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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月园境 ...

  •   岑下亭内,一阵山风穿过,黄舸打了个寒颤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梦中花花绿绿的线条被眼前漫山的枯枝所替代。
      我怎在此处睡着了?
      黄舸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此时虽接近立春,但风里依旧裹挟着冬天残余的冷气。她抬手摸了下怀里的推荐信,站起身来继续赶路。
      放眼望去,山里的春意是有迹可循的,嫩绿的色调藏匿在深褐色的背景中。
      顺着石阶一路攀登,远处水流击打岩石的声音也逐渐明晰了起来。阿爷说过,穿过山中瀑布所遮盖的洞穴,便可以抵达园境。
      日月城靠须弥山,周围环湖曰云梦泽,此地以造园为盛。园境建于须弥山内,境内设园主阁、山水司、花木司、木作司。一阁统领三司,负责城中大小造园事务,并于每三年进行一次新秀擢选,旨在培养造园人才,同时为各司进行人员更迭。
      但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头筹的奖励:龙树之约。
      龙树是日月城的神树,它长于城外的镜花湖岛上,其树干笔直,枝叶茂盛,四季常青。
      相传龙树神是日月城的守护神,神明以树身立于城外,守城中百姓。唯有三年一遇的优胜者有机会于园境的水月台见其真身,获得了却遗憾的机会。
      今年的擢选盛会早在去年秋季便已开启,现下经由三司考核筛选出了五名新秀进入园主阁,等待最后的评比。
      可惜在去年秋季,黄舸生了一场重病,她卧床许久,不仅错过了擢选的机会,还失去了关于过往的许多记忆。
      幸好她并未忘记自己是谁。
      黄舸的阿爷是园主阁前任阁主,与园境内诸多老师交情匪浅,如今又是日月城的龙树神祭司,在城中颇有威望。于是黄老阁主只好借着自己的面子,手书一封推荐信,希望能给黄舸求得一个旁听学习的机会。
      黄舸贴着山壁走到了瀑布的背面,水帘的后方确有洞穴。她拿出火折子,点亮后伏身继续前行。洞穴内壁湿滑,时不时需要用双手攀附,直到前方略现天光,黄舸才熄灭火折,又行数十步,走出洞外,豁然开朗。
      跨过遮挡洞穴的灌木,几间屋舍错落,一条石板小道蜿蜒而上。黄舸问询了路边的工匠,又沿石阶走了一段,却在一个丁字形路口处失去了方向。
      路口未见其他行人往来,她四处张望着,踯躅不前。
      耳旁传来腰链的银铃声响,闻声望去,一位身着蓝衫的少年出现在东侧的小路上。
      黄舸赶忙跑上前,探身问道:“打扰了,请问园主阁在哪个方向?”
      少年停住脚步,看着眼前面生的人,问道:“姑娘是?”
      “我叫黄舸,刚上山来,寻阁主有些事情。”
      少年若有所思:“我正要往园主阁去,你随我来吧。”
      黄舸道谢后跟在少年的身侧,脚步稍微比对方慢着半拍,抬眼便可见对方的侧颜。
      少年比黄舸高一个头,肤色不算特别白皙,不过脸庞轮廓分明,眉目清秀也算是好看。
      少年察觉到黄舸的目光,微微侧头往斜后方看了一眼,然后减缓了些前行的速度。
      园主阁位于整个园境的最高处,少年带着黄舸又走了些山路,抵达一座山门前,山门的石匾上刻着“园主阁”三字。
      穿过山门,沿着东侧的爬山廊走到园中大殿一侧,殿名曰:“就云”。
      隔着几座山石,黄舸隐约看见一位穿着玄色长衫,带着面具的中年男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随着距离缩短,男子的目光定格在了他俩身上,男子看向少年,眼神一黯,唤道:“梁生。”
      少年迎上男子,行了一礼:“阁主,我来找沈先生,这位姑娘是来找您的。”
      男子转眼看向黄舸,眼神更加凝重了些:“黄舟舟?”
      黄舸疑惑,舟舟是自己的乳名,可眼前之人从未见过,如今对方却脱口而出,实在奇怪。她估摸着大概是自己病忘了,只好对着男子一揖:“先生知晓我的乳名,想必是.....”
      “故人”二字还未说出口,男子便轻笑一声打断了她。
      “呵,乳名?”
      黄舸愕然,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梁生见状赶忙介绍道:“沧海先生是园主阁阁主,你要寻的便是他。”
      阁主不是沈文元吗?
      黄舸将信将疑,从怀中拿出推荐信,仔细一看,信封上确确实实写着“沧海阁主亲启”六字。
      可她明明记得阿爷将信交到自己手上时,上面还是沈文元的名字。黄舸有些错乱,怀疑之前生病真的伤到脑子了。
      黄舸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沧海一揖:“唐突了。”然后把信交予沧海。
      “沈先生在偏殿,你去吧。”沧海伸手接过信件对着梁生说道。
      梁生一揖,又对着黄舸点头微笑以示告辞。
      沧海把玩着手中的信件并未打算拆开,他抬眼看向黄舸继续问道:“听闻你前段时间病过一场?”
      “是,现下已经痊愈了。”黄舸回答。
      “可是坊间传言,你这一病失了关于过往的大半记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黄舸在心里嘀咕着,继续解释:“只是忘了一些事情,并无大碍。”
      “是吗?”
