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总想攻略我》析木逸

62、分裂

　　乱作一团的江市总局中，小警官跑到女警面前，将微型存储设备交到女警手中。

　　“这是什么？”女警揉了揉紧皱的眉头，从早上接到某个智脑高层匿名举报老掌权人的消息时，警局就没闲下来。现在各个技术人员已经聚集在一起，正在集中攻破那份机密信息。

　　“刚才苏榕在总局门外交给我的，她让我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交到您手上。”小警官回复道。

　　“她人呢？”女警找到了办公桌上的警方专用显示设备，低头将手中的微型存储设备插入显示设备中，疑惑问道。

　　“走了，她没进来总局的大门，直接走了。”

　　女警抬起头，看了小警官一眼。显示设备中很快出现了一份文件，她点开文件，本想随意翻阅一下大致内容就回去继续处理智脑高层的匿名举报事件，但就在她看清文件首页内容的那刻起却顿住了。她迅速反应过来，拿着显示设备跑到了处理智脑高层举报一案的专用房间。

　　“不用继续再查下去了，我这有份资料能直接逮捕智脑的老掌权人……”

　　正在忙的不可开交的众人神色各异，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走到了女警这里查看显示设备中的内容。一个，两个，三个，脸上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地神情。

　　有人问女警从哪得来的这份证据。女警没有立马回答，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总局大厅的那扇门外，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

　　自动驾驶的出租车行驶在开往安市小镇的高速路上，窗边的景色飞驰而过，苏榕很清楚把这些资料交给警方后智脑会被直接扳倒，同时也很清楚警方绝对不会轻易放走智脑活人实验里唯一的成功案例---仿生人苏一。

　　苏榕的手有些颤抖，她稳住心神，用力握紧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呼叫着仿生人苏一的号码。手机中无人接听的挂断提醒一次又一次传来时，她的视线已然模糊，另一只手抚上脸颊时，只摸到了莫名的液体。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声音却始终压抑住，但内心的防线却在机械重复的动作中逐渐濒临崩溃瓦解……

　　蓝星2048年，过渡品苏一正式投入使用；蓝星2050年，一号实验体人类苏一身亡；蓝星2052年，过渡品苏一超出三年损耗期使用时期，于第四年出现记忆缺失阶段，正式进行回收……

　　短短的几行字此时却清晰地映射在苏榕混乱的脑海中。

　　少时的苏榕从来不相信有人能够一直陪伴自己，知道她七年前在大学里重遇到了怎么都赶不跑的苏一。原本以为二人会携手到老，但三年前的一场坠海事件却彻底打破了相互陪伴的幸福日常。本以为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却在这一刻猛然发现一切都只是智脑的一次实验而已。

　　泪水如同断线般砸了下来，苏榕停止了麻木机械的重复，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期盼着仿生人苏一还留在安市的小镇角落，等待着她回去。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苏榕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她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将手机放在稳稳的腿上。她看着手机上显示未知的号码，内心升腾起一股微小的希望。

　　苏榕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犹豫，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喂，是苏榕吗？”魁梧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对，对，是我。”苏榕有些着急地回复道，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心却慢慢安稳了下来。只是下一秒那个令她感到安心的声音，带来了并不让人安心的消息。

　　对方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仿生人苏一突然不见了，他之前说不想连累我们，我还没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苏榕你放心，我们已经召集人去找了……”

　　苏榕不知道这通电话时何时挂断的，她只记得她的嗓音有些平静，并没有听清对面说了什么，她也只是单纯的嗯了几声。再次回过神时，自动驾驶的车子已经不知道开往何地……

　　“还会回来吗？”

　　苏榕突然想起在安市小镇里仿生人苏一的最后一句话，那轻轻的一句问话此时却如同巨石般砸了在苏榕心底。

　　所以，早在觉醒所有记忆的一开始，仿生人苏一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吗？无论是真正生理死亡的人类苏一，还是被销毁回收的过渡品苏一，全部凝结成为一份完整的记忆，经由仿生人苏一的身体继承下去。

　　几天前的苏榕还不明白仿生人苏一这句话的含义，几天后清楚了一切的自己内心却涌现出无限的悲凉。那悲凉夹杂着荒诞与崩溃犹如一张黑色的迷雾将她笼罩起来，还会回来吗？原来他早就把小镇的分别当作两人最后一面，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智脑被扳倒后他命运的结局。于是不试图阻拦苏榕返回江市调查智脑，不想要连累任何保护他的人，在接受一切命运的安排后，与绝望中渴求着苏榕那句“会回来”中的最后一丝安慰和希冀。

　　手机不知何时掉了下去，苏榕痛苦地蜷缩起来，犹如三年前失去苏一时那般无力。不过三年前的她还能有那句“在未来等我”的承诺支撑下去，可三年后的现在苏榕却彻底迷失在浓雾里……

