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听风》山深不记年

63、宋钰

　　家中，傅晶和霍霆早已经把活都干完了，傅家伯母在楼上小睡，他们两个人便一同看管铺子。自从傅晶知道南劲锋和花姿一起出了门，心里面便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这种感觉每每在看到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时都会出现。傅晶神思不属，和霍霆聊着天的同时，却总忍不住跑去路上，看那两个人回来没有。

　　霍霆看出了傅晶的魂不守舍，他一边心疼这姑娘的痴心，一边又为自己感到悲哀，他努力地想要吸引她的目光，可是在她心里面，永远觉得南劲锋才是最好的。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南劲锋喜欢的不是她吗？真的以为他过来是来看望咱妈的吗？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花小姐身上你看不出来吗？霍霆真想拿个大喇叭在傅晶耳朵边上把她喊醒。

　　小路的尽头山茶树后，终于出现了两人缓缓而归的身影。南劲锋走在花姿旁边，那只本来应该属于花姿的菜篮子此刻正挎在他的臂弯上，两个人的模样，静好得如同一对恋人，南劲锋看着花姿，笑得那样和煦温柔。

　　傅晶握着金属门把的手缓缓落下，心里面那朵飘忽的白云，终于化成了秋雨，漫天落下……

　　“你看明白了？锋子来这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看长辈，他不过就是想见一面花姿小姐。傻姑娘，你回头吧。”此刻，霍霆来到了傅晶身后，她眼中的“风景”也被他全部看进了眼底。

　　看到了也听到了，但傅晶就是不太愿意相信，她不甘心地说道：“锋哥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喜欢上花小姐，不会再跟江崎重修旧好？还是不会辜负你？这每一种可能性，最终取决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怎么走他自己的路就怎么走，可是你得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只是想和锋子在一起，不管他心里有没有有你，也不在乎他到底喜欢谁，那么你就这样继续等着守着。”

　　傅晶没有回答，她一扭头，进去了里屋。

　　片刻后，那两个让傅晶心中万般怨怼的人便一齐缓缓归来了。晚上，傅家伯母又是一番忙碌，似乎对于她现下的人生而言，每天忙碌着一日三餐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一桌子菜在黄昏时分准备妥当，菜色比起中午的还要丰盛，傅家伯母更是热心的为两个小伙子留了一些饭，让他们回去当做夜宵。

　　饭后，南劲锋和霍霆便一人提着一个饭盒袋结束了一天的客人生活。花姿敏锐的感觉到，晚上这顿饭，傅晶不在状态，对比中午的欢脱，越发显得沉闷和安静，笑容也少了些，可她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南劲锋买回来的糕点里，有傅晶的一份，她在晚上睡觉前，躲在屋子里，偷偷打开了属于她的牛皮纸，里面的糕点都是她喜欢吃的。从前她和锋哥一起留学在外，锋哥总是保护她，她喜欢玩，常常深夜时分还浪在酒吧，每次都是锋哥把她安全地带回来，他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着自己，久而久之她对这个人就生出了依恋。她以为双方都对彼此有情，可没想到他回国后就与江崎结了婚。

　　唯一让傅晶感到安慰的就是，他们婚后性格不合感情不睦，一直处在要离不离、两处分居的状态，她于是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或许，她就这样等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等到锋哥回头的。

　　今天，他看着花姿和锋哥走在一起的模样，心痛难过。可晚上一打开糕点盒，她觉得，南劲锋心里是有自己的，至少隔着这么多年，他还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或许，是她想多了吧，花姿和锋哥根本没什么的，只是恰巧要一起出门，只是恰巧场景和气氛让人想入非非。又或者霍霆这个坏蛋想要挑拨离间、摆弄是非，让她对南劲锋死心，可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太多的想法在傅晶的脑子里萦绕，搞得她心浮气躁。即便一再劝慰自己不要瞎想，但是那天之后，每次一见到花姿，她心里面就膈应得慌，态度也不由自主变得若即若离。

