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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5.家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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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汹涌的暗流再度恢复了平静,不留一丝痕迹。
怡宁虽然曾经处在事件的中心,却始终不自知,而事件的平息更非她所能察觉。
她眼中看到的,终究只有明朗的春景。
只是,她也不是没有烦恼的。
这几日,她又去四阿哥那儿探了几次病,但每回见到他,都隔着床帐,而且往往说不到两句话,他便表示他累了需要休息,让她不得不离去。
头先的一次、两次,怡宁还没多想,可是每回都是如此,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个疑惑──四哥哥是不是在躲自己?
她将心中的疑问告诉了三阿哥胤祉,却被他取笑是胡思乱想,还说他们兄弟去探病时,四阿哥也总是说没几句便要休息,显然是病中精神不济,绝非要躲避她。
既有三阿哥作证,怡宁又想不出四阿哥有何理由需要躲避她,便将心中的怀疑放到一边去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她听说胤禛的身体痊愈了,心中高兴之余,更是没再继续深想。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只是她却再没见到过胤禛。
从胤祉和胤祺的口中,怡宁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里,胤禛为了补回养病期间落下的功课,竟是哪儿都不去,便是休息的时候也看书看得很专心,往往胤祺出声招呼他,他都没有听到,依旧专注在书本上。
怡宁一直晓得胤禛是个很认真的人,因此对他的作法倒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她屈指一算,自己竟然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心中不免有一些想念。
虽然说渐渐长大之后,他越来越忙,两人碰面的机会远比小时候少,但除了他跟随康熙外出之时,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久没有见过他,往常他们隔三差五总能见上一面。
正因为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胤禛了,所以当康熙传旨要在万寿节那晚摆家宴时,怡宁心中很是高兴。
既是家宴,那么胤禛一定会出席,而怡宁当然就可以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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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当晚,怡宁很开心的陪着太后出席家宴。
虽然说家宴,但毕竟是为康熙庆生,因此怡宁难得的盛装打扮了一番。
席上,她一瞧见四阿哥便吓了一跳。
一个月不见,他竟瘦了许多,双颊削瘦无肉,显得颧骨特别明显,脸上隐约有憔悴之色,即便是正笑着,也没能让他看起来精神些。
怡宁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担心。
这时,她瞧见胤禛的视线扫了过来,连忙松了眉头,对他露出甜笑,谁知道他却像没瞧见她似的,眼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便自顾自的和坐在他身边的三阿哥说话。
怡宁一怔,心中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竟对她视而不见!即便是从前与他闹别扭时,她也未曾受过这般冷落……
忽然,她再度想起了前些时候曾经有过的怀疑。
难道他真的刻意在躲她?
如果是,原因是什么?
虽然有时候他会因为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与她闹别扭,但到底是有理由的。
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怡宁皱着眉,用力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既然想不出来,那么,最简单、最明确的办法,就是去问他本人。
打定了主意,怡宁便决定找个机会和四阿哥说话,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怡宁瞧见济兰投来一个微笑,忙回给她一个笑脸,却瞧见她身旁的四阿哥皱着眉将目光投了过来,好像很不高兴济兰和自己打招呼似的。
怡宁有些不满胤禛的态度,小嘴嘟了一下,趁着旁边没人注意自己,忽然偷偷对他扮了一个鬼脸,以示不满。
谁知道她刚刚伸出舌头,就瞧见太子、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与八阿哥的眼光看了过来,窘得她小脸通红。
被其他人瞧见倒也罢了,反正他们都很明白她的性子,也不是没见过她这么不规矩的扮鬼脸。可是,被大阿哥看到,她却觉得很不意思,毕竟他们可不熟啊!
这两年虽说她与大阿哥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不会再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却还是说不上几句话,碰面顶多就点点头罢了。
结果今天居然被他看见自己对四阿哥做鬼脸!
怡宁羞得直想找洞钻进去!
