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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赵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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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小雀儿,也敢在打雁人面前扑腾。”赵姬提起玉苏阿和卓沫目,让两人面对面:“想告状尽管去,老娘不在乎。”
玉苏阿和卓沫目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均从对方眼中看到难以置信——她们前来帮助的“受尽冷落侧夫人”,怎会是开口闭口“老娘”的悍妇?
“老娘的蔷薇也敢摘,你两个的娘没教过你们别人的东西不许动吗?”赵姬提着两人双臂使力一撞,玉苏阿和卓沫目的头相互猛击,震落发间蔷薇,一起晕了过去。
自猜出青衫女子就是赵姬后,雪霁一直处于震惊中。及至赵姬撞晕玉苏阿和卓沫目后,满不在乎地松开手将两人扔在地上,掸掸手转向雪霁,她才惊觉自己错过了最佳求救时机。
雪霁努力控制住想要逃跑的脚步,露出僵硬笑容:“雪霁见过赵夫人。”
赵姬姣好的面容上露出玩味笑容,向雪霁招招手:“小雀儿,你过来。”
一万个不想过去,雪霁脚尖蹭着地面,垂下头,用眼角余光在地上寻找有没有什么能用来逃跑的东西。
“别找了,跑不了的。”赵姬一语道破雪霁心思:“你那点小心思,在我面前不够看的。”
不再自称“老娘”,言谈却更加犀利。
赵姬几步跨到雪霁跟前,有力的手攥住雪霁下巴,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小模样生得真不赖……你是什么人?为何在宁王府?”
赵姬的目光肆无忌惮,几乎不放过每一细微处,让雪霁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坚决地拨开赵姬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衣裳按照礼仪正式见礼:“我兄长是‘西戎第一勇士’,跟随宁王殿下,我现借住在宁王府,与耆善大居次是朋友。今日宁王殿下生辰,我们几个擅自来此闯下大祸,险些误伤赵夫人,我等认罚。请赵夫人将我等绑送至宁王妃处,待宁王殿下生辰宴后发落。”
“你们得罪的是我,为什么要给其他人发落。”赵姬似笑非笑,再次踏前一步逼至雪霁近前,目光尖锐如锥。“我不在乎礼仪,也不在乎齐长宁魏昭君,你不可能用礼仪和身份框住我——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琢磨别的。”
被赵姬紧紧盯住,让雪霁有种成为猎物的慌张,她柔顺地应道:“是。”
“耆善大居次为什么来齐都?”赵姬盯着雪霁,语速飞快,让雪霁没有仔细思考的时间:“她今日来参加齐长宁的生辰宴,怎会溜到我这里?”
“大居次来齐都,一为缔结北齐与西戎的正式盟约,二为感谢央珍夫人将‘大居次’封号让出。”雪霁也加快了语速,看上去像是不假思索有问必答:“大居次之前已经参加过宁王妃殿下为宁王殿下举办的庆生家宴,今日诸贵云集,大居次不想落人口实并未出席正式宴席,只是来找我玩。”
赵姬目光闪亮如电:“耆善大居次参加宁王生辰宴,会落什么口实?”
“据传皇帝陛下已内定大居次为储君妃,要从三王之间为她挑选一位夫婿。”雪霁一边快速回答赵姬的问题,一边理解了赵姬为何这样干:她囿于北殿消息闭塞,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三个外人,找个由头弄晕大居次和她的婢女,才好留自己打探外界消息。“大居次碍于储君妃的内定身份,不想出现在宁王殿下生辰宴上,让皇帝陛下为难。”
“不想让皇帝陛下为难?”赵姬嗤笑一声,“她喜欢齐长宁喜欢到‘军主’不离嘴,只怕已经嚷嚷到人尽皆知,齐长宁早被她立成了靶子。不想出现在生辰宴?偏偏挑今日来宁王府,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吗。”
雪霁紧闭菱唇,生怕说错一个字。
“齐长宁那小子皮囊顶级又有手段,把耆善大居次迷得晕头转向意料中事。”赵姬说了一堆,目光片刻不离雪霁,仔细观察她脸上最细微的情绪变化。突然道:“你为什么也能参加家宴?”
雪霁吃了一惊,不知赵姬如何猜到她也出席了家宴:“我……常陪伴宁王妃殿下,宁王妃殿下与我投缘,认我做了义妹。”刻意略去了齐长宁亲自邀约之事。
“魏昭君居然也有看得上眼的姑娘。”赵姬目光闪动,放声大笑:“我还以为在她眼里,全天下只有一个齐长宁能看。”
雪霁垂眸不语。
赵姬囿于北殿,被侍女们带着狗牢牢看管着,按说处境形同坐牢,比单纯地被冷落还要糟糕。可她嚣张肆意,在知道玉苏阿的身份后还敢弄晕耆善大居次,一点都不怕受到惩罚。
真是十分奇怪。
“美人儿,你的美貌世所罕见,不好好利用简直暴殄天物。”笑声忽止,赵姬揶揄道:“宁王府中,难道只有魏昭君是有眼睛的?”
