望着，她往前走，尽可能观察更多人。

　　人一多就容易判断失误，筑梦师可能藏在任何人身上。

　　筑梦师......萧愁。

　　她顿了下脚步，萧愁的脸清晰出现在脑中......摇摇头，甩出去多余的想法，在梦里不该有他具体的影像，这会影响她的判断。

　　此时前方护士站发生了争吵，已经围了很多人，她拨开人群一探究竟。

　　“我已经挂了三袋盐水了！为什么还没结束！”说话的是个大叔。

　　“还有一袋。”护士挂着微笑，亲切回答。

　　大叔伸出两根手指横眉道：“我挂了两袋的时候问你，你也说还有一袋，现在又是还有一袋，到底有完没完！”

　　大叔猛地拍了桌，大吼的时候连口水都能看见溅了出来。

　　“是不是等我挂完这一袋，你还要说还有一袋！啊！”

　　大叔看样子气急了，怒目的样子看着下一秒眼睛就要喷火。

　　但面对他的护士还是挂着微笑，礼貌又温和地重复：“还有一袋。”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大叔卷了袖子，有打人的冲动，但是立马被周围人拦住了。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劝说大叔回病房等着输液，大叔也最后用力瞪了一眼对他微笑的护士。

　　看热闹的人散开了，护士也继续着她的工作，只是依然挂着微笑。

　　这微笑是不对劲的，被这样冲了还能继续微笑，好像没有自己的情绪，简直是诡异。

　　南蝶没有和护士们沟通，路过护士站继续往前走，她发现这里只有笔直的一条走廊，并不像现实中四面皆通。

　　她直直走到另一端尽头，惊讶发现这里连楼梯都没有，窗户外面有各种马路和高楼，但就是没有楼梯。

　　果然是梦，她直觉，这个梦境应当也不是个好梦。

　　以往入到有关于医院的梦境时，十个里面有超过一半是噩梦，这次的，她也不抱希望。

　　往外面扫了一眼，她打算原路返回。

　　路过某个病房时，她听到里面也传来的争吵声。

　　这次是一个青年，青年面红耳赤和护士争论了起来，她驻足在病房门口探听。

　　“......你应该用三号小刀，而不是四号......”

　　“我们会用四号小刀......”

　　“不对！要用三号！”

　　“我们会用四号......”

　　“三号......”

　　南蝶听不懂，最后青年摆摆手，让护士不要打扰他。

　　护士也不再和争论，转过身时，南蝶看见她脸上也挂着亲和的微笑。

　　睁眼，她意识到入夜了。

　　这个时间进展倒是让她一惊。

　　起身再次出门......这回她的病房不再是在走廊尽头了。

　　准确说，这条走廊没有尽头，两边朝外无限延伸，连窗户都看不见在哪。

　　整条走廊出现了无数个病房，她所在的，不过是万千病房中的任意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