　　其实傅晶也不想这样，以她的性格，一贯喜欢明火执仗，这样扭扭捏捏的，别人难受她自己更难受，但是她又说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花姿可能和南劲锋有事儿的事实，只好尽量回避这两个人。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自那次看似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后，傅晶和花姿便很少再说话了。不是彼此不交流，而是花姿连傅晶的面都很少见到，傅晶的工作似乎进入了繁忙期，基本上天天加班，回来特别晚，连伯母都说最近一看见女儿，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她就喊累回到了房间。虽然花姿和伯母对傅晶的变化感到了一丝不安和奇怪，但更多的是心疼，打工人起早贪黑，所以她们平时会多做些好菜，让傅晶至少伙食上能吃得好一些。

　　每个月，傅晶和母亲都会安排一天去看守所里给父亲探监。傅寻对那些扣在他身上的罪名一概不认，案子审了又审，他一遍又一遍地从监房走到审讯室，又从审讯室走回监房，身心俱疲，不堪其扰。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只有每个月妻女过来探望自己的那一天，才能得到一些精神慰藉。

　　虽经历这一遭，但傅家人似乎心更齐了。

　　又到了约定好探监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傅晶和崔明英收拾妥当后就出了门，店里只有花姿和另外一名兼职大学生。大早上点奶茶的人很少，可她们一点都没清闲，煮料配料打扫开张，样样事都免不了。她们正在操作台后面忙碌，听见开门铃叮叮当当发出一阵响，以为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

　　她们一同抬头看向门口，兼职小妹招喊着欢迎光临，可花姿却没动，她死死地盯着那名所谓的客人，手上的奶茶杯也捏得变了形，把上一秒还热情的小妹吓得动也不敢动。

　　只见那位客人是个挺拔的年轻人，穿着不俗，看起来就十分贵气，长相也异常俊美，头发干净利落地向脑后背去，面庞白白净净，线条英朗，唇色极艳，气质很像水中的红莲花，又清濯又妖艳，唯一的不和谐就是他右眼上黑色的眼罩，太可惜了，这样好看的人竟瞎了一只眼睛。此刻，这位客人也正用他那只左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花姿瞧。同样是互盯，两人的眼神却是不一样的，花姿是赤裸裸的愤怒和敌视，而这位客人却是揶揄中带点嘲讽，仿佛猎人看见白兔的那种情感。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花姿恨恨地看着宋钰，不过她还有点脑子，眼神示意那个诧异的兼职学生出去待会儿，她明白在这儿宋钰不会对她怎么样，接下来要聊的话题也不适合让旁人听到。

　　兼职小妹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摘下围裙走了，她心想着这位男士应该是老板的前男友，看情况两个人分得不是很好看，男的想追回女的，女的不想被男的追回，这种两厢纠缠的事她不便在里头搅和。

　　“怎么，见到老朋友不开心吗？在国外的这几年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一回来迫不及待就想要来见你，但是又不好两手空空，所以费心准备了一点礼物。”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花姿的脸色又白了一点，逼迫着自己去看他的眼睛，他所说的礼物，估计就包括秦锝佑的一条命。

　　宋瑜盯着花姿，笑容里是她熟悉的研判和剖析:“我不想耍什么花样，再多的阴谋诡计当年你都见识过了，这次回来，我要和你彻彻底底的了结恩怨，所以我对付你的手段都是你一看就能明白的。”

　　“秦锝佑是不是你杀的？”花姿问出了这个她早就知道却一直执念着放不下的疑问。

　　不过宋钰没有明确给她答案，他故作高深地抿了抿嘴，一丝嘲讽的笑意出现在他的嘴角，过了会儿他答道：“你觉得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喽！”

　　花姿冲上去，一把将他扑倒在桌子上，巨大的仇恨烧得她失去了理智。宋钰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十分配合地狠狠倒在桌子上，只是嘴角的嘲笑更加明显了。

　　花姿揪着他的领口，估计她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我告诉你，姓宋的，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我要认一次怂跟你姓。你这个天杀的恶人，当年怎么没一枪蹦死你，你个畜生王八蛋，我要拆了你的骨头，扒了你的皮。你等着，老天爷总会降个雷劈死你的，你不得好死，王八蛋。”

