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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南风过境 ...

  •   台风好像过境了,从东南边一直往内陆吹。这临海的城市,仿佛风雨中一叶小舟,所有东西都在摇晃,树木、屋顶,肉眼可见的一切东西。渔村从傍晚时分就开始断电,家家户户都躲在屋子里,几乎没人选择这样的夜晚出门。

      花姿在她的小小房间里,点着一支大豆蜡烛,烛台的旁边,放着一张薄薄的火车票,单程的,去了就不再回来。她依靠在床边,一张脸辨不出悲喜,细细的擦拭着手中的小刀……

      枕头底下,花姿保留着唯一一张和徐丽娉的照片,那时的她们笑得很灿烂。花姿摩挲着照片里已逝的那个女子,泪水盈眶。

      “姐,你说,为什么我拼了命也换不回我想要的?”

      窗外是呼啸的风声,雨点疯狂拍打在窗户上。楼里头热闹的时候,一到晚上,窗户上总是一阵一阵的闪过车灯,然后就是关紧门也遮不住的欢声笑语,今晚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手机突然响了,花姿看了看屏幕,加国打来的,挂掉,一看就是骗子。可今晚的骗子似乎很执着,挂掉,很快又打来。花姿想想,就算骗子再怎么勤劳,这样的夜晚还在工作,似乎也不大可能。

      屏幕上加国两个字还在不断跳动,花姿心里堵的难受,架不住他一再打来,终于接了。

      那头是南劲锋低沉的声音,顿了好久才说话:“电视上说……粼港台风过境……你这几天不要出门!”

      泪水一瞬间崩溃而出,害怕那人听见,花姿慌忙堵住嘴巴,平息了好一会儿:“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下半辈子我自己走!……嘟嘟嘟。”

      花姿把电话挂了,留给南劲锋一串忙音。

      加国这边天气很好,鸟语花香,很适合江崎养病。也不知是不是人在困境中下意识的依赖,她最近脾气都很好,不吵也不闹,喜欢叫南劲锋推她在花园里散步,像情人一样,阳光很好,车雏菊开的也好。

      从前的江崎性子高傲,总不爱搭理旁人,或许是经历了许多事后渐渐想开了,又或是到了国外换了环境的缘故,人倒是变得随和了很多,没事还喜欢同护士小姐说说话,她英语很好,与旁人交流完全没有障碍。

      花姿就不会这样,她不爱说话,说出的话,句子也不会太长,更别说英语,她也就唐诗宋词背得好点儿。

      每天电视里播报国内的消息,他总是看的入神,好消息欣慰,坏消息忧愁。他希望粼港一切都好,那个女人,也好。

      时常想念,却连一个电话也不敢打,他犯了错,亲手毁掉了一个他爱的女子和她对自己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爱情,所以他选择了离开,留下了一颗心。那一晚国内台风过境,也不知道怎么的,指尖在手机屏上熟悉的那一行名字上点了下去,挂掉,又点,再挂掉,重按,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沉默着的,是她和是他那颗跳动的心脏。

      日子就这样缓缓过着,五个月后,江崎出院了。他们在社区上买了一栋房子,房子门口的草坪上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四季常青,他们还养了一只大狗,叫豆丁,毛很长,像一只奔跑的拖把,江崎时常摸着豆丁的毛,追忆往事:“劲锋你看,豆丁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狗,后来它怎么样了?”

      他们来加国的第一年圣诞,商场、街道,到处都是快乐的氛围,雪在平安夜晚上七点钟开始下,江崎在他们的小房子里做了一只火鸡,开了一瓶红酒等南劲锋吃晚饭,但是他没有回来。社区教堂里有活动,唱诗班在台上唱着上帝耶稣的赞美诗,南劲锋坐在台下,一群观众中的其中一个,旁人手里拿着圣经,只有他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口的苹果。

      第二年圣诞,他已经能像一个当地人一样,和邻居好友寒暄,谈谈天气,谈谈生活中的趣事,准备礼物,准备一场圣诞的宴会。霍霆一家要来,去年傅晶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淘气的很,围着圣诞树拼命去揪上面的装饰物,看着霍霆和傅晶现在生活的如此和谐,难以置信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像对冤家。怕客人吃不惯西餐,江崎特地做的中国菜,霍霆和傅晶还是不大喜欢江崎,客气中略显生分,傅晶对南劲锋意见更大,刻意装出来的礼貌也带着梳理,一桌子人嘻嘻哈哈,却像刻意避开一样,没谁提到那个人。

      南劲锋特地给自己放了几天假,陪着霍霆他们逛了许多地方。走的那天,他送他们去机场,候机的时候,霍霆去上厕所,傅晶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南劲锋,好好生活,把她忘了吧,别在家里抽沾了风油精的香烟了,到处都是她的味道。”再转身,她眼里全是泪。

      几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她的信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她让他好好生活……他何曾不想,可是离开她才发现,没了她怎么好好生活?

