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匞梨

4、004.

　　林朝暮自我调节能力一向很强，在她迈步走向宋鹤鸣的过程中，她心底那股浓郁的窘迫被无情驱散，宛若暴晒在阳光下的水滴，一点点蒸发直至完全消失。
　　林朝暮坦然坐在宋鹤鸣对面，她漫不经心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的从容模样。

　　葱白手指间夹着一颗黑色棋子，林朝暮环视了圈空落棋盘。随后，林朝暮利落放下手中棋子。林朝暮下棋时跟她平时不同，侵略眉眼会不自觉柔和些许，泼墨般的瞳孔迸射出光亮，是一种想赢且一定会赢的傲意。

　　宋鹤鸣浅扫了眼，他眉梢一抬，拿起白棋落在其他一处。
　　邵祁舒自然而然坐到林朝暮身后，她半依靠在林朝暮身上，伸长脖劲去看逐渐密集的棋盘。反观林岑皓，他像是一点不关系似得，转身朝客厅另外方向走。

　　除却棋子落盘的清脆声，便只剩下林岑皓打电话的嗓音。

　　“什么？”
　　“你居然这么见色忘友。”

　　邵祁舒嗅见八卦气息，她果决起身朝林岑皓那边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引来林朝暮不经意的抬眸，林朝暮迷糊视线并未没过多停留。
　　每逢假期林朝暮都会睡个冗长懒觉，唯独今天需要去医院，林朝暮难得在休假日早起。疲软大脑一点点卷起倦怠，迫使她眼皮愈发沉重，像是被鱼咬住的钩，如果不费力就会渐渐沉下。

　　林朝暮不着痕迹叹息了声，她用手腕支棱下巴，黝黑眼眸一瞬不瞬紧盯棋盘。林朝暮拿棋速度减慢了些许。宋鹤鸣察觉到异样，掀起眼帘，借头顶灯光一眼望见了昏昏欲睡的林朝暮。
　　明亮灯光，同样映照出了他一闪而过的郁结。

　　输赢其实早已有了预判。
　　林朝暮强撑精力，放下了最后一颗决定结局的棋子。林朝暮这局棋赢的不易，相较比跟林岑皓下棋，宋鹤鸣显然难对付多了。

　　棋局一结束，林朝暮瞬间松懈下紧绷肩颈。
　　她背脊倏地往后仰靠，手臂顺势摸寻到一个圆形抱枕。林朝暮双手环抱住抱枕，氤氲迷雾困意的眼眸直直望见林岑皓他们。

　　林朝暮胃里空落不已，她下意识想扯着嗓子唤一声。
　　询问他们到底多久吃饭，在哪里吃饭。

　　“林朝暮？”

　　哦。
　　困意加上饿意的强力催使下，林朝暮竟然忘记了身旁人的存在。

　　宋鹤鸣语调拖延像是斟酌，又像是在揣摩这三个字的含义。
　　林朝暮心底漏了拍。

　　“？”

　　宋鹤鸣学她的模样，用手托住下巴。他灼热眸色蓦然袭来，林朝暮耳后腾起一丝明显红润，她囫囵启唇，“…有事？”

　　宋鹤鸣半晌没启唇，林朝暮有些坐不住了，她甩开抱枕想要站起身。宋鹤鸣忽然丢出的散漫音调，促使林朝暮身形定在原地。
　　她惊诧侧头看向对方，宋鹤鸣却垂头把玩起手机。

　　—96.9.16

　　…

　　“什么？”
　　“他把生日告诉你了？”

　　林朝暮与他们分开之后，忙不迭打了个电话给邵祁舒。
　　她到现在仍然沉浸在当时的震惊中，林朝暮怎么也没想到，宋鹤鸣突然告诉了她生日，难道是因为她那句玩笑话？

　　不应该吧。
　　他不是一副不耐的模样吗。

　　林朝暮盘腿坐在沙发上，她洁白贝齿轻咬住唇角，喉间溢出思索似得的低喃声。

　　“我突然改变想法了。”
　　“林岑皓不都到处说了吗？说我想追宋鹤鸣。”
　　“八卦新闻向来不讲道理，可我坐实不就好了。”

　　“…”

　　邵祁舒呵呵讪笑了声，她彻底对林朝暮无可奈何了。
　　她只能给出最后一个建议。

　　“宋鹤鸣他…我可帮不了你。”
　　“只剩下林岑皓了。”

　　林朝暮兀自点了点头，她也想到了这点。
　　她转眼又开始反复猜测，她拿什么点能够准备拿捏住林岑皓呢。林朝暮挂断邵祁舒电话后，她百无聊赖刷起了朋友圈，恍然看见的一个备注，吸引了林朝暮所有的注意力。

　　她猛然拍击了瞬饱满额间。
　　林朝暮怎么能把这位主要角色忘记了。

　　林朝暮嘴畔处由笑意勾勒出暧昧弧度，她最近记性太差了，险些把林岑皓暗恋徐若可的事情抛之脑后。林朝暮动了动松弛背脊，她翻出徐若可的聊天框，轻然敲下字眼。

　　【明天有空吗】
　　对方秒回，【杂志社加班】

　　【怎么】
　　【要来陪我？】

　　林朝暮犹豫了半秒。

　　【好啊】

　　林朝暮不禁感叹，果真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跟徐若可商量好碰面时间，林朝暮窸窣起身回房间睡觉，她早已困到两眼昏花了。