她已经不是幼童了,又是在这样的场合,如何不羞?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自己刚刚的鬼脸只有几个人看见而已。
因为困窘,她红着脸低下了头,所以没瞧见他们几个兄弟窃笑的模样,更没看到四阿哥在看到她出糗之后,脸上先是露出无奈又爱怜的微笑,旋即却紧锁眉头,染上了郁色。
这一阵子,他皱眉的时候远比微笑的时候来得多,即便是微笑,其实也只是强颜欢笑居多。
自病中开始,他便对怡宁避而不见,希望能够冲淡自己对怡宁的感情。
这一个月,他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能咬牙忍住不去见怡宁。为了避开她,他甚至除了请安之外,再不踏足住所与懋勤殿之外的地方。
一个月,多么漫长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之中,他每一天都告诉自己必须忘了她,却每一天都无法克制的想着她,一日比一日更加想念她甜甜的笑容与充满依赖信任的呼唤。
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她会变成他的五弟妹,他的心中就满是苦涩与绝望。
白日的时候,他只能拚命念书、练骑射功夫,让自己专注在别的事情上,好忘却那件事,也希望能因此变得疲累,可以有一夜的无梦之眠。
然而,不管他白日再怎么疲倦,到了晚上却还是辗转难眠,脑海中总是不停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想忘却忘不了……他几乎要怨恨起她了!
怨恨她为什么那样的可爱可怜可喜,怨恨她为什么连梦中也不放过自己,怨恨她为什么给了自己那么多甜美的回忆……
后半个月,每一晚他都告诉自己,他如此自苦,但那害苦自己的人儿却全然不知,多么可恨啊!
但,哪怕一夜说上百次、千次的可恨,只需她在梦中盈盈一笑,便成了千次、万次的可爱……
那苦涩与绝望沉沦到了底,竟反倒涌出了血一般的甜。
依靠着吸取心头的血,他终究成功支撑了下来,没去寻她。
他以为,只要继续坚持下去,终有一日,便真的淡了,无憾无怨无恨,只会留下曾有过的美好记忆。
却原来,只须瞧见她的一个微笑,便能让他一整个月的努力灰飞烟灭!
今夜出席家宴之时,胤禛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最初,他似乎确实这样做了。
但他心知肚明,他不是视而不见,而是根本没把眼光真正看向她。当他的眼光望过去时,其实是焦点是茫然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敢看她。
从知道她踏进这座宫殿时,他便觉淂自己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她的存在──哪怕他未曾听到她的声音,未曾看到她的身影,更未曾闻到她的香气。
他就只是知道她在而已……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的目光竟往怡宁那儿望了过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胤禛不敢多看,连忙就要收回目光,却突然瞧见她对自己扮了个鬼脸,随即红着脸低下了头。
他一怔,嘴角不自觉的微扬。
他猜想,怡宁大约是扮了鬼脸后,才想起来场合不对,因此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这举动实在孩子气,可由她做起来,偏生只让人觉得她天真活泼,而不会想到她的失仪。而她心虚不好意思的模样,更显可爱。
只是,她越是可爱,他心中越觉苦涩。
不论她如何美好,终究不属于他……虽然现在她谁也不属于,但,那也只是现在而已……
胤禛不敢多看,匆匆收回目光,低头饮尽手中酒杯里的酒,强作欢颜与身边的兄弟们说笑。
但到底说了什么,其实他全没在意。
一杯一杯又一杯,他饮着酒,熟练的说着贺词,熟练的应对着旁人,心在绝望与苦涩的谷底翻腾着……
家宴持续进行着,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只觉得脸上一阵一阵发热,酒气上涌。
他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寻了个由头,也不要人扶持,独自走了出去。
屋里笑声朗朗,更显出屋外的寂静。
胤禛的步伐慢慢的往僻静处走去,他下意识的想远离那份喧闹,独自冷静一下。
终于,他的脚步停住了,身影藏在连月光也无法照到的一角。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静静站着,默默无语。
忽然,一阵喀喀喀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种熟悉的轻盈节奏。
胤禛没有转身,但呼吸却变重了,心跳的速度一拍快过一拍……直到来人轻轻唤出那让他心醉也心碎的称呼。
“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