      第三年圣诞,江崎在加国一个人过的,她身子好全之后,南劲锋就粼港了,带走了这房子里他仅有的几件衣服。她问他能不能不走,再给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次机会,南劲锋回答道:“其实你知道,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情了,连亲情,都没有。“

      毕竟也曾夫妻一场,账户里南劲锋留下了够江崎花几辈子的钱,加上这栋房子,下半生她不会为了生计发愁,而她却只觉得……原来一个人只剩下钱的感觉,还是挺悲凉的。

      万里层云,飞机降落在国际机场的那一刻,南劲锋心情恍惚了起来,与家人、朋友、与故乡,都是阔别重逢。

      三年时间,其实粼港的改变没那样大,天青水蓝,风还是有一股咸咸的味道。老宅子那边也是昔年模样,住在里面的人就如同那冰冷的红木家具一般,硬邦邦的!南劲锋一早就和奶奶通了电话,说是晚上要回来的。冷清了一天的老宅子一下子有了热闹的氛围:佣人们着急忙慌地打扫屋子,奶奶和夫人亲自挑菜,亲自做饭,连续加了好几个月班的南劲锋他老爹都承诺会回家吃饭。

      一踏进院门,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心底里却徒然生出些许沧桑之感。

      从前每每回家,奶奶让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妈妈和大哥祭拜,这次也是一样。无论过了多少年,除了相片微微泛黄,上面的人却一点都没有改变。活着的人会一点一点老去,总有一天与故人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见。

      可能是因为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人生变故,奶奶老了不少,小妈偷偷和他说,老人家几天前刚从医院里回来,医生说心脏机能已经开始退化,手术治疗只能加快死亡,余下的日子最好让老人家快快乐乐的过。

      南劲锋没有说话,奶奶出生显贵,一生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有一项,她盼子孙盼了大半辈子,临了了,长孙早亡,剩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估计到她去世时都看不到南家新成员的到来。在老宅子里吃完饭,天已完全暗了下去,小妈挽留他在家住一夜,父亲也破例的说了几句关心他的话,奶奶,却什么也没有表示。

      最后南劲锋还是没在家里过夜,在院子里发动车子时他抬头看了看奶奶的窗户,还亮着灯,窗帘后面老人家露出半个身子,是在看他会不会离开,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挽留。南劲锋知道,奶奶希望他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以前,希望他能放下怨怼,向自己低个头服个软,然后大家就还是慈祥的长辈,孝顺的孙子,但是隔着那么多人的性命,他们祖孙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收回眼神,他毫不留恋的发动车子,驶离了南家老宅。

      沿着海边公路一直狂飙,南劲锋的泪水也冲出了眼眶,这一刻,他可以不用再忍了,江崎、奶奶、还有霍霆傅晶,这一刻,不用再去管旁人的想法,他放肆地在疾驰的车子里哭喊。梅颖川、梅颖川,你在哪里?

      三年了,那条曾和花姿一起走过的街道还是原来的模样,因为几年前的规划,渔村其他地方都在飞速发展,只有这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淳朴,街道、树木、巷子,甚至连路灯洒下来的都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光。奶茶铺两边的餐馆还是从前的门头,廊下点着灯,只有中间奶茶铺孤零零的,显得陈旧又凄凉。一看便知这里很久没有营业了,玻璃窗上满是尘埃,打开手电筒往里照,光柱下似乎连空气中都飘着浓重的灰尘,屋子里虽脏,但看得出歇业前,店主也曾细心打扫过这里,他想象着三年前的某个晚上,花姿在这间铺子里,心酸地拂过每一个她悉心布置的地方,她一定舍不得,但是最后还是离开了她的家。

      门口贴着一张停业通知,纸张已经很斑驳了,上面的字是花姿亲手写的,南劲锋知道。“亲爱的每一位客人,小小奶茶铺开业至今已有一年半,很感谢大家的惠顾,给了小店许多温暖。只是很抱歉,小店自明日起不再营业,给各位带来不便,请谅解!如果您恰好来到小店歇脚或者怀念店内的奶茶、慕斯,很遗憾,店主小花没办法再招待各位了。再见!”

