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梦》秋茶子

16、夕阳

　　这一晚江南失眠了，很长时间没失眠过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黑暗的房间，熟悉的被单香气明明是安神的，这个时候都格外提神。

　　她放弃了，从床上坐起来，漫无目的地把房间打量了好一会儿，几个小时前陈世全坐过的小沙发，那架油亮漆黑的小型立式钢琴，最后是没有拉紧的窗帘。

　　江南下床，打开灯，调成了昏暗的夜晚室内光亮，走到窗户前，夜晚的小区安静极了，光束成曲的路灯下蚊虫起舞。

　　房间的墙上早就装上了隔音棉，手机里放了一首高昂的闽南语歌曲，钢琴黑白琴键起起伏伏，悠扬悲伤的音乐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

　　隔天一早乔诺煮了红薯粥，快好了的时候才去敲江南的房门。

　　“南南，起来了吗？”

　　江南从小沙发上起身，顶着一双呆滞失神的眼睛，趿着拖鞋去开门。

　　在门前调整好表情状态，咧嘴笑了两下，活动脸上的肌肉，然后才开门，甜甜地对乔诺笑:“起来了。”

　　天阴没有太阳，风也不小，但还是燥热。

　　乔诺开了一辆车，带着江南，另一个阿姨和她的儿子。

　　张姨坐在副驾驶，江南和还在上高中的男孩坐在后面。

　　秦宛的山庄在比较郊外的地方，开车一个半小时才走上山庄的道路。

　　江南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来回，睡了醒，醒了睡，头倒在车窗下，脖子酸得把她酸醒过一回儿。

　　车子驶过山庄入口，从公路驶进山庄内部柏油路，路两边一边的高处是民宿和娱乐场所，另一边的低处是向山下蜿蜒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流动溅起白色水花。

　　乔诺母女俩一个房间，江南先回房间休息了。这里有民宿，也有高端酒店套房，江南拿着房卡找到房间。午饭时间乔诺打来电话，江南才磨磨蹭蹭地出房门。

　　乔诺带着江南去了山庄的西餐店，店面不大，但是装修氛围很美。享受了这顿午餐后，江南又继续回房间睡觉了，这次乔诺没再劝她多出去转转了。

　　她不想出门，非常不想，其实也不是很想跟着乔诺来这个地方玩。

　　心里挺不舒服的，不想见人，不想说话。

　　也不想碰到陈世全。

　　江南又开始了，安静地躺在床上，思想漫无目的的游荡。一个人的意识可以造就一个无边际的宇宙，是生命给予人类独一无二的宝贵力量。江南现在想跟动物换个脑子，这样就不会总是乱想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风向慢慢转换，地形原因使这片建筑沐浴在夏季鲜少的凉风中。

　　江南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了，中间的这段时间，手机就放在枕边，她特意地把静音关掉，但是没有任何消息，就连推送都没有，手机都安静得可怕，她都要怀疑手机是不是也在情绪低谷了。

　　七点多，乔诺的电话打来。

　　“喂，妈。”

　　“南南，下来，下面的风好凉快，夕阳好美，这边的山景真的不错，快下来看看，外面坐了好多人呢。”

　　江南没犹豫地答应了。

　　想一下午了，想不通也被自己强硬地打通了。

　　前一天晚上她无言地被陈世全抱在怀里，是乔诺突然喊她回家，所以匆匆离开，只说了一句“我走了”，连再见都没有。

　　陈世全当时情绪也比较低落，只是点了点头。

　　从昨晚两人分开，到现在为止，聊天框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交流。

　　在陈世全表示想念和埋怨的情况下，江南没有给出回应。

　　整整一天，没有给出回应。

　　两个人的僵局又开始了，都沉默。

　　一个在等，一个在犹豫。

　　江南自认为是洒脱的，她可以大胆地示爱，也很少扭扭捏捏地纠结，不喜欢在心里藏感情的思念和后悔，总觉得那样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生命中原本应该美好的时光。

　　那是她什么时候的想法呢。

　　三年前?两年前?还在国内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她还能比较自如地掌控自己的各种情感，和陈世全一起很快乐，和钟灿灿一起也很快乐，和谁都收放自如，都能游刃有余地交往。

　　后来三年，她失去了姐姐，妈妈总是偷偷流泪，爸爸经常看着全家福沉默，她也总是会为失去至亲而悲伤难过，她觉得江暖懦弱，她甚至怨恨姐姐，怨她不负责任，不考虑家人，就那样残忍地离开。