　　…

　　徐若可杂志社是林朝暮常去的地方，她熟悉到如同来自己家般自在。林朝暮睡到日上三竿，懒散起床收拾了下，径直前往徐若可杂志社。
　　她悠闲步伐踱进办公室门时，徐若可正眉眼认真修改文件。

　　窗外阳光穿透玻璃，为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再添一层滤镜。
　　林朝暮斜靠在门框处静静看了几秒，触及到徐若可困惑眼眸，林朝暮弯了弯唇角，重新提步走到她面前。林朝暮把手中东西往她眼前一放，身形瞬间瘫坐在办公椅上。

　　她浑身散发着无力气息，这倒是难见一幕。
　　徐若可抽出袋中咖啡，分神瞧了她一眼，毋庸置疑道。

　　“想从我这打听谁？”

　　林朝暮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坐起身，她嘴唇微张惊讶不止。许是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林朝暮又虚掩性抿了抿唇角，眼神逃避了片刻。杂志社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徐若可不再启唇，此时的办公室内自然是没有丝毫声响。

　　林朝暮吃瘪挪回注意力，她佯作无恙摆弄桌面上的一只钢笔。
　　嗓音断续勉强，“也，没什么…”

　　徐若可毫不留情嘁了声，她仰头喝了口温热咖啡。咖啡苦味骤然穿梭在口腔内，发涩苦意令她混沌大脑清明了些。林朝暮不开口，徐若可也全当不知情。
　　她双手继续熟稔敲击键盘，徒留下一张清侧脸面对林朝暮。

　　林朝暮再怎么豪横，面对徐若可时，也总会败下阵来。

　　她蓦然往桌面上一趴，双手枕着下巴。

　　“你知道了？”

　　徐若可手指一顿，她匆匆瞥了陷入郁闷的林朝暮一眼。

　　“等我一下。”
　　“五分钟。”

　　林朝暮识相的闭上嘴巴，不再打扰徐若可工作。
　　她闲来无事，眼眸轱辘乱转打量着周围，之后她又用手指戳了戳徐若可桌上的盆栽。没戳两下，林朝暮炯亮眼眸突然微眯了眯，她脑袋不自觉往前靠了靠，想要就近考究一下这株令她感到眼熟的盆栽。

　　“宋鹤鸣？”
　　“…啊。”

　　林朝暮没想到徐若可还真知道。
　　她不由反问，“我不就是口嗨了一句，怎么你们都知道了？”

　　提到这茬，徐若可眉眼间裹上一层烦闷。
　　连带她手上整理文件夹的动作，都不禁加重了一分。林朝暮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自然是悟出了是谁告诉她的，林朝暮使劲咬了咬后槽牙，强忍怒意。

　　“林岑皓上辈子是喇叭吗？”
　　“这辈子嘴巴这么大。”

　　徐若可似乎并不想在林岑皓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她微妙挑眉，顺手把整理好的文件推到一侧。徐若可漫不经心端起眼前咖啡，半举的咖啡杯挡住她精致的下半张脸，往上看，那双夺人心魄的上挑桃花眼内满是戏谑。

　　语调是无比肯定，“你不会开这种玩笑。”

　　“真对他感兴趣？”

　　徐若可一言点穿了整个事情的重点。

　　林朝暮倒没有扭捏，顶多是有些不确定。
　　她轻然啧了声，徐徐目光没有固定焦点，像是因思考而变得涣散。林朝暮迟疑了半分钟，她缓缓往前挪动办公椅，迫使她跟徐若可的距离骤减。

　　“我说我现在是认真的。”
　　“你会不会认为我很荒谬。”

　　徐若可用力皱了皱眉，她脸色古怪直直望进林朝暮瞳孔。像是一把照明镜，想要一直透过心灵窗户照进她真正内心，窥探出连林朝暮自己也没发觉的观点。
　　徐若可没直接回应林朝暮的问题，反倒是伸手勾过电脑。

　　她果断找出宋鹤鸣的一张照片。
　　林朝暮完全不理解徐若可的举措，连带照片出现在她可视范围内时，她仍旧是一副呆愣状态。林朝暮下意识的反应是，瞧见那张照片后再没看徐若可的动作。

　　徐若可轻笑了声，依旧答非所问。

　　“之前杂志社有一则专访。”
　　“我见过他。”
　　“谈吐清晰，逻辑很强。”
　　“年纪不大，却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老练。”

　　林朝暮歪头多打量了两眼，她搁置在眼前的手指交织缠绕在一起。

　　“有什么想问的？”

　　林朝暮抿了抿唇角，囫囵唔了声，随后她迟缓摇了摇脑袋。
　　她不知为何，是真的没有一丁点想提问的心思。

　　徐若可脸颊笑意愈发明显。

　　“完全可以试试。”
　　“看你们俩谁能搞定对方。”

　　林朝暮闻言瞬间泄气，她用手半捂脸颊。
　　声线闷沉拖长。

　　“还试试呢。”
　　“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
　　“月老也是。”
　　“怎么不把线牵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