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中部）》袁子弋

3、第三章

　　回还
　　离烟在暖阁里看着外面的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始迷恋这样一个人透过窗棂屋檐去看那暗夜间闪烁的几颗孤星，只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心好沉静，好舒服，再也没有痛苦和迷茫。
　　轻声的脚步慢慢进来，离烟一听就知道是谁：“柔雪，浥晨睡了吗？”
　　“睡了。郡主——”
　　“有什么话你就讲吧。”
　　“郡主，您为什么要去告诉将军呢？将军他，他现在怎么还会顾及战事？他是不会回来的——”
　　“我知道，但这是国家，是战争，是君王的命令，我必须要告诉他，哪怕他不会来。”
　　“……”
　　“柔雪，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宇文闵成了，过去的他太骄傲，太浮华，太伟大，那样的他现在已经死了，现在，他只是一个颓废的不敢直面人生，终日酗酒纵欢的浪荡子了。但他又怕面对这样的自己，怕面对我，怕面对他过去的士兵，他的家族，怕面对他的理想抱负……怕面对一切，他懦弱了。”
　　“您不能这样说将军，”柔雪隐隐有些哽咽，“他逃避一切，但起码接纳了浥晨，接纳了我们不堪一击的谎言,何况——他的手——他又怎么能面对呢？”
　　“一个有手却拿不起战刀的将军,要比一个完全失去双手的将军更加痛苦和自责，因为那双只能拿起酒壶的手除了给予他暂时的麻木外，却一直提醒着他的痛苦、无能和失败，他原本是那样的伟大，那样的高尚，那样的自得，可是到最终却一切都灰飞烟灭，他失去了一个军人的力量，失去了自幼就高高在上的梦想，就如同从最高的山峰瞬间坠落到无底的深渊，我知道，他是痛苦而自责的。是的，我在责怪他的时候又在感激他，他起码没有丧失感情，他在如此痛苦的时刻也不忘僻护我，为我留下一线生机，哪怕是在欺骗自己的家族，在隐蔽地毁灭自己的家族。我不知道他是否因此恨我而离开我，但我对他永远只能是感激和愧疚，真正无颜面对他，面对人生的人——其实是我。”
　　“郡主——”柔雪哭出了声。
　　“够了，柔雪，今天我说的太多了，你去睡吧，我也累了。我们等待他的音信，而后才能给王爷一个交代。”
　　“是，奴婢告退。”

　　庭阁之内，案上的瓷杯中晕出淡淡的茶香，袅袅的水气扶过人面，竹帘之外正是阳光明媚，春天果然到了。
　　离烟把打开的信封轻轻放在前面的案几上：“你们也都看到了，将军因为身体不适不愿意来。”
　　“那谁来带兵啊？这次的战争非同小可，是东魏准备了四年的啊！”
　　离烟低下头：“可是他不来，我也没有办法。”
　　童邱洛为难地看了一眼看过信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公谨羽，后者的表情竟然比离烟还要平淡，看不出有一丝的焦急，他就那么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坐着。
　　“可是王爷的旨意——”
　　“他的手自从那次就冻伤了，你们都知道；他的为人，王爷也知道。你们现在逼他也是没有用的。这些你们应该都明白。”
　　“是，是的。可是郡主，您也不能不管啊！平时小股的袭击和边防的防备，只要军部和调集的门阀可以应付，但这次是大战啊！大将军怎么能不管不顾？！”
　　离烟目色一暗，嘴唇微动，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道：“他其实早已不是大将军了。”
　　谁都没有听到，此时公谨羽却突然站起来：“夫人，王爷的意思就是要调回虎符，现在要调集大魏所有的军队了，所以不论您还是主公，只要能带回虎符就好了，我们之所以来就是为了护卫虎符回朝的。”
　　童邱洛哑然：是这样，但怎么能这么直地说出来？这不是明示军部和其他门阀已经对大将军的复出极其冷淡乃至漠不关心了吗！这样不是摆明了说，大将军已经被军权所抛弃了吗？！
　　“知道了，”离烟反倒释然地站起身，“虎符就在我手，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可以走了。”说罢转身回内阁去了，留下两人顿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