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悬疑】》顺逆扬

2、02

　　第二天一早，王倩怡开车往公司赶，昨天车祸的现场被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经过层层媒体转发推流，引起不小的讨论度，只要被公司员工刷到，都能认出那是赵启明父子。老板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板娘得去稳定人心。
　　启明贸易公司创立至今已经超过十五年，赶上国家政策开放的第一波，赵启明跟着他姐姐赵昭迪，从破败写字楼的一间办公室，到现在市中心商务区整整两层，成为云城风头无量的外贸公司，在几个月前刚被市里评为优秀纳税单位。
　　王倩怡以副总的身份给全公司发了封邮件，告诉他们赵总将在医院长期修养，公司的事务以后由她代为处理，直到赵启明恢复健康。
　　做完这些，她从自己的小办公室走出来，直走，经过一大片开放的办公区和一间会议室，走到赵启明的办公室的门口。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走进赵启明的办公室，宽大的红木家具后面摆着一排排塑封都没撕开的书，直上直下的落地窗，整个房间采光很好，王倩怡站在窗前，随时可以俯瞰整个商务区的繁华。

　　“王副总,这是本月的报表，您看下。”赵启明的秘书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王倩怡正好转身。
　　“还有别的事吗？”她接过来，问还站在一旁的秘书。
　　秘书穿着白衬衫，饱满的胸脯把衣服绷得紧紧的，她搓搓手，“大家私下都在传赵总出车祸了，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过段时间就好了，”王倩怡回答。
　　秘书顿了顿又说：“那个，要不我代表公司全体员工去看望一下赵总？我煲的排骨汤，赵总很喜欢。”
　　王倩怡一下子笑了，她看着秘书嘴唇亮晶晶的唇蜜，随后收起笑容，“好好工作，别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秘书的笑容僵在嘴角，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她关上办公室门后，撇嘴嘟囔了一句，“你不也是靠身体上位，又能比我高贵多少？”

　　下班后，王倩怡先把赵启明的母亲陈庆珍接了过来，陈庆珍今年70岁，一年前突发中风，之后一直在郊区一家高档养老院生活，半边身体留了后遗症，走路歪歪扭扭的。
　　赵启明已经从急诊转到单人病房，王倩怡和陈庆珍进去时，赵希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作业本和试卷铺了一茶几。
　　王倩怡叫她：“希希，外婆来了。”
　　赵希抬眼，手里翻着红皮的单词书，不说话。
　　“这孩子。”王倩怡嗔怪道，“妈，您坐这。”
　　陈庆珍看着包得不成人样的陈庆明，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流，她想摸摸他的脸，却又不敢，喉咙里发出呜咽，含糊不清地大喊：“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这可要了我的命了！”
　　赵希叼着苹果，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外婆，表哥不在了。”
　　陈庆珍的哭声更大了，她懊悔得直拍大腿，半白的泡面头一颤一颤的，“这是要逼死我啊，老天爷啊，你把我的命拿走吧！我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儿子烧成这样，我的孙子就这么没了！”
　　“怡倩，我来的时候看到视频了，大家都说这是汽车的设计有问题，危急时刻打不开门这不是要人命吗？还起火！这电池什么质量啊，撞一下就起火！这就是故意杀人啊！你去跟他们打官司！让他们赔钱！不能饶了他们！”陈庆珍就像疯了一样拉着王倩怡。
　　王倩怡掰开她的手，眉宇间有淡淡的不耐烦，“现在启明的病最重要，那些事等以后再说吧。”
　　陈庆珍边说边哭，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流，砸在她黑色的裤子上，赵希探头看过去，觉得那痕迹像朵花。
　　等她终于哭累了，拿着王倩怡递过来的纸巾大声擤了擤鼻涕，单人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有连着赵启明身上的机器规律地发出“滴滴”的声音。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陈庆珍看着咬苹果的赵希，拐着腿，一大步冲过来，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赵希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下来。
　　“啊！”她惨叫一声。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舅舅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还要供你出国！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闲心吃苹果！怎么不噎死你！”
　　她带着老茧的手掌一下下拍在赵希的头上、脸上，嚷道：“你个丧门星，跟你妈一样晦气！我打死你！老天不长眼，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王倩怡扑过来死死抱住陈庆珍的胳膊，“妈！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手！这是意外，跟希希没关系！”
　　巴掌“啪啪”作响，赵希神色漠然，身体随陈庆珍的动作被推来搡去。
　　“我打死你！瘟神！”陈庆珍嘴里骂骂咧咧的，被拉开后，叉着腿，呼哧呼哧地喘气。

　　“没事吧？希希，让舅妈看看。”赵希被王倩怡抱着，细致地检查她的脸。
　　她心疼地用手摸了摸赵希脸上被打出来的红痕，不满地冲陈庆珍说：“妈，你怎么对希希下这么重的手啊。”
　　老太太指着王倩怡，“都是你给惯的，自从你嫁进来，她简直无法无天了！”
　　王倩怡“啧”了一声，刚要说话，病房门被推开，小护士端着换药盘进来，不客气道：“要吵出去吵，这里是病房！”
　　陈庆珍果断闭了嘴，扭着走过去，详细地问赵启明的情况，孙子没了已成定局，儿子她可要想办法保住。
　　“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他烧伤程度很严重……”
　　“恢复到以前？您就别想了，我跟您说实话，就算他捱过危险期，以后还有大罪要受，植皮啊复健啊，一关关闯吧，那都是后话，等他醒了再说，哎，您别哭啊……”
　　王倩怡手上一下下拍着赵希的后背，听到这里，她觉得有点可惜，赵启明没直接死在这场车祸里。
　　她眯着眼睛看痛哭流涕的陈庆珍，随后转过了头。
　　等陈庆珍哭够了，王倩怡准备把她送回养老院，陈庆珍让她明天再来接自己，她以后每天都要来医院。
　　王倩怡张了张嘴，最后想了想说：“行，以后每天我让司机去接您。”
　　陈庆珍撇撇嘴，“对了，你妈那边省着点花钱，她那药用国产的就行，现在我儿子的病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要用好多钱的。”
　　王倩怡心里叹气，嘴里还是说道：“妈，这个我心里有数，您放心。”
　　“能放心才怪。”陈庆珍白了她和赵希一眼，跟司机走了。