      沧海将手负在身后,略微弯腰,他离黄舸更近了些:“那你可记得我是谁?”
      黄舸看着沧海的面具,眉头蹙起,开始从记忆里搜寻与沧海相关的片段,但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越是这样,黄舸越想要拼命记起点什么。
      太阳穴附近的神经在隐隐作痛,黄舸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梦里那些杂乱的线条又开始在眼前闪现,她伸手扶住了身旁的立柱,努力让自己平缓下来。
      大夫说过我的病已经痊愈了,可现下身体的状态又是因何导致?黄舸正疑惑着,一声明亮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解救了出来。
      “沧海!”
      一位白衫男子喊了一声,然后快步走来,在他的身旁跟着的人是梁生。
      沧海直起腰,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侧头看向别处。
      白衣男子走近后看了眼黄舸,又看了眼沧海手里的推荐信,把沧海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做甚?把姑娘家吓成这样。”
      黄舸并不知晓自己此时的模样,不过从梁生的眼神中她看出了些许担忧。
      “我不过问了几个问题。”
      沧海将胳膊从男子手中抽出,随后将推荐信塞到对方手里。
      “文元,虽然你和我提过此事,但你看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怎么在这山里待下一年。更何况,即便只是谋了一个园主阁的旁听位置,你后续又如何堵上落选学子的悠悠众口?”
      黄舸听完这番话,明了了沧海刚才对自己的态度,但沧海话中无错,她也无法主动去辩解什么。
      沈文元叹了口气,他拆开推荐信,拿出里面的纸张递到沧海面前。沈文元指着其中的一句话说道:“谁说让她在园主阁旁听了,只是为她谋一个花木司学徒的位置,总不过分吧?”
      沧海低眸看了一眼信件,上面的内容确实如沈文元所言,于是只好退让了一步:“那你看着办吧。”
      沧海走到黄舸身边,小声道歉道:“刚才只是玩笑话,我们并未见过,你莫往心里去。”说完便径直离开,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文元收起手中的信件,他看着黄舸面色发白额头上还挂着些许冷汗,关切道:“你感觉如何?在石阶坐会儿吧。”
      一旁的梁生抬起手想要去搀扶黄舸,在快要触碰到对方时又觉此举唐突,便顿了一下。黄舸见状摇了摇头,自己走了两步坐到石阶上。
      “梁生,你去驿站借匹马,待会儿把她送到叶司主处,再让花木司的人去医馆请位大夫。”沈文元叮嘱着,梁生应下后离开。
      黄舸坐在石阶上思考起沧海刚刚说的话:“我是不是不该来?”
      沈文元走到她旁边,也在石阶上坐下:“为什么这样想?”
      “我原本可以三年后再来参选的。”黄舸低声说着。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文元看向她,“或许,你阿爷有一定要让你今年来的理由。”
      沈文元年少时便与黄老阁主认识,那会儿沈文元只是园境内的学徒,而黄老也只是园境的一位老师,他看着黄老靠着自己的学识一步一步成为阁主,如今又成为受人爱戴的龙树神祭司,反观这一路,实属不易。
      大抵是老爷子自己走过这段路,明白其中的艰辛,于是想着能出点力让后人好乘凉。沈文元理解这份心意,同时黄老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于是他也挺愿意帮这个忙。
      黄舸并没有明白沈文元话外的意思,继续问:“可这不是坏了规矩?”
      “三司考核后落选的学徒,可凭自己意愿在三司内部与各司主进行双向选择,然后继续在司内学习。倘若你今年按规则参与其中,最坏的结果也和目前一样。你只管放心,你阿爷大概也知人言可畏,于是只让你去花木司。”
      黄舸听完安心了许多,沈文元看着她问道:“黄舸,那你有没有今年一定要来这里的理由?”
      黄舸仔细想了想,只觉自己的人生按照常规流程,今年也该走到这一步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于是摇摇头给出答案。
      “不过,既然来了,我还有机会进入园主阁旁听吗?”
      沈文元见她摇头原有些失望,听到这一句他眼中突然亮了起来,答道:“那就要看你来这里到底想要什么并愿意为之做到何种程度。”
      园主阁历来是三司淘汰制,但规则里并未说后来者不可居上,只是大家往往遵循字面意义上的规矩,而忽视了不破不立。
      沈文元推测老阁主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既然黄老没有向黄舸点破,他也不方便说下去。沈文元看着天色已晚,梁生也该到了,便对黄舸说道:“先回去吧,梁生应该在山门处等你了。”
      黄舸起身对着沈文元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先生提点。”
      沈文元看着眼前的人走远,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他双手杵在地面而后对着花窗喊道:“我们的阁主什么时候也喜欢做听墙角的事了?”
      沧海闻声,缓缓从花窗后走了出来:“我原本想要她知难而退,如今看来,她反被你劝得越挫越勇了。”
      沈文元不解:“你为何对人家小姑娘那么大敌意?”
      “公事公办罢了。”沧海回答完,自顾自地往内院走去。
      沈文元放下在人前的稳重形象,赶忙跟上他,边走边抱怨:“你以后做事能不能和我提前商量商量,我今日看着她的模样真担心她撅过去,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和老阁主交代。”
      “哦?”沧海挑了挑眉,“我们沈先生还有害怕的时候?”
      沈文元顿时噎在原地,恍惚了一阵才又追了上去,气急败坏地追骂着:“沧海,你……你这老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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