      落款时间是三年前的初夏,粼港还不太热。南劲锋把纸张撕下来,叠好放在皮夹子里。小店歇业三年,大概已经没谁不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奶茶了吧,或者甚至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开过一个奶茶铺,铺主是个美丽的女人。他们不需要这张纸条,但是他南劲锋需要。

      回到车上,望着前方的路,竟然不知道去哪,茫然的发动车辆,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初和花姿一起赶海的地方。他们曾一起沿着沙滩散步,一起在这里看过日出,他也是在这里看见她眼睛里清晰的坚定的爱意,而不是闪躲的逃避的。

      一闭上眼,花姿的身影和她那双沉静的眼睛就在脑子里浮现,他无法甩脱也不想甩脱,大概只有在梦里和回忆里,他才能见到她了吧。拿出手机,翻到郑天屹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很快便接通了。“喂?”

      “是我,南劲锋。”

      “你回来了?”

      “花姿她葬在哪里?”

      三年前的那个台风天,花姿见了宋钰,并从他口中得知了吴千好和李晟的落脚点。他们躲在一座沿海城市,暗中联系了船,等台风走后很快他们就会去到另外一个国家,这样,徐丽娉的仇就报不了了。都说徐丽娉是自杀的,即便花姿能够证明李晟的诈骗行为,警察也没办法以谋杀罪名惩罚他,花姿忍不了,那她只能亲自动手。

      找到了这对狗男女落脚的旅馆,趁着夜色摸进去,等人们骇于吴千好惊恐的尖叫声找过来时,他们已经被捅了几十刀,死在了血泊之中,花姿也已经逃了出去。

      警察最后在一片海滩上找到了花姿的尸体,那时正是清晨,初生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也让来这儿看日出的人们发现了她染血的身躯和身旁那把带血的刀子,攻击李晟时,她的要害也被扎了几刀,血流不止,然后在日出时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郑天屹申请领回了花姿的遗体,为她办好了后事。离家之前,花姿大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她曾考虑过把自己的骨灰埋在小店院子里的那棵山茶树下当花泥,又怕街坊邻里害怕,到时候这条街萧条了,她又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最后她在徐丽娉边上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作为自己的长眠之所。她在临行前给郑天屹寄了封手写信,托他看在曾经同路的份上帮她料理下后事,信寄得很慢,到郑天屹手里时花姿已经躺在警局冰冷的验尸房里,连个挽留的机会都没给他。

      南劲锋是在她走了几个月之后,才从辗转而来的消息中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但其实在那个台风天,他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后的一段时间总是夜里惊醒,怎么也睡不好,他大约就知道是花姿出事了。她没了,他的心也好像一并死了,也再没有开口向谁聊过这个女人,甚至清醒时连她的名字都不曾轻吐半个字。这世上再没有她了,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对着他微笑,对着他泪眼朦胧,他很想她,可是再也见不到了。当年秦锝佑走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绝望,南劲锋甚至有点妒忌,她去到了下面,与她的秦先生重逢,是不是会把尘世中的他彻底忘记?

      南劲锋和郑天屹约了个地点。再见故人,郑天屹已经不是几年前身份不明的卧底了,他现在是有正式身份的警察,精气神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见面没有多余的寒暄,南劲锋单刀直入:“她在哪?求你告诉我一个地址。”

      “……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是你求我……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太如意……”

      “你可以嘲笑我。”

      “呵,嘲笑你做什么,像狗一样可怜的人又不是我。”郑天屹觉得眼前之人分外可笑。

      “她走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郑天屹翻了个白眼:“说了啊,对我说了很多,感激我,让我帮忙把她殓了,说能和我做朋友一场很开心。怎么了?她说什么你管得着吗?”

      “有没有一两句提到我?”南劲锋很讨厌郑天屹这么说话,但他大约是唯一知道一点点关于花姿事情的人,只好轻言软语的求他。

      “为什么要提到你?你是什么人呢?”

