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听风》山深不记年

74、生病

　　一整夜没有睡好。北海廊道的雪好似下个没完，外面风声裹挟着雪花，越发显得静谧，柴火哔啵作响，花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脏跳得平和且安稳，心情却不怎么美好。南劲锋就在她的隔壁安睡，隔音很好，但此刻花姿却在懊恼为什么隔音这么好，连他一点点的声音都听不到。明天即将分别，她回粼港，南劲锋也要再次前往美国，中间相隔那么远的距离，再见面又该是何时何地。

　　花姿不断的安慰自己，没那么喜欢他，你只是偶尔难受的时候，想要有个人陪，可在这夜晚时分，却怎么也疏解不开阴霾的情绪。

　　早晨，花姿也像来那天一样起了个大早。走到南劲锋的屋门前，试着轻轻敲两下门，不期盼他能真的听见，只是如果刚好他也醒着，两人还可以相互道别。敲完她耐心等待了一分钟，意料之中地没有人开门。她苦笑了一声，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明明来时也是一个人，走时却觉得孤独。

　　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不过两步，身后的门竟然开了，花姿猛地回头，看见南劲锋靠在门上看着她笑，“还是和我说一声再见吧，不然总觉得我被你丢下了。”

　　花姿扶着箱子的手一瞬间脱力，胸口有酸涩的感觉慢慢溢出来。“我敲门声是不是太大了，把你惊醒了？”

　　“不是，我睡得很轻，你一出门就听见脚步声了，但是我不太舒服，站起来浑身乏力。”

　　“怎么了？你确实状态不太好。”仔细一看，南劲锋的面色惨淡异常，眼神也无光，病恹恹的。

　　“好像着凉了，昨天晚上吐了两回，整个人冒虚汗。”说话也有气无力。

　　花姿心一沉，撇下行李箱两步走到南劲锋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烧了，”她的手软软的，微微有点凉，离得进了南劲锋能看见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这样不行，我陪你去医院吧。别是肩膀上的伤口发炎了。”

　　“会耽误你回粼港。”

　　“飞机可以改签，奶茶铺没我也行，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实在不仗义。别推辞了，现在你身体要紧，不过我大概只能给你搭把手，看诊就医这事我帮不上忙。”

　　“那就辛苦你了，这样已经很好，我虚得很，没人在身边可能真的不行。”

　　刚晴了一天的北海廊道又下起大雪，花姿陪南劲锋到路旁等车，路上很滑，好几次差点摔跤，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在雪中缓慢前进，大雪落了满身。他们在店主的推荐下去了附近的一家私立诊所，诊所里人很少，南劲锋很快便得到了诊治。流感引起了肺炎，医生开了药还要求输液。南劲锋情况越发严重了，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还是寒颤，浑身直哆嗦。花姿忙把病房窗户关上，空调温度调高，邻床上的被子也被她拖过来裹着南劲锋。

　　“好点了吗？”

　　“别担心，没事，我体质很好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知道，但是眼下你可不能冻死在这里。你一个人撑一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嘴巴里没味道，想吃咸的辣的。”

　　“不行，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病人？只允许吃稀饭，大鱼大肉等好了再吃。”

　　“好。”南劲锋乖乖的答应。

　　花姿带上围巾，再次走入雪中。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沟通实在是难为人。诊所右边走过去三个红绿灯就有一家餐馆，这是翻译软件加上手舞足蹈的比划才问到的结果，即使是这样，花姿还是花了不少的功夫去找，因为它的门脸实在太小了，表明自己要买的东西，又是一通比划，总之等她觅食回去，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南劲锋倚在枕头上半眯着眼，花姿走进屋子抖落一身白雪，又从衣服里层拿出饭盒，“快点吃吧，等会凉了不好吃了。”花姿扶起南劲锋，将白粥和一碟子小菜摆在他面前，筷子都给他放好，服务很是周到。

　　“只有一碗粥，你吃什么？你早上起得比我还早。”

