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梦》唐可亲

94、39.意乱（下）

　　胤禛紧紧握着那串相思子手链，愣愣的看着怡宁的背影渐渐远去。
　　我最讨厌四哥哥了！
　　那一句呐喊，比什么刀剑都锐利，直刺入他心底。即使她的神态清楚表明她说的是气话，依然让他心中一痛，然后疑问随之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有那种委屈气愤的神情？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她难过？
　　他立即迈步要追，却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他没理会那人，挥手便要甩开那只手，却扯动着那人的身子，一阵香风随着女子的惊呼声扑向他。
　　娇嫩的惊呼声入耳，他心下一凛，猛然反身扶住了向他倒来的娇躯，却在接住那人的那一刻，立即转头望向怡宁远去的方向。
　　她早已去得远了，看不清身影，可即使如此，仍没有打消他追上去的念头。
　　哪怕没跟着她，他也知道她要去哪，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明白她，就好像没人比她更明白他──只除了他对她的情。
　　“啊……”
　　一声仿佛强忍着痛楚的呼声响起，胤禛不得不转回头，看向怀中的人。他强忍着心急，轻声问：“还好吗？是不是动了胎气？”
　　“妾身……无事……”佳人柳眉轻颦，微露痛苦之色，显得楚楚可怜，话音似乎因为强忍痛楚而变得断续。她说完一句，急促的吸了几口气，樱唇勉强扯出一抹笑，“额娘还等着召见我们呢，莫要让额娘等得及了。”
　　胤禛眉头一皱，再度转头看了怡宁远去的方向一眼，此时人影已完全不见，他心中苦意更甚，但转回头时，面上却是淡淡的。
　　“你有孕在身，马虎不得，还是唤太医诊脉吧，额娘那边，我自会命人去通报，她定然不会怪罪。”对怀中的人说完之后，他直接下令道：“你们送侧福晋回去，让太医给她看看。”
　　李玉萱抬眼偷觑胤禛，见他板着脸，神色微冷，虽然心中不愿，却不敢违拗，只得离开他身边，任宫女们扶着她。
　　待她站定，胤禛转身就走，她虽然又唤了两声，却没能让他的脚步有瞬间的停留。
　　她咬了咬唇，猛然甩开两个宫女的搀扶，向来时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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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株杨柳斜斜长在拱桥边，最靠近拱桥的一株几乎贴着拱桥而生，密集垂下的柔软枝条化作嫩绿的帘幔，轻轻随风摇摆，柳梢在水面点出一圈圈的涟漪。
　　胤禛匆匆走到拱桥边，见到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绕圈子的小昭，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脚步一转，向小昭走去，而小昭看见他，更是喜出望外，没等他走近前，便匆匆走向他，行礼之后，急忙说道：“四阿哥，格格她……”
　　“我知道。”他抬起手，打断了小昭的话，向被柳枝帘幔遮掩住的桥洞下看了一眼，“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会送你家格格回去。”
　　“可是……”小昭觉得不妥，待要反对，却见他眉毛一挑，微显不悦之色，立刻改口道：“奴婢遵命。”
　　遣走小昭，胤禛向桥边走去，走到了最靠拱桥的那株杨柳下，他脚步一缓，望向了桥洞。
　　桥洞里本就光线不明，又被柳枝掩映着，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抱膝坐在桥基下微微突出的湖岸。虽然如此，但她的身影在他心上印刻得何等深刻，只一眼，他便知道那人影是怡宁──即使小昭不在附近，他也绝不会错认。
　　看着她抱膝缩成一团的模样，胤禛已不记得之前被她的气话刺伤的痛，只觉得一阵心疼。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要撩开那柳枝帘幔，却因为突来的声音而顿住。
　　“走开！我不要看见你！”愤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似乎是隔着什么东西传出来。
　　“怡宁……”
　　“走开！”她的回应依旧显得沉闷，语气中的愤然不减反增。
　　“怡宁……”
　　他放柔声音，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她干脆不予理会。
　　再度轻轻叹了一口气，胤禛撩开柳枝，弯腰钻进了桥洞之中，迳自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依然不吭声，却在他坐下的同时，往旁边挪了一尺。做这动作时，她依然双手抱膝，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看也不看他。
　　胤禛握着相思子手链的手紧了紧，而后又微微松了些。
　　那明显的拒绝之意，他不是看不出来，却不愿意如她的愿──即使是她，也不能让他远离她。
　　于是，他也不说话，默默将身子挪向她。
　　下一刻，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瞧见她突然抬起了头，瞪了自己一眼，然后立刻又挪开了一尺。
　　她挪，他也挪，没有丝毫迟疑。
　　怡宁本就有气，这一挪，终于激得她大恼。
　　“你真的很讨厌啊！”她气急的吼着，猛地站起身。
　　“小心！”
　　“喔！好痛！”
　　尽管胤禛一看到怡宁起身的动作，就开口提醒，却还是来不及。她气得忘了身在桥洞，而在贴近岸边的地方，桥洞并不高，她起身的动作又急，就这么快速的撞上了头顶的石块。
　　“都是你害的！说了让你走开的！”怡宁含泪瞪着胤禛，左手捂着头，又疼又气，眼泪倾刻间落了下来。