      南劲锋没再言语,他无力地叹了口气,转头望着车窗外的天空。郑天屹通过后视镜瞥见他落寞的神色,心中的恶气终于散尽。他和花姿,算是谈得不错的朋友,在那些做卧底时看谁都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日子里,花姿真心与他相交,信任他,他曾以为,就是哪怕有一天他突然没了,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至少还有这个朋友相信他曾经是一名警察,而不是人见人嫌的真纨绔。

      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人之间,竟是她走得比较早。

      花姿走得很平静,离开之前,她全然配合警方,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没留下任何秘密。认真地办完了徐丽娉的后事,妥善的遣散了奶茶铺的店员,渔村她的两套房产,她没有卖,而是选择留给了自己,大约她已实在想不到到底要怎么处理那两栋小楼。

      之后,花姿便忽然从粼港消失,再有她的消息,便是陌巷的警方传来消息,花姿在那边找到了正准备逃亡国外的李晟、吴千好,她杀了他们,也遗憾的被杀了。也是同一天,郑天屹还收到了花姿寄来的信件,那是一封遗书,一封绝笔信,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丝惦念。

      郑天屹从随身携带的匣子里取出花姿的遗书,他想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这封信拿给南劲锋看。即便是个外人,他也看得出,南劲锋和花姿之间,一直是有感情在的,只是天意难违,两人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终究是要走散的。

      “郑小少爷,郑天屹,我的朋友,先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啦,这是一封遗书,当你看到它时,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我做了理法所不能容忍的事情,我要去杀两个人。李晟和吴千好逃走后,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么好的徐丽娉被他们害死,恨到就算已经身心疲惫依然睡不着,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我想,就算没有这档子事,我大约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那不如好好利用这条命,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他们两个,说什么我都要报仇。只是我也害怕,两打一,我怕我打不过的。如果有幸逃生,回粼港后我一定好好认罪,哪怕判我死刑,我也认。如果打不过他们,那么就得辛苦你来接我回家了。

      你是个善良的人,自我认识你,你都在为心中的正义奋斗,你珍视人心和友情,我已经可以猜到要是你知道我死亡的消息后,一定会很难过很痛心,无论是当年还是后来的那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帮助我,试图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也想要好好的,但是我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办,一路上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多到只要我一想起前半生,眼泪就会情不自禁流下来。

      考虑了很久,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再自私霸道一回,要是我真的回不来,麻烦你帮我操持一下后事,请帮我把尸体殓了,我不想冷冰冰的躺在太平间里无人认领。丽娉姐葬在半坡陵园,我在她的旁边为自己也买了一块地,请把我埋在那里。

      其实比起在外面游荡,我更希望住在家里,烧成一把灰混在花泥中滋养我家院子里的山茶花;我也想去见老秦,他或许还在那边等我,但是我给他带去太多厄运,还是算了,别去打扰了。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再去趟北海廊道,再去看看芦花海,但是我时间不够了。

      念在朋友一场,帮我这个忙吧。珍重。”

      南劲锋看完书信。确实,信中没有一字一句提到他,就仿佛在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已经彻底与他分割,毫无关联。但书信末尾,她说她也想再去一去北海廊,再去看一看那片芦花海……或许,她也是想过他的吧,至少想起那些细碎往事的同时,也会顺便想到他。

      郑天屹并未告诉南劲锋花姿的安息地,但根据她遗书中所写,她该是被葬在半坡陵园。第二天,南劲锋一袭黑衣、怀抱着玫瑰花来到陵园,他要来见自己的爱人,心中既平静又忐忑。站在山脚下远望,眼前这一片起起伏伏的缓坡上,层层叠叠的是一座又一座墓碑,他不知道哪一座是属于花姿的,也不想去问,只那么一行行寻找过去。

      墓园里极静,飞鸟啾啾鸣叫,和着他的脚步声是那么的清晰。花姿曾说过,他的脚步声很特别,从前每晚他回到奶茶铺,只远远听到就知道是他,她会在他拿出钥匙之前先一步迎上来替他开门,可是如今,再没有她满面笑容向他走来。

      此刻,南劲锋走过柏树和墓碑间隔出的青石小道,视线在每一张遗像上划过,不知不觉中已走过几十行,心越来越静,自己也离她越来越近。在这种孤独的寻找之中,他倍感寂寞却又留恋于这种寂寞,他的情感曾不被理解甚至不被允许,但此刻,他完全的属于自己,不会再有旁人的凝视和指责,他只想遵从内心。