　　王倩怡从赵希书包里拿出药盒，递给她，看她咽下去，轻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是在家里还是去外面。
　　赵希揉揉刚才被打疼的地方，大眼睛无神地往下垂，“去外面吧，晓晓说最近新开了家拉面店，挺好吃的。”
　　“行，一会带你去吃。”话音刚落，王倩怡手机响，是昨天负责他们的交警，问她在哪里。
　　王倩怡说了在医院，那边说马上就到，让她等一下。
　　过了不到十五分钟，病房被推开，一下子进来四个人，把不大的病房挤得满满当当。
　　交警先开口说：“王小姐，这两位是辖区公安分局的两位同志，想跟你们了解点情况 。”
　　正在背单词的赵希闻言抬头，看了看那两位穿着深蓝色警服的人，皱皱眉，又低头继续翻单词书。
　　王倩怡有点纳闷：“昨天不是说等你们出具事故责任认定书吗？他们这是？”
　　“就是了解点情况。”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看起来比较年轻，他打开文件袋，拿出一张纸，递过去，“我叫姜凯，这位是我同事叫李昌东。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医院的检测报告显示，赵启明体内有安眠药成分，这个你们知道吗？”

　　赵希放下书，走到王倩怡身边，王倩怡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启明他的睡眠不好，确实吃过安眠药，这个我知道。”
　　“方便把他的药盒让我们看看吗？”
　　“在家里，我回去找找。”
　　李昌东看了王倩怡一眼，“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王倩怡点头：“行。”
　　四人开了两辆车，回到别墅，姜凯和李昌东等在楼下，王倩怡上楼，赵希想跟着上去，被李昌东叫住。
　　“小姑娘，问你几个问题。”
　　赵希放下要上楼梯的腿，向后退了一步。王倩怡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李昌东的眼神，她转过脸，低头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赵希满是警惕地看了李昌东一眼，“赵希。”
　　“今年多大了？”
　　“16岁。”
　　“赵启明是你舅舅，赵翔宇是你表哥，对吗？”

　　赵希个子很高，穿着夏季校服，左手手腕戴了块电子手表，梳着长长的马尾，尖脸，眼瞳很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大部分女生在进入青春期后多少会胖一点，她却瘦得很明显，露出的胳膊和小腿都细细的。
　　闻言她不动声色地瞥了李昌东一眼，语气带着淡淡的不耐烦，“这些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李昌东家里有个七岁的女儿，他对小女孩总是多了几分耐心，闻言也不生气，笑笑，做出亲和的表情，“妹妹，我们是知道，可也得跟你确认下。”
　　赵希抠了抠手表带子，“是。”

　　这时，王倩怡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拿了个大号硬塑料壳的盒子，上面有着大大的字母“SLEEP WELL”。
　　姜凯接过去，拧开盖子，发现里面已经只剩个底，“这不是安眠药，这叫褪黑素。”
　　王倩怡摊手：“有区别吗？”
　　李昌东把药瓶子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他经常失眠吗？”
　　“有时吧。”
　　“出事那天你看到他吃药了吗？”
　　王倩怡回忆了下，摇头，“我不记得了。”
　　李昌东转头又问赵希。
　　可能是板起脸的警察有点吓人，赵希对他们的态度很是防备，只摇头不说话。
　　姜凯和李昌东对视一眼，李昌东说：“这瓶药我们拿走，回去对比一下成分，你们没意见吧。”
　　王倩怡笑：“拿走吧。”
　　姜凯和李昌东没多待，拿了药就走了，王倩怡目送他们上了车，把门关上，赵希还站在原地，王倩怡过去拍拍她肩膀，“希希，拉面改天再吃吧，好不好？”
　　赵希迟钝地点点头，“好。”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希摇头，勉强笑笑。这时半开的大门缝隙里挤进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希希姐姐”。
　　赵希看了眼王倩怡，王倩怡替她顺了顺长发，“去跟小月亮玩吧，一会吃饭叫你。”

　　小月亮一家是今年才搬过来的，才六岁，长得特别可爱，邻居们都很喜欢她。她父母工作特别忙，平时都由保姆照顾。
　　赵希走过去，打开大门，小月亮马上扑过来，抱住赵希的小腿，嘴巴里叽叽喳喳的，有时候王倩怡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小月亮和赵希关系特别好，小月亮嘴甜，“希希姐姐”叫个不停，哄得不爱说话的赵希也心甘情愿跟她玩。
　　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玩幼稚的踩格子，夕阳给赵希的脸涂上一层昏黄的晕，王倩怡看了几眼，不由自主地思绪飘远，想赵希小时候是什么样，是不是也像小月亮一样嘴甜爱哭。
　　王倩怡收回目光，那注定是一段她无法参与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