　　“好好好，都是我害的，是我不好……”胤禛心疼不已，也不与她辩驳，手臂一伸便将她搂进了怀里，左手不顾她的挣扎，紧搂着她的纤腰，右手则探上她手掌捂着的地方，“很痛吗？有没有流血？”
　　“当然很痛！不信你撞撞看！”她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手，便也不挣扎了，但语气依然带着怒意。
　　胤禛没计较怡宁的语气，只在乎她的伤。他搂着怡宁坐下，轻轻拉开她的手，在她头上一摸，立刻发现她头上肿得老高，显然撞得不轻，幸好并没有流血。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那肿包仍让他一阵心疼。
　　他轻揉着她头上肿起的部位，惹来她一阵呼疼，却渐渐少了最初的愤然，变得委屈。
　　“你欺负人！害人家撞到，又揉得那么大力！好痛呢！”控诉的话语伴随着泣音，显得格外可怜。
　　他张口欲言，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放下手，沉默的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半晌后，感觉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情绪应该有所缓和，他才迟疑的问道：“怡宁……你还气我吗？”
　　这一提，怡宁才想起来自己正在生他的气，先前的恼怒委屈又涌上心头。只要想到自己苦恼的时候，他却跟他的侧福晋你侬我侬，她就心头就一阵气闷，再想到自己独自在桥洞下难过，久久都不见他来安慰她，便更气了！
　　“放开我！我讨厌四哥哥！”越想越气，她重新挣扎了起来。
　　他却将她抱得更紧，压抑着涌上心头的苦涩，以坚决的语气说道：“就算你真的讨厌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那宣告入耳，怡宁感觉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心底有一点甜，眼中有一点涩。她安静了一下，旋即重新挣扎起来，但力道却小了许多。
　　“骗人！四哥哥已经不是从前的四哥哥了，这么多天没见到人家，也没见你派人传个消息什么的。而且，刚刚你和你的侧福晋聊得可开心了，连人家在你面前也没看到！”
　　一番控诉听得胤禛又惊又喜，因为那一句句讨厌而起的苦涩早已抛到了天边去。
　　若他没听错，怡宁这是在吃醋？
　　他不知多少次盼望着，有一天她能对自己的感情有所回应，如今，她的反应是否代表着她对自己不是无心？
　　“我并非和她聊得开心，只是因为额娘召见我和她，在路上说了几句话罢了。而且，我立刻就看到了你，还向你打招呼，只是你不理我，还说我讨厌。至于没派人和你传消息……”胤禛顿了一下，望着怡宁，放轻了声音，淡淡的道：“你不是在躲我吗？”
　　怡宁一怔，随即心虚的别开脸，不敢看他，嗫嚅道：“哪……哪有……你怎么会有这种……这种错觉？”
　　胤禛嘴角一勾，顺着她的意思回答道：“前阵子你行径反常，婉棠担心你，便跑来找我，问我你怎么了，我便知道，你那样做是为了躲我”
　　那天怡宁突然从湖边跑走，他便知道她终于有点开窍了，虽然很想进一步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又担心过于着急会适得其反，便压抑心中的急切，决定留给她一些思索的时间。因此，后来婉棠将怡宁的事告诉他时，他干脆顺着怡宁的意思。
　　这期间，他几度忍不住想去找她，但终究忍下了。如今想来，他当初的忍耐是正确的，否则又如何能得知她亦有心？只可惜她似乎还懵懵懂懂……
　　怡宁不知道胤禛的心思，被揭穿了自己躲避他的事实，顿时心虚不已，但仍强撑着道：“哪有！你不要乱想！”
　　为了转移话题，她又再度控诉道：“其他且不说，人家生气跑掉之后，你好久都没追过来！所以说，你根本就已经不疼我了！”思及自己刚才心中委曲不已，却只能孤孤单单躲在桥洞里难过，她的眼眶又微微泛起了水雾。
　　这样的指控其实已经近乎无理取闹，怡宁自己也很清楚，可就是忍不住。这样被他拥着并不是头一次，每回在他怀里，她便不由自主的任性起来，这一次也是如此。
　　胤禛并没有因为这无理取闹的指控而不高兴，只觉得一颗心胀满了喜悦与甜蜜。
　　这样的任性，源于她的在乎与信任──在乎他，信任他能包容她。
　　只要想到自己被她在乎、被她依赖，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加宠爱她，看她对自己撒娇撒痴。
　　于是，他轻轻拭去挂在她眼角的泪珠，没解释什么，只拥紧了她，认真的道：“相信我。”
　　他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她的身上，传进了她的心里。她忽然感觉心底的难过被抚平了，忽然觉得“相信我”三个字那样的有力。
　　“好。”她轻声回应，然后便不说话了。
　　胤禛也不多言，微微松开了她，拉起她的一只手，将握了许久的相思子手链套进了她的手腕。
　　“不可以再还给我，也不许再说讨厌我。”
　　怡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噘嘴嘟哝道：“霸道……”但眼神却是带着笑。
　　他佯怒的挑高眉毛，板起了脸，却只令她噗嗤笑出声，随即他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笑过之后，她退离他的怀抱，缓缓起身，低着头道：“我先回去了，要不小昭她们可要担心了！”
　　知道她其实是对自己刚刚的无理取闹有些不好意思，他并不拦她，只点了点头，爱怜的看着她走出桥洞。
　　人影渐渐远去，胤禛收回目光，看着先前紧握着那串相思子手链的手掌。
　　因为过度用力又握了许久，一颗颗相思子在他掌上印下一个个印痕，衬着久压之下造成的血色，竟有些像相思子的颜色，仿佛那一颗颗相思子已融进他的身体内。
　　这实际上只是一时，那些相思子的印痕不过是印在他的掌上，会随着时间淡去，不过，他对怡宁的心意，却是刻在心头，一年一年的加深……
　　抚着已淡了许多的印痕，胤禛缓缓露出了一抹笑。

作者有话说

　　这章应该算有进展吧？写到半夜两点多，累死我了！四爷和怡宁真是折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