　　“你就是诅咒我死全家也没用，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要让我活着。秦锝佑朝我开了一枪都没能杀了我，可见我命不该绝，至少也得把你们送进地狱我才能甘心闭眼。现在姓秦的已经没了，他死在了我的前面，可见老天爷没听见你的祷告，不如我送你去见他，你在他面前好好喊冤，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宋钰放肆地挑衅。

　　花姿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冒了一脑门子汗，再一听见他这样大放厥词，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了。她疯狂地捶打着宋钰，用手指挠着他一切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可惜为了做茶的时候保持卫生没留什么指甲，否则肯定一爪子就能抠下一块肉来。她此刻抛弃了所有的温柔与端庄，形似疯妇，只想着把这人打一顿好好撒气，打死了最好，生死仇敌，迟早要杀个你死我活。

　　但是花姿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宋钰从小练格斗，她这点玩意儿，在宋钰眼里根本不够看。他任由花姿咚咚咚锤了几下，初时像个看孩子玩闹的家长，突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神经抽到了，他收了笑容，脸色刷地变得像地狱里索命的恶鬼，身体从桌子上弹起来，双手死死地钳住花姿的脖子，再一个用力，两人的姿势便来了个互换，花姿被他掐着脖子按在桌子上，宋钰的脸上尽是狰狞的冷笑，手上的力道极大，眼神却是吓人的空洞。

　　花姿躺在桌子上怎么也挣扎不开，她感觉氧气在渐渐离自己远去，不一会面色就充血涨红，死亡快要降临，但此时她却在恐惧之中反得到一丝希望和畅快，店里有监控，她也用手抠下了宋钰的肉屑，就这样任他杀死自己吧，那他的谋杀罪便坐实了，何需她再费心找什么证据，说不定警察深挖下去，连他之前做过的种种恶事也会抖落出来。往事在花姿的脑海里一遍遍闪过，一段段不堪的往事，道尽了她半生的幽怨与不幸，虽然不算个好人，但也未做过什么恶事，唯一的遗憾，就是到死都不曾对那些重要的人说一句感谢生命中有你。

　　这是两个恨红了眼的亡命之徒，就算是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也要与对方博一回。一个被射瞎了眼睛毁了一生骄傲，一个被虐待被夺走心中所爱，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一个哑着嗓音恶狠狠地说道：“去死吧，去死吧，去给我的眼睛陪葬吧。”

　　一个说不出话是得在心里默默诅咒：“杀了我，然后你也一起下地狱吧。”

　　不过他们的希望都没有如愿，就在他们以为就可以这样轻易地结束一切的时候，宋钰却猛然松了手，花姿的眼睛因缺氧充血什么也看不清，耳朵也轰鸣作响，但她还是听见了巨大的撞击声，等过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眼睛恢复机能，视线清晰起来，她看见宋钰被人打了一拳，撞在墙上，嘴角流着血，正半蹲在一边揩着，边揩还边笑，真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而打了他一拳的人正是南劲锋。他手上还提着前几天在这里蹭饭提走的餐盒，看来他是顺便来还的，反倒碰上她遇到麻烦。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再让我看见你动她，我就算下半辈子牢底坐穿，我也会杀了你。”南劲锋盯着宋钰，凶狠地说。

　　宋钰撑着墙壁，踉跄着站了起来，看来南劲锋下手真没留余地。“真是……哼，幸好你打断了我，要不然我还真控制不住自己要掐死她！咱们之间的游戏可得慢慢玩，可不能让你轻轻松松死了。”

　　宋钰知道花姿不怕死，也知道有比死更加能让她痛断心肠的东西，这不，他在一边，看着南劲锋把花姿护在身后，突然就发现了一件比直接弄死她更加有意思和成就感的事。

　　“啊~没想到你们俩混到一起去了……小东西，你还真是有本事的很。”

　　“滚出去，否则报警抓你！”花姿喘着粗气道。

　　“真是没礼貌，竟然让客人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你算哪门子的客人，王八蛋，你敢再来我就敢往奶茶里下药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