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梦》唐可亲

71、16.家宴(下)

　　胤禛默默转身，痴痴的看着那个自月下走来的人儿。
　　今夜，她穿着一袭丁香色的旗装，衣上的装饰并不花俏，只在袖口、滚边之处简单的绣了一些蔓草纹样，看起来粉嫩清爽，在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之下，更衬出一份娇柔。
　　她的发梳成了小两把头，却在耳后各留下了两条细小的辫子。小两把头上，左右各插着一支由三朵细小的珠花连结成的簪子，而在耳后的辫子末梢，则以雪白的绒毛球作装饰。
　　胤禛看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从小到大，她老爱在辫子上扎绒毛球，配上她可爱的微圆脸蛋，愈发显得幼小。
　　这个习惯至今不改，然而今日看着，却比往日多了一分俏丽，而非稚嫩。
　　他怔怔的看着她，恍然发现，她的下巴尖了，身子抽高了，那属于女子的温婉曲线已在她身上出现。
　　如今，她真真切切已是个豆蔻少女。
　　早该发现的……他并非数年未曾见她，只是……从前，他总是下意识的回避她已日渐成长的事实。
　　而如今，一切已无法回避……不管是自己对她的心，或是她正迎面走向自己一事，都无法回避。
　　嘴角的微笑化作了苦涩，被黑暗吞没。
　　怡宁看不见隐藏在阴影中的胤禛的表情，她只是缓缓走向他，微皱着弯弯的细眉，关切的问：“四哥哥，你还好吗？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上一回你竟病得那么重吗？还是，你最近太累了？”
　　她的身影近在咫尺，胤禛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万般困难，用尽了力气才阻止自己冲向她。
　　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关心，胤禛心头一阵苦又一阵甜。
　　“前阵子生病时，胃口不好，吃得少，所以才瘦了，不是病重也不是太劳累，你不用过于担心。”
　　他温言说着，不着痕迹的微微转了脸孔的角度，强迫自己不看她。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亡羊补牢，方才他早已将她的身影深深刻在了心底，抹也抹不去。
　　怡宁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舒展，还是有些忧虑的道：“可我听说，你为了赶上生病时落下的课业，这段日子特别用功，偏生你又瘦了这么多，分明就是累着了。”
　　“我自有分寸，你别瞎操心。”
　　胤禛一时忘了自己身在阴影中，怡宁瞧不清他的表情，仍是习惯性的在安抚她时对她露出了微笑，同时右手也如以往一般伸了出去，却在即将触到她的粉颊时，猛然想起如今的情况，顿时僵在半空。
　　“四哥哥？”怡宁微微仰起脸，满是不解之色。
　　阴影中的人有片刻的默然。
　　“没事……”随着这声微显迟疑的回答，那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怡宁瞧着他将手收了回去，心中不由得一阵委屈。
　　她轻轻咬着唇，不语，只是看着他，直看得他心中发虚，别开脸不敢看她脸上的神情。
　　好半晌，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令人不舍的委曲。
　　“四哥哥，我到底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为什么你这阵子总躲着我？”
　　被怡宁这样直接说出自己这阵子的逃避，胤禛心中一痛，艰难的道：“我没有……”
　　“明明有！从我头一回去探病开始，你就在躲我，我一去，你就说你累了要休息，之后几回也是。你的病好了之后，你也不像从前那样会到慈宁宫那边去看我……”她一顿足，控诉的语气又再多了三分恼怒，“今天的家宴，你见到我就皱眉头，还有刚才，好像碰到我是什么可怕的事似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这么讨厌我！”
　　讨厌？胤禛苦涩一笑。如果自己能够讨厌她，那该多好！
　　但，那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怡宁的话语还在继续。
　　“四哥哥，是不是我那天探病去得晚了，所以你就恼了？”她问着，语气里有着期盼，期盼那便是答案。
　　她是知道的，她的四哥哥有时候会因为一些虽然很小很小，但他却很介意的事而着恼。
　　胤禛无法说出真相，或者说，他无法承受说出真相的结果。
　　若他说了，却见到她因为要嫁给胤祺而开心，那么他如何能受得了？
　　又或者，他说了之后，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愿嫁给胤祺，但不论他或她，都无法改变事实，则她定会伤心难过，那么他何忍见她难过？何忍夺去她无忧的笑颜？
　　然而，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哼一声，顺着她的话答道：“你才想明白吗？”
　　“四哥哥……”怡宁放软了嗓子，走上前轻轻的唤着，撒娇的拉起了胤禛的手轻轻晃着，“人家直到傍晚才知道你生病，又不是故意那么晚去的。而且我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跑去你那儿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嘛！”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按照最初的设想，抽回手，头也不回的离开，继续避开她、不见她。可是……听着她的软语央求，感受着她那双小手的柔软与温暖，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挣脱，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使自己转头。
　　心头，一半滴着血，一半浸着蜜，却觉得宁可如此，也好过真的从此不见她。
　　其实他早该知道，只要她轻轻几句话，便能让他的决心改变。
　　“好吧，这回便这么算了。”他听见自己用明朗的声音回答着她。
　　于是，他明白，自己终于真正学会了完美的伪装自己的情绪。
　　这算是一种进步吗？他在心中苦笑自问。
　　“呵，四哥哥，既然你不生气了，那就不能再躲我啰！”怡宁不知道胤禛的挣扎，只是甜笑着要求他的保证。
　　他压抑着将要溢出胸膛的疼痛与爱怜，轻轻点头，一双手掌却终于忍不住贴上她的颊，定定的望着她。
　　“四哥哥？”怡宁微微仰起脸，毫不掩饰疑问的神色。
　　然而，还没等到胤禛回应自己的话，怡宁便受不住他眼中那难解的异样神情，不自然的垂下了眼帘。
　　莫名的，她感觉双颊微微一阵发烫，不知道是他手心的热度，或者真是自己脸上在发烧。
　　明明他这样的动作也不是头一回，但这时候，她却偏偏觉得有些害羞。大约是因为，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对她做出这样的亲密动作的缘故。
　　看到她的脸微微发红，显露出羞态，胤禛心头不由一热，随即却想起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了手，掩饰道：“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吗？我瞧你的脸颊都没肉了。”
　　将他的掩饰之词信以为真，怡宁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一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一边答道：“没有啊……”
　　“没有就好。”胤禛打断她的话，转移话题道：“我们出来很久了，还是快进去吧。”
　　“喔。”
　　怡宁点点头，拉着他便要往回走，却被他阻止了。
　　“你先进去吧，这里没旁人，我们俩不好一起走进去。”
　　听出了他含蓄的暗示，怡宁嘟哝道：“长大真麻烦，老要顾忌这、顾忌纳的……”
　　话虽是这么说，她却也明白胤禛是为她好，依言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回走。
　　目送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远去，胤禛忽然察觉了自己的错误。
　　只是这样看着她，他便能感觉到一种幸福的滋味，虽然那幸福伴着痛，却仍是一种幸福，远超过他所拥有的其他……
　　而能够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她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他居然还白白浪费了整整一个月！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痛苦的，可是她曾带给他的欢愉却仍是真实的。他已注定无法拥有她，若连回忆都失去，岂不是更可悲？
　　所以，在真正失去她之前，就让他继续这样笑着、痛着吧……
　　至少这样的他确实感觉到自己活着，而非行尸走肉。
　　只希望，真正失去她的那一日，越晚越好！

作者有话说

　　话说，大家其实比较喜欢看四阿哥被虐吧？不然为啥一虐四阿哥，之前少留言的人也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