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听风》山深不记年

62、渔村小宴

　　这顿中饭，霍霆和南劲锋都以客人的身份留了下来，羊肉做得确实好吃，宾主尽欢。一番交流之下，傅家伯母才知道原来花姿和南劲锋是旧相识，小锋还曾经给过花姿不少帮助。这样想起刚才他看她的眼神，原来这小子不是见色起意，是蓄谋已久。再想起自家女儿对人小锋的心意，要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又得鸡飞狗跳，哎，自己的头疼病要犯了。

　　傅晶对南劲锋的到来感到很开心，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给他夹菜，这个缺心眼的智障玩意，没办法，为了照顾女婿的感受，她只能勉强一碗水端平，以丈母娘的身份对霍霆嘘寒问暖。这孩子也很聪明上道，很会说话。

　　吃完中饭，南劲锋提出想去渔村周边逛逛，开车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街口有一家卖点心的铺子，看起来很有特色，想带点回去给南奶奶尝尝，并且这村子与世无争风景又好，他正想走走看看，散散心。

　　傅晶闻言心上一动，立即提出来要陪他一起去：“锋哥，这里路不好认的，小孩子很多又调皮，我给你做向导吧，指定带你去的都是好玩的地方。”

　　南劲锋摆了摆手，霍霆在这儿，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让傅晶陪他出去，况且他的心思也不在傅晶身上。“不了，我没事，你在家多帮帮阿姨。”南劲锋回应道，就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在花姿身上，他期望能从她的眼睛里得到一点回应，然而她只顾着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似乎没工夫打理他，一转身端着碟子碗筷就进了里头。

　　“对呀，你出去干什么？你就留在家里帮我干活，你看你懒得，一大桌子人吃完饭，你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就知道跑出去玩，快点，去里面洗碗，小霆，今天碗也多，你要是没什么事你进去帮帮小晶。”傅家伯母训了傅晶一顿，然后拉着她和霍霆的胳膊，不容反抗的拽进了厨房。

　　此时花姿已经开始洗碗了，却见傅家伯母拽着女儿女婿进来，那两个傻子面面相觑，在略显狭窄的厨房里尴尬的踱着小碎步。傅家伯母又牵着花姿的手，在龙头底下冲干净泡沫，把她拉到铺子里，南劲锋正准备穿上外套出门。

　　“小锋呀，先别急走，你正好把颖川带上，家里没有酱油了，她正好去小卖部买点，你们一起。”

　　花姿：“阿姨，上次我多买了一瓶，就在厨房上面柜子里，我去给你拿。”她可不想和南劲锋一起。

　　傅家伯母拉住她：“那你去买点菜，家里的中午全吃完了，晚上咱们还得做饭，我忙完再去买新鲜菜就全被挑完了。快去快去，正好大包小包的小锋还能帮你拿点。”

　　这样说花姿就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了，她很不情愿地挎上菜篮子，这种“古旧而传统”的买菜工具在这个渔村竟然是许多当地婆婆妈妈们上街的必要装备，为了不被小商小贩当成外地人欺价，她也买了一个。

　　南劲锋似乎对傅伯母的安排很满意，这一回他竟然没拒绝，反而笑着回答：“好的伯母，那我们先去了。”

　　一出门，南劲锋便扒下了装出来的乖巧听话和礼貌绅士，他直接将花姿的菜篮子抢过来提在自己手上，不顾花姿的呼喊，他像个孩子抢着玩具一样兴冲冲往前跑，跑到花姿撵不上的地方才停下来等她，海边风很大，吹着他的白衬衫不停翻动，他转过身等着花姿向他跑过来，满眼里都是和煦的笑容，爽朗得就像个翻墙逃课的少年学生，大把大把的悠闲时光可以挥霍。

　　可现下的花姿却无心欣赏什么风景与美色，南劲锋今天的行为让她很是后怕，傅家母女对于她而言，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就像家人，而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伤害到他们的地方，更加不希望她们再用异样的眼神去看待她。她不想装傻，她很清楚，南劲锋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她。山茶树下那个眼神，她就什么都明白了。什么看望伯母，什么长辈的叮嘱，糊弄谁呢？现在还抢她篮子？对于他这种幼稚的把戏花姿感到十分无语：“你够了，南劲锋。你再这样以后不准你踏进我的店。快点把篮子还给我。”

　　“就不！阿姨托我照顾你的，大包小包都由我来提，你放心大胆地买。”

　　“我说得不是这个，你别给我扯开话题。什么看望阿姨，不要给我装傻。”

　　“我真的是过来探望伯母的，怎么的，我不能来？作为小辈，我来看望长辈是理所当然的本分。”

　　“说实话！”

　　“好吧，实话就是，顺便来看望下伯母，主要我想见你。开心吗？”南劲锋诚实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他笑得极其坦诚，也没心没肺。

　　“……”

　　“看吧，我说了实话你却不爱听，所以有时候，还是善意的谎言比较能让人接受，也比较容易达成目的。”

　　“你这样我的铺子再不欢迎你进来，南劲锋，看在你多次帮我的份上，我对你已经是很友善了。我不是好人的南大少爷，我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哎呀，不用太担心，我也不怀好意的花大姑娘，我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