　　*

　　老宅主院的地下室，秘书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他挂断了电话，不明白为何高层用来威胁的无效情报会引起警方如此大的反应。不仅智脑总部被强行封锁，就连各个交通道路枢纽都被严格把控起来，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他还可以联系在黑市培养的势力秘密将老掌权人送往国外，可现如今黑市那些人却根本联系不上。

　　只怕是针对智脑的并不只是警方，秘书很清楚智脑垄断了仿生人产业的市场，很多虎视眈眈地人正想着如何拆解这块“蛋糕”。他尽力摆出镇定的样子，快步走到老掌权人身边，低语了几句。

　　老掌权人仿佛对今天的一切早就有了预料，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里亚诺，什么也没说。

　　秘书却在这一眼中得到了巨大的信息，他突然想起清晨里亚诺吩咐他要把母亲送走。如果是里亚诺把智脑机密泄露出去，那么警方和黑市的反应就变得很合理了。

　　“一号实验体找到了吗？”老掌权人问道。

　　“实验室那边已经有一号实验体的线索了。”秘书耐心回复道。

　　“时间不多了，如果最近三天转化实验还不能成功，那就继续实行冷冻仓计划吧。”

　　“可冷冻仓技术仍未成熟，您的身体……”秘书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老掌权人打断。

　　“先去准备吧。”

　　秘书点头应是，走了出去。空荡的地下室，只剩下了老掌权人和里亚诺。

　　“是我把计划书送了出去。”里亚诺看向老掌权人，那双绿色眸子里满是挣扎与痛苦。

　　“我知道。”老掌权人继续雕刻手中的木雕，反应并不算强烈。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会让我这么做。”里亚诺站了起来，他走到老掌权人面前，眼神中满是质问与不安。

　　老掌权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直视着眼前人，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年轻时的自己。

　　“警方盯上了一号实验体，你去参加余问的生日宴能够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如果效果不大，那就利用我和整个智脑为诱饵去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只有这样，才能把一号实验体带回来，继续弄清楚转化的关键因素。”

　　“所以，你一开始答应我要放走仿生人苏一的话……”

　　“一号实验体刚转化完成时状态并不稳定，早在几个月前实验室就发现了苏榕的存在会稳定一号实验体的状态，让转化实验彻底完成。就算你不跟我提这件事，我也会想办法把苏榕抓来，不过那个女警倒是很麻烦。”

　　“所以……”里亚诺眼神的痛苦化为实质，他从未想过把其他人牵涉进这场混乱中，可他的行为却间接利用了所有他曾信任的朋友。

　　“所以，我们的目标始终一致不是吗？只有转化实验在你身上成功，我们才有机会再次见到她不是吗？哪怕，哪怕失去全部。”老掌权人苍白的脸上闪烁着不正常的红色，他的眼中涌现疯狂。老掌权人的身体好似无法继续支撑这般激动的情绪，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无力地瘫倒在椅子里。

　　“不，不，她，她到底在哪，她是真实存在的吗？”里亚诺脑中涌现出那天下午金黄色发丝的少女，可少女的模样却开始逐渐变得十分模糊……

　　“记忆，记忆会永远留住她，你会把我的记忆传承下去……”老掌权人用力支撑起身体，他眷恋地看向桌子上合照中的女人，手想要触摸照片中女人恬淡地面容，可却因虚弱始终无法触碰到照片的一丝一毫。

　　“不，不，我不是你，我是谁……”短暂的清醒开始卡顿，里亚诺恢复了过渡品失效时脑中的混沌，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责骂他学不会木雕后又后悔般心疼地抱住自己，他突然想起仿生人苏一向他袒露内心时信任的目光，他突然想起搞不清为何因他而生气的余问递给他的精心挑选的木料时的笑容。

　　记忆中那金黄色头发闯入工作室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而那每一段独属于自己的记忆却变得愈发清晰。混乱中里亚诺终于得到了一丝清明，他痛苦地看向始终触摸不到爱人的老掌权人，眼中的决绝化为实质。

　　“我不是你，我不是你，我不是你……”里亚诺想起了瘫痪在总控台上的仿生人苏一，那时的他还不明白仿生人为何会为了苏榕将自己的芯片取出，可此时的他却感受到了仿生人苏一的情绪。如果仿生人苏一能够帮助苏榕实现心愿，如果他能够帮助苏一和余问这些朋友远离危险，那么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里亚诺在智脑工作了几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取出芯片，销毁掉自己全部的记忆和意识。生命意识不断流失在机械身体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的放松，只是，只是还没再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只是还没有跟朋友们好好告别。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知道记忆会代替自己永远的留存在重要之人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