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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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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中的钟声响了几声,晨起的僧人在院中扫落叶,做早课。
天还未曾亮起来,江如一穿着一身青葱色的长衫绕过寺庙大门往后山走去。
这座寒山寺坐落在城郊的寒山之上,在半山腰修建着古刹,因山势险峻是以郢都之中的达官显贵都不喜欢前来参拜。因此建成之初就无甚香火,也就居住在此地山下的民众,以及山上的穷苦人家会来此地。
山路未修,蜿蜒曲折的通向后山之中。此地有大片大片的竹林,正值夏日,青青绿竹根根向上,迸发出无限的生机。
青鸟落在后面,聆听者是否有人跟踪。
两人钻进竹林深处,寻到了一处简朴的竹屋。
竹屋之前,站着一位穿着粗布麻衣村妇打扮的女子。
“二公主。”她朝着江如一遥遥一拜,抬起头来,竟是宋文茵。
江如一颔首点头,在此地坐下。竹屋前的石桌上摆上了一盘未曾下完的棋子,残局之中,白子尽显颓色。
“你说的对,本宫的身边确实出现了奸细。”
宋文茵请江如一坐下,抬手斟了一杯茶在江如一的手边。她说道:“这些都是尔虞我诈所必须经历的,公主殿下回到郢都之中,是太后的主意。既然一开始便是把公主殿下当做了一颗棋子,那断不可能让这颗棋子脱离掌控。”
“于是,一开始,便有棋子混在公主殿下的身边。”
她重新下了几颗白子,两方对立厮杀,不相伯仲。黑子颓势倒戈,江如一这边的局势一下便迷茫了起来。
江如一说道:“茵茵不愧是平鹿府有名的才女。”
宋文茵目光沉静,继续说道:“当初殿下撬开裴大人的嘴,在太后的意料之中。你居于深宫之中,虽然有朱雀卫相帮,但是前往离山,定然也有太后的意思。不然,公主殿下想想,您只是刚刚回宫的公主,怎么可能瞒过这么多的禁卫军,其间太后也不曾前来过问。这太顺利了!”
当初只觉得蹊跷,可是江如一不得不这样做。明知道前路有虎,可她不去见一见,怎么能够闯出一条路来。
“而且……”宋文茵继续说道,“据说当初皇后娘娘在大殿之上对裴将军可是不死不休的心思,但是,在裴大人出来之后,具体一点来说。自从裴大人掌管朱雀卫以来,来自皇后娘娘的威胁定然也是少了许多。”
“太后也知道,公主您的身边缺少一位能够做事的能人。封思敬还不够,他执掌巡防营之后,也不能成为二公主的爪牙去制衡世家。公主殿下需要一个指哪儿打哪儿的武器,这就是裴淮川存在的意义。朱砂当初从刺杀当中救下裴淮川也是因此。这人,就是太后娘娘送给公主殿下的剑。”
竹林之中风声萧萧。宛若哀乐。
“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太后同陈氏决裂,她需要扶持寒门和自己的势力前来对抗这些世家大族,甚至是边关战败之后,东厥马踏郢都之后,她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百分百的保障。”
江如一继续说道:“她需要的是一支独立强悍的军队,但是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首领。于是,她鼓动需要求援的天水世家将军前来刺杀我,将我和身后的朱雀卫推到世家的对立面。许诺好处,若是我死,朱雀卫便是她的囊中之物。若是天水将军死,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赵景峥结成同盟。”
“左右不过都是拿我的命。”
宋文茵点头,看向面前容色清婉的少女。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雍容华贵的,或者说艳丽锋芒毕露的长相。她的眼睛很大,总是氤氲的水雾,常年盛满了温柔。那张唇粉嫩嫩的,肤色白皙,就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得一些玩笑话就只会拿着一把团扇挡脸偷笑。
她实在是一个清婉秀气的小娘子。
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母族的势力因着苓妃娘娘当初宠冠后宫的殊荣渐渐淡出郢都,母妃常年在皇陵之中无法提供助力。
她做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骗过了太后许多年,又因战乱再次回到了后宫当中。
这次,皇宫中的那些豺狼,想必早就将她当做瓮中之鳖。
可是,宋文茵知道,这只是表象。
江如一手中的团扇翻了个面,双面异绣,一面是花鸟虫鱼,一面是锦绣江山。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看向宋文茵:“看来,大家都想要我死呢。”
“我偏不。”
“朱雀卫是我的。”
“是我的,谁都抢不走。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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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中,慈安殿内,太后佛堂之上香雾缭绕。
堂下坐着前来请安的皇后,以及三公主,目光焦灼的往后看。
只看到一身黑金战袍的赵景同从外走了进来,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臣有辱使命。”赵景同说道。
太后那双锐利的眼看了过来,面上无悲无喜,可赵景同却能够感受到,若不能仔细回话,定然不能全须全尾的从这儿出去。
他想着那位女子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瘦削的身子罩在披风下,空荡荡的。回宫之后的每一日,定然担惊受怕。
她说:“天水赵家战功赫赫,驻守在西北边境,为晟朝殚精竭力。你瞧,自从太后娘娘垂帘听政,西北的百姓可曾吃过一顿饱饭?”