      终于,当他的视线再一次习惯性的落在一块石碑上并准备迅速划过时,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思念的、看一眼便心痛的脸:明明是黑白色的照片,在南劲锋眼中,确是唯一有色彩的。照片上花姿淡淡微笑着,平静又坦然,眼睛里仿佛有全世界,又好像空无一物。

      直到看见花姿的墓碑,南劲锋才切实的感觉到,她是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从前无论从何处听到关于她的传言,总觉得不真,但那张黑白色的照片,仿佛一记耳光,教他不能再自欺欺人。那一瞬间,他的全世界彻底坍塌,灵魂孤寂到无处容身。

      那捧鲜艳的玫瑰花,南劲锋将它放在石碑前,替换下上一束已经凋零的□□。郑天屹并不时常来祭拜,石碑上蒙着一层灰尘,南劲锋动手清理干净。随后他坐在碑旁,看着远方很久很久,半坡陵园宽敞,是那种花姿喜欢的亮堂堂的地方,她长眠于此,也是很好的。

      对于已经离开的人来说,时间是静止的,世间万物都在随时间的流逝而变化,只有死去的人,就永远停留在远行的那一天,不会再往时光深处走去,不会再与旁人发生什么故事,她本身就是故事。

      又三年过去,曾经的粼港商业巨头如今只剩下秦、南、霍三家,曾经不可一世的宋家人、宋氏企业,随着宋钰事件的曝光,牵连出一大堆不为人知的黑暗往事,终自食恶果轰然倒台。时代的变更,总是新人换旧人,后浪追赶着前浪。南家老太太于两年前心脏衰竭逝世于那年冬至,弥留之际她写下遗嘱,将南家企业的管理权和股份跳过南父、全权交托给孙子,自此,南劲锋正式接管南家,再也不是看长辈脸色办事的傀儡老总。

      当了真正的霸道总裁之后,南劲锋也越发冷淡严肃,越发不爱笑。但这些性格上的东西无法掩盖他在事业上取得的巨大成功。南老太太管理企业方式保守老旧、无功无过,她的思维一直停留在怎么扳倒对手而不是自我提升上面,南劲锋上任之后,不断寻求企业内部的变革发展,带着公司取得了一次又一次成功,这让那些一开始并不看好他的公司元老们,都开始转而支持他。

      傅市长的案子随着宋钰的落网,已经彻底查了清楚,两年前他被放了出来,后又因职位变动,带着妻子去了另一座城市。转眼间,傅晶和霍霆的小孩都5岁了,生日那天,南家人霍家人聚到一起吃饭,南劲锋后母盯着两个小孩出神,无意提了一嘴:“小霆只比劲锋大半岁,两个孩子马上都要上学了,我家劲锋连个对象都没有。”

      席上其余人听了这话,表情有点讪讪的,没人接茬,南父在桌子下踢了踢妻子的脚。南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找了别的话题岔过去,然后偷偷看了眼南劲锋,他面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但眸色冰冷,甚至是暗淡。

      渔村的开发早已完成,几年前和花姿一起赶海的那个黛蓝的凌晨,他们一起畅想的渔村的未来,已经一一实现,渔村成了全国知名的海景城市,这里有最美的日出、最美的山茶花海、有最美的海岸线和最宜人的气候,吸引了源源不绝的游客来此度假,经济也在飞速发展。

      当年奶茶铺所在的街道被保留了下来,这里的屋舍代表着粼港最传统的民居建筑,只做了维护修缮,并未大动土木。几年前,郑天屹将花姿留给他的铺面和民宿小楼都卖给了南劲锋,一番休整之后,昔日的奶茶铺又重新开张,民宿也迎来了它的第一波客人,花姿还在的时候,没能看着她的心血正式运作起来,她不在了,南劲锋也想替她完成这个愿望。

      这些年,南劲锋每半个月就要去一次半坡陵园,洒扫祭拜,除了他,还会来这个地方的,只有郑天屹和傅晶。也许将来,等他们也要离开了,就没人会再来了。那时候的黄泉站台,她会不会如青春时一样,挥着手等待着重逢的列车?

      再次相见,他想问一问她,当年决定再也不见时,是否也曾不舍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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