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梦》秋茶子

15、江南韵

　　江南走在前面，陈世全跟在后面，两个人之间留着一人的距离。

　　一个在前面碎碎念，一个在后面笑得直不起来腰。

　　“完蛋了，我妈这回肯定要生气了。”

　　“这回儿真狗了，没法了。”

　　“以我妈的脾气，她肯定温温柔柔地冷暴力我，然后扭头就告诉我爸。”

　　“烦死了，都怪你。”江南停下，扭头锤了一拳，正好拳头落在陈世全胸口上，他本来在笑，被锤得直接笑咳嗽了。

　　江南没管，接着走路，嘴里没停，脑袋瓜子都快炸了。

　　她长那么大，二十年，很少有这种囧样。

　　主要是她平时的表现，就什么男的都看不上的那种表现，导致她亲爸一度怀疑她喜欢女的，她亲妈虽然也没说什么，但时不时跟她打听身边有没有不错的男孩子啊，哦，她每次的反应都是没有，一群丑男贱男罢了。

　　那时候一点没觉得自己装过头了。

　　现在好了，翻车了，就怕陈锦程说很久之前他俩就在一起了，那就更丑了。

　　仔细想也没什么，谈恋爱那不正常么，跟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哥哥谈恋爱也很正常啊，而且讲句实在的，她和陈世全本来就属于那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俩谈恋爱简直不要太正常好吧。

　　念着念着，到陈家了……

　　江南迈不动步子了。

　　小学初中高中，她无数次在陈世全家门口，光明正大的也有，偷偷摸摸的也有，但是这么窝囊的着实是没有啊，因为她真不敢进去。

　　也不是害怕，就是……

　　“进不进去?这么喜欢在我家门口遛?”陈世全走到了她前面，转过来看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江南沉默了。

　　陈世全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的沉默。

　　陈世全没忍住，轻声试探:“我们一起进去?还是分开进去？”

　　“……”

　　“一起吧，回头人家看小丑一样看我们俩轮番回去，那样不好。”江南累了倦了。

　　陈世全抿嘴憋笑，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江南不爽，突然又给了他一巴掌，打在胳膊上啪的一声，给他打得卧槽了一下，然后江南也笑了。

　　服了。

　　最后两个人出现在陈家一楼客厅的样子就是，都在憋笑，而且一个比一个憋得难受。

　　几个阿姨围在厨房中岛台四周，一个个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在倒腾什么，秦宛拿着手机看调酱汁的教程。

　　陈锦程正围着客厅沙发转圈，第一个看见陈世全和江南。

　　“诶?江南姐姐——”

　　然后一群阿姨们立马扭头看过来。

　　招呼声此起彼伏。

　　“南南来啦——”

　　“南南快过来——”

　　“南南怎么瘦了？”

　　“南南越来越漂亮了啊——”

　　“世全刚才去哪了？”

　　“世全专门去接南南啊？”

　　“你乔姨没接上，被你给接上了啊。”

　　江南:……

　　陈世全:额……

　　哇哦，阿姨们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厨房里的一群姐妹笑得不行，一双双卡姿兰大眼睛就来回在江南和陈世全身上转悠。

　　乔诺也笑，被闹得笑，也是真的想笑。

　　江南走过去，一个个叫人，然后上手帮乔诺抬烤盘。

　　陈世全思考半分钟，先过去吩咐陈锦程:“去把你爷叫下来。”

　　还是走过去帮忙了，也没离江南很近，就跑到自家亲妈旁边，看手机里的教程，开始配调料。

　　秦宛悄悄地问:“你跟江南在一起了？”

　　陈世全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江南，她和乔姨正忙着把烤盘里的鸡翅翻身，带着浅浅的笑。

　　很奇怪，江南真的是一个小变色龙，跟谁在一起都能下意识带点对方颜色。

　　现在跟乔诺在一起，她也变得温柔安静许多。

　　一不小心盯着她多看了一会儿，然后陈世全就被秦宛拍了一下。

　　她压低声音说:“你看什么啊？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你乔姨在旁边呢，刚才你乔姨根本就不相信你们两在一起了，诶，不是，你真跟南南在一起了？”

　　陈世全收回眼神，转而盯着手上两种不同颜色的酱料，语气不易察觉的失落:“嗯。”

　　秦宛瞬间来精神了:“你追的南南?”

　　陈世全嗤之以鼻，明明是江南追的他，而且追得是相当艰难、轰轰烈烈，他还装模作样地钓了她好久呢。

　　不过，他决定给女朋友留点面子，还是点点头:“嗯。”

　　秦宛哇哦了一下:“追了多久追上的？”

　　陈世全把辣椒粉单独放在一边，没有直接掺在一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辣。

　　心不在焉地回答秦宛的问题:“挺久的吧。”

　　秦宛笑着点头，心想自家儿子不错啊，还真给追上了。

　　“挺久是多久？诶等下，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一点没透露，行啊陈世全，瞒得挺严实啊。”

　　陈世全烦，他可没想过要瞒，是江南不敢让家里知道，所以两个人在家里的定位才一直是单身。

　　关键这些天天玩在一起的家长，他们也是马大哈，一点都没察觉到。

　　到最后纯属属于他自爆，让小孩给说漏嘴了，的确是意料之外的。

　　陈世全心里感叹，这陈锦程也是欠收拾啊，平时让他叫小婶婶就怎么都记不住，偏偏不需要他张嘴的时候就露馅了。

　　“我们也没怎么样瞒，只是没说而已，再说你们猜也能猜到了啊，你们自己不往上面猜怪得我了还。”