　　决定独自出国学音乐，看看这条路是多难走。其实就是一瞬间的考虑，她敲定了。跟爸爸几乎吵翻了天，然后一去就是三年，一千个日夜，在异国他乡。

　　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生命人性的思考，她都在一个人重塑。

　　深夜的琴房里有不少人，他们只专注于自己，光这一点，江南就已经不知道崩溃多少次、多少个日夜。

　　内耗，筛选式、淘汰式教育的通病，或者说是人生很难避免的，看着别人光鲜亮丽的成绩，回首自己焦头烂额的日日夜夜，怀疑自己，然后慢慢失去耐心和信心。

　　高中那些同学都说江南很佛、心大、心态好，那是因为有很多事情她不在意。

　　但如果她在意，她也会要强，至少内心是那样的……

　　思绪混乱，她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把大片过于深沉的回忆拍散，然后起身换衣服。

　　夕阳余晖浪漫，咖啡厅外的椅子坐满了人，温柔和煦的昏黄色染料铺洒在木板拼接的地板上，照在人们的侧脸上，似乎有些醉人。

　　江南先跟乔诺打了声招呼，看着妈妈和那些阿姨聊得很开心，就走了。

　　临走前说:“我去找陈世全了。”

　　乔诺笑着点头，继续聊着前段时间工作上的趣事。

　　人好多，好热闹。江南穿着白色三角领的修身短袖，包裹着胸前完美的弧度，深陷在腰间，偶尔露出一小截腰上肌肤，身下是超短黑色牛仔裤，再往下是修长的腿，她的腿宽窄一直很美，大腿肉感恰好，小腿细长线条流畅，脚踝纤细，黑色的人字拖随意地踏在脚下。

　　起床后只是随意地把头发扎成小丸子，有些乱，碎发落下，发丝被夕阳照亮。

　　散漫又自由的女人，偏偏眼神里有些令人心疼的无措和迷茫。

　　她裤子后面的口袋别着手机，看起来漫无目的地逛着，招了很多同龄或者不同龄人的视线，都以为她只是在闲散地吹风。

　　实际上，她眼睛都快瞪废了，就是没看到陈世全的影子。

　　他们的默契又没了？

　　她以为陈世全肯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安静地坐着等她，或者跟朋友吵闹着等她。

　　脚跟被凉拖磨得疼，她靠在栏杆上，旁边很多人，都在拍照，将远处山谷间仅剩的余晖定格在手机里。她向那边看去，余晖把她瞳孔眼色淡化，似乎失神了许久。

　　旁边有人靠近:“江南?你自己一个人在这?”
　　一道男声，有些熟悉。

　　江南有些被打扰到的不耐，扭头看去。

　　是张周，他一脸打量，嘴角带着笑，一头奶奶灰在人群里有些夺目。

　　“嗯。”江南笑着点头，转念直接问:“陈世全在哪？找半天没找到。”

　　张周意味不明都低头笑了一下:“你找不到陈世全?问我?”

　　江南不想给好脸色，张周也不在意。

　　扭身向一边指:“喏，那边走到头，我刚看他还在那里，要是不在了那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江南点头，摆摆手:“谢了，那我先走了。”

　　张周没回应，江南也不需要他回应，一心去找人了。

　　余晖即将落尽，栏杆前的男孩始终带笑，看了好久才离开。

　　这里像是游轮甲板的尽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寂静独孤。因为转弯到另一边，这一块几乎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所以没什么人。

　　陈世全两腿大敞着坐在休闲木椅上，木椅很矮，还没有他的小腿高，看起来像是整个人躺在椅子上。

　　头上是装饰复古的遮阳棚，小木桌上放着一个水晶杯，里面蓝色液体微微晃动。

　　他坐了好久了，都快困了，手机捧在手上，玩着玩着眼睛就眯了。

　　“陈世全。”

　　一声惊醒。

　　他揉揉眼睛，抬头看江南。

　　江南整个人站在木椅侧面，白嫩的腿抵在木椅的扶手上，将肌肤压进去一块痕迹。

　　“嗯?”他神色不变，看起来有些困倦。

　　江南看上火了，蹲下来趴在他放在木椅扶手上的胳膊，尤其是下巴压在他小臂上，两手手握着他的胳膊。

　　半响对视，江南开口:“你自己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吗？”