　　“懒得理你。”花姿气得上下牙疯狂打磨，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篮子他爱拿就拿吧，自己一个人突突往前面走。

　　就这样打打闹闹地，他们走过了山茶花小道，去到了渔村的集市，这里生活物资应有尽有，海鲜价格便宜，还是上午刚打捞起来的新鲜货，热带水果也摆满了一个又一个摊子；粼港不盛产蔬菜，大部分的品种都输从外地运过来的，当然也会有些摊贩卖的是自家种的，这些沾着露水和泥巴的时鲜蔬菜，花姿最喜欢买。南劲锋想去的糕点铺子，就是集市尽头棕榈树下的那个古香小楼。那家的点心确实出名，店主是一位来自江南的女人，祖上的糕点手艺传到这一辈只有她愿意去继承，后来嫁到了粼港，把好吃的江南糕点也带到了这里。

　　琳琅满目的漂亮糕点摆满了货架，南劲锋让店员推荐些特色点心，店员东指西指，都说好吃。南劲锋只好问花姿：“你对这里熟，你觉得哪些好吃？”

　　“嗯……不好说，这个还是得看你要送礼的对象偏好什么口味。他们家甜的咸的都有，甜的像黄桃糕就不错，龙井酥也好，里面是茉莉花的馅料，甜度比较低，现在小姑娘都不是特别爱好甜食了，老年人也不需要忌口，咸的糕点呢……火腿馅饼就很好，比较符合大众口味，买的人最多，反正大概率不会踩雷。”

　　花姿很认真得给他做着参谋，虽然还是很嫌弃他的德性，朋友间帮点小忙，还是举手之劳，如果南劲锋对她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他将会是个不错的朋友。可是再一想，如果他没在打自己主意的话，大概率不会和她这种人混到一起。星辰与凡泥，天上地下的两个物种，因机缘有了片刻交汇，但终究是要回到各自所处的地方，她抗拒南劲锋进入自己的生活，其实是对彼此的一种保护，就像从前对待秦锝佑那样，耳鬓厮磨的同时又生出很多戒备和距离。

　　“那买点火腿馅饼吧，她应该会喜欢，我小妈爱吃水果，你说的那几种都来点。”

　　“你还挺有孝心的，买糕点还想着继母。那你母亲爱吃什么口味的？”

　　“……她吃不了，她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还是确实是她理解的意思？去世了？花姿挑糕点的手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南劲锋的神情，他的面色和他的声调一样，慢慢低沉了下去，无边的落寞涌现在他的眼睛里。看来她猜对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在花姿听到的关于南家的传闻中，南劲锋的母亲一直待在国外，却从未听到过关于她离世的消息。

　　“嗐，没事，就算她还活着，也大约不会喜欢我给她买的东西，她其实不那么爱我。”南劲锋耸了耸肩，表情故作坦然，但无所谓的语气中却夹杂着深深的不甘心。

　　“哪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花姿想要安慰她一下，可说完就后悔了，不爱孩子的母亲，还真有，她的妈妈不也是为了吴刚强那个渣男而抛弃自己的吗？不过面对情绪低落的南劲锋，她还是得说些积极正面的话，“很多人不会表达爱，千万句关心的话藏在心里，表面上却冷冰冰的。也许你妈妈心里惦记你，但因为各种原因选择藏起爱意。”

　　南劲锋仰起头喘了口气，“也许吧，不过我再也不会知道她到底爱不爱我了。”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她自杀了，她觉得人生很不幸，生活对她太过残忍，所以选择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她一点都不勇敢！她是个怯懦的女人，没给我这个儿子树立好的榜样。”

　　花姿不再接话了，确实，她不勇敢，但抛下所有痛苦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安慰人的本事，她花姿确实不太擅长，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宽慰南劲锋，只好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轻声问道：“那么你呢？”

　　“什么？”南劲锋不明所以。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点心？不要总想着别人，你自己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吃。”花姿温声说道。

　　南劲锋定定看着花姿，愣了一会。“我喜欢蛋黄酥......”

　　“蛋黄酥啊，好办，包一盒纯的。”

　　又挑选了几样精致的糕点付了账，店员用传统的牛皮纸将点心包好，再用红纸贴上封口。买完菜和点心，两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周末的粼港时光悠闲得如同世外桃源般静好，从山茶小路上可以远远瞧见沙滩上孩子们放得高高的风筝，五彩斑斓；一波波的学生骑着单车载着钓具往海边去，他们的欢声笑语久久回荡，即使心情再郁郁寡欢的人都能让心绪放松下来。

　　“对了，看你和傅家人关系都不错，可我记得傅寻市长不是粼港本地人，你们两家怎么认识的呀？”

　　“傅市长是北方人，可崔阿姨确是实打实的粼港人。傅晶外婆和我奶奶是闺蜜，如果不是当年她老人家走得早，我们两家或许更亲。年轻时候的崔阿姨北上读书，认识了傅叔叔并结婚生下了傅晶。后来傅叔叔从政，长留中央，直到四年前他被委派到粼港主政，一家人才搬回来。我小时候和傅晶其实也没怎么见过面，是有一回崔阿姨带傅晶回乡省亲我们才认识的，后来一起出国念书，异国他乡相互帮助，朋友情分才更深了一些。”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