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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赠玉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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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默然无语。
乔渊见她神色郁郁,放下碗取了巾帕,动作纯熟地擦拭菱唇,开解道:“央珍母子突然发动宫变,连手握重兵的魏无相都被打个措手不及。那晚形势极险恶,若非军主筹谋周详,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获胜的若是齐兴治,死的就是军主和安王。”
“当时我若晚到一步,于军主大局无损,你却会死在叛军刀下。”忆起当时情形,乔渊深深后怕,展臂将雪霁圈入怀中,坚定道:“恶人恶报,绝不可心慈手软,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雪霁靠在乔渊怀中,微微叹息:“乔大哥,危急之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人保护自己,但危机一过,想到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心中总是难过,不能释怀。”
“比如那名宫卫,若非听了我的话去挟持央珍,他现在依然活着,会和其他宫卫一起接受封赏,前程大好。”
“齐兴治死了,央珍夫人发疯。我那时要是假装不小心烧掉半个遗诏,把所有名字都烧去,是不是疯了的央珍就不用死?”
“乔大哥,我知道军主自有考量。”雪霁仰头看乔渊,乔渊的下颌轮廓坚毅,无论何时都能带给雪霁安全感:“可我还是难过。”
“央珍和齐兴治的结局在他们发动宫变时就已注定,旁人无需承担他们的错。”乔渊低头,轻抚雪霁漆黑顺滑的长发,像要将所有忧虑不安全部抚去:“人生而有情,可以因善良悲悯而后悔,却不必因此自责,你的选择已是那时最佳。”
雪霁靠着温暖坚实的胸膛,任由结有箭茧、大而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抚摸长发,心中郁结被乔渊沉厚的声音逐渐驱散。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牖洒在室内,时光静谧,所有忧虑与重担仿佛都消散于温馨而明媚的阳光中。乔渊不知从何时起停止絮语,两人相偎相依,于无声中给予彼此最坚定的慰藉。
“乔大哥,谢谢你。”良久,雪霁直起身,抬手将发丝捋到耳后,莞尔一笑:“请乔大哥先出去一会,我昏迷许久,仪容丑陋,需要整理。”
怀中陡然一空,乔渊看向雪霁:洁如初雪的肌肤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眼眸幽艳明澈仿佛山间亘古湖泊,长久的昏迷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自己不在时,雪霁被齐长宁照顾得很好。
“何须言谢,”乔渊忽然低声道:“你在我眼中,从来最美。”
万没想到乔渊会说出这样的话,雪霁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脸上腾起红晕,心脏砰砰狂跳,她慌张地低下头,不敢多看乔渊一眼。
乔渊脸上也是红透,却强作镇静,从脖颈取下贴身佩戴的玉牌,将之双手捧到雪霁面前:“我母亲姓‘乔’,这块玉牌是我父亲亲手为我母亲所雕,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也是我母亲的遗物,要我交给未来妻子。”
熟悉的小玉牌,其上简简单单刻个“乔”字,雕工遒劲书法却平常。
能挽巨弓的手,现在捧着小小玉牌微微颤抖,乔渊低头垂眼,不敢看雪霁只盯着手中玉牌,深吸一口气,坚定道:“雪霁,我心悦你,想与你共结连理,同赴此生。”
明媚和煦的室内,雪霁的心因乔渊的表白而沸腾,灼烈的跳动几乎要炸裂胸膛,她抬头看向乔渊,碧湖一样的眼中竟含了泪水,菱唇微颤。
乔渊手捧玉牌等待雪霁回应,然而雪霁并未立刻接过玉牌,乔渊紧张忐忑,心脏跳得堪比擂鼓,这等待虽不过片刻,于他却像良久,乔渊禁不住抬眼偷看雪霁,不想竟见雪霁眼含泪水。
乔渊一惊,立刻将忐忑抛到九霄云外,关切道:“你怎……”
雪霁突然扑向他怀中!