　　陈世全挑着问题回答，还擅长倒打一耙。

　　秦宛嘁了一声，抬眼看江南，这样一想，也就自家儿子能配得上江家小丫头了，想着仰头笑了一声。

　　引得其他人都向她看。

　　都一脸的莫名其妙，但是都被逗笑了。

　　“笑什么啊？”一个小姐妹问，一脸好奇。

　　秦宛挑眉，带着一次性透明手套抬起来，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眯着眼睛说:“不告诉你。”
　　全场哄堂大笑。

　　乔诺倒也没说什么，也没有想象中施展温柔的冷暴力，说话行为都跟平时无异。

　　但也越是这样，江南忍不住心里越慌。

　　中场，陈世全爸爸下来了，没待一会儿又上去了，不打扰下面老婆和小姐妹们的娱乐时光。

　　陈世全也识相地回房间了。

　　陈锦程和另一个小丫头在电视机前跳舞。

　　开放式厨房里的小姐妹们聊着笑着，江南也偶尔也能说两句，但都不是那么热络。

　　一个阿姨开口了:“南南去玩自己的吧，我们聊我们的，你别陪我们了。”

　　江南笑着看向乔诺，乔诺笑着点头。

　　“行，那我逛我的了。”

　　几个阿姨相互对视，笑意掩盖不住。

　　乔诺也笑。

　　江南先在客厅装模作样地站一会儿，又坐一会儿，直到厨房里聊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外面了，她才偷偷摸摸地上楼。

　　无所谓了，反正都知道了，她一个人回家的话，脑子又得乱想好久。

　　敲门的时候，陈世全正在用电脑做东西，开门看见是她，笑着挑眉，倒也没有多惊讶，这个时候除了她也没别人会来。

　　扭头回到书桌前，接着写东西了。

　　江南就坐在旁边的小榻榻米上，很矮，莫名地闻到一阵烟味，闻起来不太舒服。

　　陈世全的书桌上放着烟灰缸，里面竖着倒着插了几个烟头，像是刚抽的。

　　他烟瘾不小啊，这几天除了完事后出去抽烟，其他时候看得不多，江南倒是给忘了，他抽烟抽起来挺没底的，就死抽。

　　她有些烦，主要烟味不好闻，而且陈世全抽烟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话少还冷漠，看人的时候眼睛像是淬了玻璃渣一样，一股子锋利的倒刺气息。

　　江南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了，陈世全抬眼看了一下接着敲键盘了。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床头柜上看到一条烟。

　　利群。

　　小众又大众的。

　　身边没什么人抽，但在网上挺火的。

　　其实她身边抽烟的人不少，国外学校的同学、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或者交心了的同学，十个里至少有六七个都抽烟。

　　这条烟是拆开过的，江南从里面抽出一包，没打招呼直接拆开了。

　　尼古丁的绑架没有救赎，我们都是上瘾的囚徒。

　　江南嗤笑，人啊，过得越好越容易多愁善感，到最后活得体面，还是避免不了得了一肚子的心病。

　　烟盒拆开，江南打开烟盖，入眼的两排细烟，似乎已经有了烟雾缭绕的呛人气息，她皱眉，没能改变心里的想法，认为烟是有害无利的东西。

　　外面的天很暗了，夏季的虫鸣声四起，让人有种出门就会被虫子搬走的恐惧。

　　身后被贴实，宽大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肩膀，陈世全的胳膊环住她的腰，手掌随意放在她的肚子上，低头下巴落在她的肩膀上，耳边有暖风。

　　“在干嘛？”他闭眼，眼睛有点累。

　　江南抽出一根香烟，扭头看他，脸颊贴近他的脸，语气有些困倦:“教我抽烟。”

　　陈世全抬眼，这才发现她夹着香烟，食指中指夹烟，手指很美，唇也美，眼神更美，的确适合抽烟。

　　他没答应，笑了一下，脸埋在江南颈侧，低低地拒绝:“不行，你个唱歌的，要学抽烟，嗓子不要了?”

　　江南撇撇嘴，她的确没想过要抽:“你为什么要抽呢？”

　　想想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意义，回答可以有很多，解忧解愁或者更多其他理由，比如江南认为装壁就是一个很具说服力的理由。

　　没等他回答就换了问题:“利群好抽吗？你抽过很多种烟吗？还是一直是这种?”

　　陈世全抬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看着看着把自己看沉默了。

　　“这烟我是今年才换的，到现在都不是很抽得惯。”

　　江南扭头看他，接着问:“抽不惯为什么要——”

　　还没问完就被打断。

　　陈世全把烟盒放到她眼前，声音就在她耳侧:“知道这烟叫什么吗？”

　　不是叫利群吗？江南心里想，没有问出来，她不想打断他，他抱得好紧。

　　陈世全手指点着烟盒上的红框白线小字，嘴角上扬，味蕾被苦涩刺激着。

　　“这叫江南韵，这烟我们这地方没有，我得专门托人从其他地方买，挺麻烦的，之前抽的劲大，这烟抽起来劲小，我一次性得抽好几根才过瘾。”

　　江南就这样愣住了，眼睫煽动，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你的时候，就抽你，一下抽好几根，都压不下去……”

　　他声音越来越小，埋头到江南脖颈，微热的唇轻点着她的肌肤。

　　压不下去对你思念……

　　多少根江南韵化为清雾沉至肺腑都没用，都还是想江南，想得受不了，想得心脏发紧，想得夹烟的手指发抖，想得烟气熏了眼生了雾气还是想……

　　江南迟迟发不出声音，音域广泛的歌喉独独这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