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松与花

2、园与三司

　　在花木司住下的第一日，黄舸很早就醒了。
　　昨日，梁生去驿站借了匹马将她送到了花木司，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直到临别时梁生才宽慰了一句：“叶司主，人很好的。”
　　“嗯。”黄舸回应着，她心里感激梁生的照顾，然后道了声谢：“今日麻烦你了。”
　　“没事。”
　　抵达花木司后，司主叶如棠将黄舸安排在东边合院的一间厢房住下，大夫也来花木司看过，说黄舸身体确实已无大碍，应是太久没有活动，此次上山元气损耗过多，休息两日便好。
　　“你的行李我已经让人放置屋内，今日早些休息，其他事情明日再谈。
　　“谢谢司主。”黄舸对着叶如棠行了一礼，然后离开。
　　屋外断断续续传来声响，黄舸只好起身下床，她披了件短衫打开房门，昨夜未能看清的小院全貌，白日倒是明晰了起来。此处由三间小屋组成，形成了凹字形的围合，周边有廊道与其他合院相通，院内盆栽堆砌，有一株藤蔓攀附房壁而上，如今虽只见枯荣景象，但也足以想象春夏的盛状了。
　　“黄老阁主的孙女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对，小姑娘好像是叫黄舸。”
　　院外传来讨论声，黄舸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往前墙边走了两步仔细听了起来。
　　“她怎会选择来咱们花木司？”
　　“听说这姑娘去年病了一场错过擢选。老阁主不想让自己孙女再等三年，便写了封推荐信让她来我们花木司里当学徒。”
　　“选择花木司？谁不知晓咱们花木司在三司的地位是最低的。要我说，凭借着老阁主的面子直接让她去园主阁也没人敢反对吧。”
　　外面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先前说话的阿婆突然反应了过来继续道：“哎，我差点忘了咱们阁主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
　　“害，你小点声。”
　　“我只是为这小姑娘感到有些可惜。”
　　“可惜也没用，司主来了，走吧走吧，快去花圃干活。”
　　脚步声散去，黄舸转头见叶如棠从院门走了进来，于是赶忙走上前行了一礼。
　　叶如棠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块用芭蕉叶裹住的玉米糍：“我想着你还未用过早饭。”
　　黄舸抬手接过：“谢司主。”
　　“黄舸，司里的阿婆们闲来无事常谈些他人的家长里短，她们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黄舸答道。
　　“需不需要我推荐你去山水司？”叶如棠突然发问。
　　黄舸不解：“为何是山水司？”
　　叶如棠有些讶异，三年大选，一是遵守旧制允诺龙树之约，二是三司为自己挑选人才进行人员更替。如今落榜学子大多都选择去热门的山水司，就连在造园体系中亭台为配角的木作司也炙手可热，而眼前的小姑娘却全然不知此事。
　　叶如棠开始解释：“三司之中，山水司和木作司最受追捧，你刚才不也听见阿婆们的谈话，难道真想待在我花木司？”
　　黄舸这下才反应过来，她突然明白沧海昨天为何愿意退让一步。黄舸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原以为三司应是没有地位高下的，可却忘记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比较。
　　日月城靠须弥山，自然环境优越，园境又建于山内，大家日日与山川草木为伴易忽视其珍贵。在这样的对比下，对于日月城而言，山水与建造确实更为实用。可花木也应是造园中重要的一笔，自然的生命活力如何能用人工的雕琢去代替。
　　黄舸琢磨着阿爷既然替她选择了这里，应是有一定的道理，便认真地答道：“司主，我还是决定留在花木司。”
　　叶如棠只好点点头 ：“既然你决定了，便跟我来吧。”
　　叶如棠带着黄舸走出合院，院外的小径旁竖着白色的隔墙，每七步便有一扇花窗。隔墙另一侧是花圃，穿过花圃往更深处走去则是林地。
　　“藤阿婆!”
　　叶如棠朝着花田里唤了一声，一位饲花的阿婆抬起头招了招手，然后朝她们走了过来。
　　藤阿婆走近后打量着站在一旁的黄舸：“这次咱们花木司终于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呀。”
　　叶如棠笑道：“算是吧。”
　　“阿婆好。”黄舸立马行了一礼。
　　藤阿婆抬手虚扶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舸。”
　　“哦～原来是你。”藤阿婆今早也听到传闻，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了本人。
　　叶如棠拍了拍黄舸的肩膀，“阿婆，那这孩子就暂时交予你了。”
　　藤阿婆笑着应下，对黄舸说道：“那我老太婆先带你四处逛一下，熟悉熟悉。”
　　“好。”
　　花木司内分为三科，营造科配合园主阁进行花木配置，书录科统筹境内花木科属及数量，匠作科则安排饲花匠人以及处理花木的相关养殖事宜。
　　藤阿婆带着黄舸在司内大致走了一圈又回到花圃，她指着花圃的尽头，向黄舸介绍：“远处的林地分有几个区域，用于木作的建造圃、苗圃还有观赏性林圃。穿过林地走到尽头是古木林，这里是园境的禁区，能通达的道路也只有花木司这一处。我们作为花木司的匠人，也算是古木林的守护者，这也是花木司至今还在园境中尚有地位的重要原因。”
　　黄舸站在藤阿婆身侧默默听着，觉着仅饲花一事就足够自己学大半年了。
　　就云殿内，沈文元站在桌前唉声叹气：“一朝落为种花匠。”
　　沧海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漫不经心地回应他：“这难道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沈文元看着沧海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哼了一声：“那龙树大典的时候，你自己去和老阁主交代。”
　　“龙树大典？”
　　“是啊，城主说了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由我们园境来负责，算算时日也该准备起来了。 ”
　　沈文元走到沧海身前，从案桌上抽出一册书卷，将其翻开来，上面写着：“二月二，祭龙树。”
　　龙树大典祭祀是日月城重大传统节日之一，为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同时，当日会取城中镜花湖水与园境内水月台之水浇灌龙树，等待其生长出果实，取之做芥子剂。
　　造园需场地与财力，非人人均可为之。神明见状，以龙树降圣果，取其做芥子剂。城中百姓成年后饮之，可让元神短暂出游，或游于窗边盆景，或桌上顽石，皆可从方寸之地体验园林乐趣。
　　沈文元看着堆在桌上的其他书卷，有些疑惑：“你怎会突然翻阅这些历年纪事和须弥舆图？”
　　“提前准备一下后面的考核主题。”沧海说道，“文元，龙树大典后，正式考核也该开始了吧。”
　　“嗯。”沈文元点了点头。
　　“那此次便让五位新秀配合三司一起主办大典，算是评比前的热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