　　陈世全另只手狠狠地揉了一把脸，这个动作有些诱人。江南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指微动，蹭着他的胳膊。

　　“想干什么？”陈世全脸色变了，又是一副嘴脸，调侃她的样子。

　　她最喜欢了。

　　“有套吗？”江南脸色严肃，问得很直白，声音一点没压。

　　旁边如果有人耳朵好，听见了她说的话，估计就得好奇地竖起耳朵接着听了。

　　陈世全没忍住，笑意越来越大:“没有怎么办？”

　　江南下巴抬起落下，戳了戳他的手臂，歪头笑:“没有就不用。”

　　陈世全不以为意，笑得一脸不相信她的屁话，只当她是在调情，在开玩笑。

　　其实他有带套，但是落在车里了，早上来的时候车直接开到接待楼，然后坐观光车到民宿的。

　　江南啧了一声，拿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可不是在开玩笑，她急需干些什么舒缓一下阴沉的思绪。

　　还想借机给陈世全好好温存一下，想安慰他，还想要他的安慰。

　　江南不耐烦地拍他:“快点起来，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说什么啊。”

　　“那你起来，带路。”

　　“……行。”

　　陈世全起身拍拍手，江南跟着起身，手还拉着他的手臂。

　　在不同民宿的另一栋三层小楼，长长的走廊有些弯曲，一眼似乎看不到头，就像是特色小酒店一样，昏黄的路灯在头顶给时间配色。

　　陈世全把门推开，侧身给江南让出位置。

　　“lady,please.”

　　“嗯哼。”江南一脚跨进去，紧接着被陈世全急躁地推进去，直接被从后面压着扑到玄关的墙壁上，下一秒，厚重宽大的怀抱贴上来，腰上也被大掌搭握住。

　　江南惊呼，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刺激到，下意识手撑着墙壁，动作有点难受，心里不可抑制的恐惧和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等会儿——”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墙上的电板亮着，微弱的灯光被陈世全挡严实了。

　　身后的男人低低的笑，笑声灼热了江南原本下沉凉气侵袭的心脏。

　　陈世全闭上眼，弯腰低头，温热的唇印在江南白嫩脆弱的脖颈上，流连许久，离开片毫，接着向上，慢慢掰过她的头，轻轻吻上去，耳垂，耳骨，耳蜗，鬓角，侧脸，浅唇……

　　火热又矜持，把江南折磨得低哼，又挣脱不掉，连动都动不了。

　　最开始眼前几乎一片漆黑，适应后好多了，她额头时不时随着亲吻会碰到墙壁，凉丝丝的。

　　“陈...世全?”

　　“嗯?”

　　“别按着我，我要跟你面对面。”

　　“嗯。”一声答应后，又温存了一会才放开按在江南腰上的手，把人掰过身，两人面对面。

　　江南抬头看他，只能看到轮廓和大概，他目光很灼人，不用看都能感觉到。

　　陈世全身体往下压，一手撑在她耳后，一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下一个热烈的亲吻蓄势待发，或许就在下一秒、下一个眨眼后的瞬间。

　　“陈世全。”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嗯。”吻停住，手却越发温柔地抚摸着她脸侧散落的发丝。

　　“开空调，好热，还有，去床上或者沙发上都行，不要站着弄。”她不想那么累。

　　陈世全松手，转身摸到发光的电板，把空调和灯都打开。

　　房间突然明亮耀眼。

　　江南被拉着坐到沙发上，跨坐在陈世全腿上，鞋被随意地抖掉，两人相互拥抱抚摸着对方的脊骨肩背。

　　细细地吻，柔柔的吻，吻到舒爽的轻哼，吻到激动的颤动。

　　江南身子发软，大口呼吸，眼神也呆了，声音也发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手向下摸索，但还没碰到，就被陈世全一把拉住。

　　“不行。”他的气息发烫，呼吸也很急促。

　　“嗯?”江南皱眉。

　　“没套。”

　　“没事，直接来。”

　　“不行。”

　　“你搞笑呢?亲那么久了都。”江南手撑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还是没能平复下来。

　　“不行，忍着。”陈世全不同意。

　　“……我想要。”

　　“……”还是没同意，两个人就对峙着调整气息。

　　江南要哭了，之前的郁闷消散了，新增了其他郁闷，因为她被陈世全控得死死的，一点挣脱不了，好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