“赵景同,你来郢都。不过是为了饥荒的百姓和战士讨口粮,你看看太后给了你一个什么样的条件?杀我?哈哈哈,我竟然是比天下百姓还要重要么?”
“赵景峥本应该亲自前来的,这是天水一带的大事。可是他没有来,为什么?”
赵景同自己在心底回答,因为兄长知道,此时的朔方边境更为重要。百姓能忍一时饥,可朔方的国土不能在东厥的弯刀下存活。他得看着这些使者团,不能放任他们在晟朝的国都之中作妖。
所以,只有他来了。
江如一说:“如此,我们做个交易。”
赵景同看着太后的面色变得越发阴沉,心中思虑许久,终究选了另一条道路。
“微臣未能及时赶到,让乱臣贼子掳走公主困在寒山寺当中。”
“哦?”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不是你将公主殿下困在寒山寺,准备让哀家前去见她么?”
赵景同道:“微臣怎么会围困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还请太后娘娘派禁卫军或者巡防营的人前去救人。”
卓霜吟看了他一眼,收敛了面上的表情。
昨夜,二公主分明不是这样交代的。她说,既然领了太后的差事,便应当认真的完成。本公主是不会在你的刀下自戕,你既然是为了天水,那便拿了侍女的头颅前去交差。若是不行,便说本公主,被你困在寒山寺中,请太后娘娘一见。
太后是为了朱雀卫,她肯定会来。
赵景同想着,心中冒出一丝丝冷汗。可是这般,太后就一定会去寒山寺吗?
她得到江如一在寒山寺见苓妃的消息,却按捺住见死对头的心情,在这里等着。便是要看赵景同将江如一的头颅带回来,她没有等到,还见到了说辞。
那这时,危险的便应该是赵景同了。
太后不慌不忙道:“堂堂公主竟然被匪寇所劫,此间有何深意?”
皇后在一旁不缓不急道:“莫不是朱雀卫在其中谋取了什么不义之财,这才引来了豺狼?”
太后道:“此话何意?”
皇后拍手,门外,有小太监躬着身,将一位美妇人引了进来。此女貌美,一双眼却无神得很,好似已经哭瞎过去。
皇后说道:“此女名唤金玉,乃是琅琊王氏妇,出身裕城金家。”
金玉跪坐在地上,磕头喊冤:“请太后娘娘为民妇做主啊!”
太后惊讶道:“这是为何?”
金玉咬牙切齿,面上露出惊天的恨意来:“请太后娘娘明鉴。民妇未出阁时,家中一切安好。最初奉嘉武皇帝的命令驻扎裕城,为朝廷开采金矿,这么多年了从未出过问题。可偏偏,二公主命令巡防营的封思敬将军前往,民妇全家却无故惨死,至今不能查明真相。”
她哀声哭诉,那双眼有落下一滴滴泪来。
“民妇听闻此事,赶往巡防营要见家人最后一面,却不曾想,二公主他们,竟然将民妇家人尸身全部销毁。”
这事至今都是一桩悬案。
“民妇丈夫,琅琊王氏之后,却也不能幸免。幸得老天垂怜,民妇这才捡得一条命回来。望太后做主啊!”
堂中沉默片刻,太后幽幽吐出一句。
“太不像话了。”
“来人,请诏狱陈廷尉大人前往寒山寺解救二公主,并立即押往诏狱审讯。”
“死伤不论。”
身旁的海全得了令,立马拿了太后懿旨往宫外赶去。
身旁皇后摆了摆手,将金玉送了下去。
“太后娘娘母家人才辈出,这朱雀卫在郢都之中横行霸道多日,官员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这主使裴淮川,本就人品不端,在朔方战场上杀害同僚……”
皇后跪在地上,猩红着一双眼道:“还请太后娘娘,一并捉拿归案。”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允。”
“另,收押巡防营丁字营将军封思敬,一并扣押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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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雪白信鸽飞跃竹林,停在青鸟肩上。
红嫩嫩的脚踝上绑着信桶。
青鸟将信封拆解下来,送到江如一面前,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
大公主府走水,阖府上下,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