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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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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清将洛尘雪接到府上一年,相敬如宾,却又是极顺着她的意的。
而他想要辞官去江南,也不过应着洛尘雪那一句:“想回江南看看。”
那日正是八月十六,人都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园”,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可惜陌清那晚正于房中调试小柒留下的箜篌,月圆什么的,自是无缘得见的。
而走了调的《莫思归》在屋里响到半夜,折磨的披星骑一晚上没睡。
第二日早上听藜芦说起昨夜月园,陌将军很是实际的问:“像饼不?”
藜芦答得干脆利落:“像。”
陌清转身去敲了洛尘雪的房门,道:“我陪你回江南去吧。”
陌清的辞官奏折写得很快。
递上奏折的第二日,陌将军与当今圣上坐在御花园中,那穿一袭黄衫的天子,看白衣公子烹了一捧御用的乌龙茶,不闻不品,尽付了园中美人蕉。
他看他缓缓倾身,端的是说不出的恭敬与疏离。
他说:“臣,累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终是不得再见昔年的竹马了。
陌清转身离去的那一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么一落在风里,破碎成片,再也拾不起来。
他说:“陛下还欠着臣一块月饼。”
于是,当朝天子那只留人的手生生停住,再也朝前伸不出一寸。
站在秋风里的青年身穿一袭明黄的九曲蟠龙衣,在那冷峻的王者凌厉而沉稳的眉眼深处,是清浅到难以察觉的一丝迷茫。
当初,是哪家的少年,在中秋逃到发小的住处,只为了尝一块友人亲手制的月饼,却偏偏被他人逮了个正着,仓促之下只得扬言会赔友人两块月饼。
呵呵,当初啊…
那些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
我们是错过了多少,才明白,原来真的是,流光容易把人抛。
陌清得了御笔回复那日,正是九月十六的晚上,庭中的木芙蓉开得正好,便是月亮也果然圆的像个饼。
而随着准奏而来的,还有宫里的公公用锦盒放置,带出来的两块双黄莲蓉馅的月饼。
秋季的江南,是安静的,未见有什么传说中乱红飞过的零落,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人引起诗情到碧霄的晴空万里。
不过是,天高云淡,风轻水浅旅人倦。
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此言倒是不虚
江南有个小镇,名唤:十里。
祥和美好的像是梦中的风景,便是陌清带着披星骑选的避世之所。
西风鸣络纬,不许离人睡。
偏偏陌公子倒是夜夜好眠。
陌清迎娶洛尘雪那日,正赶上节气:大雪。
江南的冬日,也带着别处没有的温柔。
那日倒是没有下雪,天气却好的出奇,阳光灿烂的不像样子。
藜芦听镇上的老人说,这江南十里镇上的雪,总要隔天才会下的,而且雪一下,腊梅花就要开了,到时陌府上的寒梅与春雪一色,正好映着陌公子难得的红衣,一定分外漂亮。
而彼时陌小侯爷穿一袭大红喜袍,公子如玉,丰神俊朗,潇洒风流,五花马,千金裘,行过水乡里铺木的街道,前方锣鼓喧天,炮竹声声,喜庆的很。路旁端的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镇民们都议论这是哪家的女儿有这般荣幸,得此夫君,此生何求。
洛尘雪坐在花轿内,凤冠霞披,蔻指樱唇,柳叶眉芙蓉面,都是教人艳慕的华年。
却是,再也不见了昔年邂逅那个蓝衫书生时,能得他惊鸿一瞥的流云鬓,落梅妆。
她还记得今天早上喜婆为她盘发,红凤木梳梳过满头青丝,一边的丫环陪着轻轻的唱着,声音不算十分好听,却是水乡女儿独有的软语温柔。
一梳白头到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一梳白头到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一梳白头到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 …
新建的陌府门前难得的热闹着。
陌清拖了藜芦来挡酒,自己在一旁笑出一片模糊。
藜芦摇摇手示意实在不行了,一旁的披星骑甲凑过来道:“再多喝点吧,十八年的女儿红,二十年的青城酬啊,值钱的很…”
于是,藜芦抬手又随便给自己灌下一瓶什么名贵的,当下“嘣”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一旁,披星骑乙拿起瓶子,忽的惊叫出声:“那瓶,是三十七年的陈年汾酒啊…”
四周又有人吵着要闹洞房,陌小侯爷一派桌案,大义凛然道:“好,来吧!”
喜烛春帐,伊人红妆。
陌清当着一众人士的面,提着喜秤挑了红帕,又交缠着饮了三杯合欢酒,亲自取了喜剪,将两人的发各剪下一段,打了个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从今日起,她是他的妻。
春晓苦短,何恨破晓时,俱是缠绵。
底事原何不入堂。
两月后,陌清率披星骑前往漠北,至此,再也没回过江南。
当年陌清走后,京城里的陌府当朝天子到底是没拆,后来,那个高居金殿的男人也只一次次立于城门墙上,看那白衣将军年年岁岁出入庙堂战场,却再换不回故人的一个回首。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陌府的波斯菊依旧年年茂盛,与御花园里那一直蔫着的一株形成鲜明的对比。
陌公子依旧于每年正月里放走一回要杀他的刺客,依旧于每年夏天煮一锅青梅汤给披星骑消暑,也依旧于每年秋日里,烹一壶青茶,尽付了满庭下的秋海棠或木芙蓉。
山盟虽在,锦书难拓。
却不知江南的十里镇里,是谁在那琉璃盏下亲手为那也许正折戟与明光里的良人,缝一件新衣,而又是谁,为了侯得离人归,受了怎般的委屈?
伊人依门堪回首,算不尽秋来夜凉,数不尽雁过菊黄。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浮生锦年多少,受的起这般耽误 。
却是谁的任性与谁的执意,教这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偏如林花谢尽了春红。
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