此话直指齐长宁,是雪霁最想逃避之事。
雪霁回望赵姬,微微发蓝的眼白衬得幽眸分外清澈:“谢赵夫人夸奖。陋容薄姿,不堪一顾。”
躺在地上的玉苏阿和卓沫目传来些微动静。
“呵,快醒了。”赵姬挥挥手,“耽搁我这半天,烤肉都没吃上。还愣着干嘛?再不走,就把你们几个细皮嫩肉的烤来吃。”
“谢赵夫人饶恕我等。”雪霁依旧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手脚飞快地去扶玉苏阿和卓沫目。“殿门外有人守着,我等就不走殿门了……”
“不走殿门,难道还要钻狗洞?”无所不知的赵姬提溜过卓沫目,握住她的手腕一扭一推,在卓沫目的惨叫声中将脱臼的手恢复如初。“是我让侍女守在殿门口的,免得今日有什么不长眼的客人闯进来,扰了老娘清净。”
三人相携离开北殿,个个恍惚。
“这是个什么人呐,又凶蛮又粗俗。”玉苏阿第一个回神,仍在后怕,更多是不解:“军主以前竟然喜欢这样的女人?不可能。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卓沫目,你说是不是?”
“是。”好不容易逃离北殿,卓沫目惊魂未定,勉强回应道:“她是宁王殿下从南边带回来的,定是宁王殿下以前乱离时受过她的恩惠。”
“卓沫目,你说得对!”玉苏阿的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小骷髅,你为什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雪霁正困惑于赵姬的种种矛盾之处,被玉苏阿一问,应道:“我在想……她好聪明。”
“哪里聪明了?只不过会装死又会功夫而已。”玉苏阿心有余悸道,“她那么粗俗,要不是于军主有恩,军主才不会娶她。”
“雅夫人被诛时,宁王殿下不过七八岁年纪。”雪霁思忖着,慢慢道:“彼时天下大乱,赵夫人一介女流,不凶蛮粗俗,又怎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她不但能够自保还能捡回宁王殿下加以照顾,想来不止聪明会武,必然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大居次,偏殿中那些东西,只怕不是宁王殿下的,而是赵夫人自己的。”
幽幽叹口气,雪霁轻声道:“我未经乱世,只不过遇到山贼,想要活命已是千难万难,真不知道赵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落到如今地步?”
赵姬坐在蔷薇花墙前,守着炙炉,一口酒一口肉,逍遥快活。
“赵夫人,今年还剪最高处的红蔷薇吗?”一名男装侍女手持花剪,恭恭敬敬请示赵姬。
“每年都用干枯的红蔷薇打发他,有些腻了。”赵姬举起串着烤肉的铁签子,指向一朵颤巍巍的粉白蔷薇:“今年换个楚楚动人的,留着明年他生辰的时候当礼物。”
横过铁签,咬下滋滋冒油的烤肉,赵姬津津有味地嚼着,津津有味地看侍女用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粉嫩嫩娇艳欲滴的蔷薇。
放下铁签子,在青衫上蹭蹭手,赵姬起身,从地上捡起嫩粉近白的蔷薇,吹去沾染在花瓣上的浮土,自言自语道:“淡极花更艳,倒是他癖爱的模样。”伸手,侍女递上漆盒。
赵姬打开漆盒,手一松,粉嫩蔷薇跌落在柔软的丝绸内衬上。
“啪”地盖上盒盖,从此不见天日,待来年再打开时,又是一支干枯的蔷薇。
“收着吧,等明年拿出来蒙混过关。”赵姬把漆盒往侍女怀中一扔,重新坐回炙炉旁,吃起有些烤焦的肉串。
生辰宴直到亥时才彻底结束,客人全部离去。
因齐长宁胃疾之故,宁王府酿有特制药酒,今日饮宴喝得多了,晚风一吹,齐长宁仍有些晕眩之感,胃中隐隐不适。
魏昭君上前,将一件薄绸披风展开:“殿下,夜风有些凉了,尽快歇息吧。”
齐长宁系上披风,温声道:“连日筹备,辛苦你了。”牵起魏昭君的手,相携归于室。
魏昭君的手一路被齐长宁捂得温暖,心中更是燥热,服侍齐长宁洗漱过后正要依偎怀中,见齐长宁一手轻按抚在胃部,立刻道:“殿下稍事休息,我让人去做些醒酒养胃的汤饮。”
“不必麻烦,”齐长宁半阖着目,道:“早些歇了吧。”
“不麻烦。”魏昭君在齐长宁额上轻轻一吻,起身道:“我去看看,让她们快些做,马上回来。”
“殿下,”待魏昭君离开,下仆上前低声道:“雪霁姑娘今日来还琴,说她要和大居次进宫去住。”
齐长宁倏然睁开眼睛,起身便往外走,迎面遇到端着汤饮返回的魏昭君。
“侍女们早已备下汤饮,正好温热。”魏昭君笑意盈盈,“我要好好奖赏她们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齐长宁与魏昭君擦肩而过,“你好好歇息。”
“殿下?”魏昭君倏然转身,齐长宁高挑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寒凉的夜风中,之前积攒的温暖与燥热,亦随齐长宁的离去而消散。
寒凉的夜风吹入整洁的室内,雪霁的住处一尘不染,一丝曾经痕迹都未留下。
齐长宁站在空荡荡的室内,心中仿佛突然空了一块,如泥塑般呆立不动。直到下仆将“绿绮”琴和一纸信笺奉上,齐长宁方才重新有了思考。
素白的纸笺上墨色流丽,齐长宁第一次见到她妍放疏妙的字迹:未有琴心非知音。
收起纸笺,齐长宁将“绿绮”置于膝上,拨动琴弦,“绿绮”高古的琴音在空寂寂的室内徘徊。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