乔渊反应更在意识之前,攥紧手中玉牌的同时,张开双臂接住扑来的少女。
歪坐的高大青年失去平衡跌下床榻,乔渊摔倒在地,却以身为垫,将雪霁牢牢护在胸前。
雪霁的身躯微微颤动,小声呜咽,泪水濡湿乔渊脖颈。
不知所措的乔渊醒悟了:是自己突如其来的求婚让雪霁害怕。他放松紧绷的身体,像之前一样,一下下轻抚雪霁的长发,放轻声音宽慰道:“别怕,没想好就等等——乔大哥有的是时间,等得起。”乔渊抬手欲收玉牌,却被纤细手掌握住,阻止他的动作。
“你,怎么,怎么才说……”雪霁在乔渊颈侧蹭去泪水,抬脸看着乔渊,眼角和鼻尖都泛着红,只说了半句,又忍不住开始呜咽:“我,等了好久……”
乔渊愣了愣,想了想,缓缓品出雪霁话中之意,心中渐渐涌出巨大欢喜。
然而雪霁呜咽得不能自已,乔渊的巨大欢喜很快让步给大为心疼:“别哭,都怪我,是我不好……”
他的自责没能说完,雪霁忽然扑上来,用一个主动的吻堵住乔渊所有未竟之语。
主动但青涩,柔软芳香的唇蜻蜓点水般,在乔渊唇上啄了一下便不知所措。
这次,乔渊这次没有让雪霁久等,他福至心灵,无师自通,伸手轻轻托住雪霁脸庞,吻了回去。
青涩的吻终于变得缠绵悠长。
雪霁的一时之勇在温柔缱绻的长吻中迷醉消散,忽然害起羞来,推开乔渊,飞快起身坐回床榻,垂着头手指不停摆弄衣角;乔渊猝不及防,意犹未尽,倏地坐起,直直看着榻上少女,眼睛亮得胜过室内明媚的阳光。
雪霁被他看得羞涩又甜蜜,声如蚊蚋道:“玉牌……”她垂头拨开长发,露出白皙如瓷的颈项,静待乔渊亲手来系。
乔渊走来,将玉牌系在雪霁修长优雅如白莲的颈项上,死死打了个结。
雪霁仰头,与乔渊四目相接,脸红得像山里熟透的秋果,她的眼波潋滟,又羞涩又骄傲:“乔大哥,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但那时候我受了重伤,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害怕拖累你,才一直不敢说。”
“那我比你要早得多。”乔渊的脸在室内阳光照耀下染上一层红晕,看上去比雪霁的脸还要红:“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了——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为美色所动。”
雪霁眼中闪过快乐的光芒,却故意板起脸道:“乔大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深夜冰原,你受重伤发着高烧,血糊了一脸,怎可能看清我的模样?乔大哥,你这样油嘴滑舌,以后真不知道要不要信你的话。”
这话说的很是威风,乔渊听了笑得活像个傻子,他几乎可以想见未来成亲后,自己会被雪霁管得死死。
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乔渊蹲下,握住雪霁的手:“雪霁,我被你美色所迷是真的,乔大哥不会骗你。”
雪霁笑起来,笑容美丽耀眼,声音甜如蜜:“好,我信乔大哥没骗我,永远不会骗我。”
然而乔渊听了雪霁的话,神色变得凝重:“雪霁,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极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雪霁看向乔渊,乔渊的神情严肃诚恳:“还记得我曾说我的名字并非什么‘迁于乔木’‘如临深渊’,而是‘南有乔木’吗?”
“‘乔渊’非我本名乃是化名,‘乔’为母姓,‘渊’则来自‘冤仇’之‘冤’。我本名‘南乔木’,南怀风大将军是我父亲。”
“十五年前,我父蒙受冤屈而死,南朝皇帝萧建德以‘私通北齐、密谋自立’的罪名抄了南家,我阿姊没入掖庭,而我被父亲旧部拼死救出,由他们抚养长大。”
“你救我那日,我与几位叔伯正被追踪我们行迹的萧氏鹰犬截杀。”
“你在白莽山受了重伤,到处找不到肉苁蓉,我别无他法,只能将你托付于医馆,回去向叔伯们求肉苁蓉。我立誓,治好你的伤留下银子便离开,然你的伤须大量肉苁蓉入药方可治好,于是我带你去了西戎,后又到北齐,投靠齐长宁作了一名普通士兵,这让我的叔伯们非常不满。”
“在齐都劫走你的人,其实是我的两位叔伯。他们不想伤害你,只是想断绝我们之间的联系。”
乔渊叙述前因,雪霁静静听着,以往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终于有了合理解释。
“南家最大的仇人是萧建德,但萧建德称帝多年根基雄厚,我们势单力孤,单凭自己无法报仇,须借助外力。”
“我跟在军主身边,一路见证其为人、能力,甚为敬佩,以军主之能必可一统江山,让南北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军主现已登基,我欲在军主麾下为将,攻入新京杀了萧建德,救出阿姊为父报仇。”
“我找诸位叔伯说出此想,不出意料,被叔伯们大肆痛斥。”
“齐氏叛萧自立引西戎入关,火烧西京屠戮百姓,这笔陈年旧账叔伯们记得清清楚楚,说什么也不肯投靠军主。”
“我与他们激烈争执,连辩数日。引西戎入关的是齐季、齐桓父子,彼时军主年幼,被生父齐桓舍弃,落在萧氏手中尝尽苦头,却能忍辱负重活下来,看准时机带着弗夫人逃脱萧氏掌控,一路冲出绝境终成大齐新帝。天下以能者居之,我们南家保的是天下百姓,不是萧氏一姓,为何不可转投明主?”
“最终叔伯们勉强接纳我的主张,同意跟随军主一段时间,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是位明君雄主。”
“雪霁,我曾担心不能好好照顾你,现在不会了。”乔渊定定看着雪霁,温柔道:“我向叔伯们提出娶你为妻,他们答应了。”
雪霁正专心听乔渊筹划未来,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不免微微吃惊:那些叔伯们一直想拆散自己和乔渊,又怎会如此轻易便答应下来?
“这件事却是容易。”乔渊看出她的吃惊,微笑道:“当日在齐都,除了那两位叔伯,还有一位叔伯在暗中观察你良久,对你赞不绝口。早在我提出之前,便已说服其他叔伯。”
“雪霁,抱歉,瞒你许久,让你等了许久,都怪我不好。”乔渊与雪霁十指交握,承诺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永远坦诚相待,没有秘密。”
雪霁靠向乔渊,与他额头相抵,微笑着说出心中秘密:“乔大哥,我也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其实我早已猜到你的真实身份。”
“不管叫‘乔渊’也好,叫‘南乔木’也罢,你就是你,是我早早就已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