　　“我吃过了，回来的路上啃了两个肉包子。”

　　南劲锋吃得很慢，似乎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把那碗粥和小菜全部吃了个干净。等花姿处理掉垃圾回到房间，他已经睡着了。

　　“大概他真的是太累了。”

　　盐水还有两瓶没有吊完，没人看着不行，花姿坐在床边发呆，看着水滴以恒定速度砸进输液皮条溅起一连串水花。因为生病的缘故，南劲锋的呼吸声很重，睡着了眉头也紧皱着，皮肤白净，呵，像个小白脸。他的睫毛很长，从认识以来，他的眼神一直很干净，真实友善，一如他的心思，虽然有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心地真的很好。这样的他，怎会让人不想要去靠近？如果她是别人，不是梅颖川也不是花姿，是这世界上另外一个普通女人，那么她应该会迫不及待的答应南劲锋的心意，若是反过来他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会开足马力追着他不放。

　　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去联想那位传说中的江崎小姐。她眼光真是差劲，不爱南劲锋爱宋钰，明明有着旁人想也不敢想的机会，竟然放弃了。不过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大概就像傅晶说的那样，她喜欢的就是宋钰那种腔调。

　　缘分就是这样飘忽不定，落到谁的头上都不奇怪，只是落到适合的人头上是幸运，落到不适合的人头上却可能是一场悲剧的开始。花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对南劲锋……她喜欢，开心的想与他分享，难过时也希望他知道，但是，都只是想想，最后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埋藏成她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因为比起南劲锋来，她更应该在意的是那个逝去的、曾向她付出满满一颗真心的秦锝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他在那边也会觉得很难过吧？

　　南劲锋的手机屏幕亮起，还是上次他们吃饭时不停打过来的那个号码，幸好是静音，南劲锋没有被打扰。无聊的花姿开始猜测这次手机那头的人到底能打多少个电话，他打一个花姿便记一个。直到打第三个的时候，花姿开始担心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南劲锋不接耽误了怎么办。于是她将南劲锋唤醒后离开病房，把独立空间留给他处理事情。

　　再回来时，南劲锋已经挂了电话，脸上浮现出和那天接完电话后一样的不耐表情，仿佛十分厌烦打电话的人或是要处理的事儿。盐水也已经吊完了，医生拔完针开了点药，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让他们回家休息，为了观察病情，这几天都要来复诊。

　　回到旅馆，花姿安置好南劲锋后，开始处理延后回国的事宜。南劲锋生病后越发事多越发粘人，一会让她递东西一会让她倒热水，一会又跟怀了孕一样嚷着恶心想吐让给递垃圾桶，总之就是有造作不完的事情要劳烦花姿。总是这么两头跑来跑去也不行，索性她就搬着电脑守在南劲锋旁边，他要啥顺手递过去就完了。

　　南劲锋脑门贴着冰袋躺在床上，明明挺虚弱可就是睡不着，病况稍微好点就不老实，絮絮叨叨还腻腻歪歪，完全没有早上的礼貌和稳重。“你在忙什么呢？能不能抽空陪我说说话，你就坐在我旁边却不讲话，我感觉很别扭。”

　　“那我走？你一个人就不别扭了。”

　　“可我病了，我需要你。”

　　“那就忍着！我也是好不容易善心大发做一回免费护工，服务水平没那么好请你担待一下啦。你这样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机票要改签呀，后续的事也要处理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走？”

　　“等你好了，或者要不要叫个人过来照顾你？”

　　“不要，我觉得你照顾得很好。如果一时半会你不着急回去，那么请留下来吧。”南劲锋像孩子一样任性，一说到另外叫人，立刻将脸别过去，直接拒绝。

　　最贵的房间就是好，独占最美的风景。花姿说：“我会留下来的，放心吧。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不管。”

　　“你在山里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南劲锋被顺利勾起了回忆。

　　“你还记得？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已经神智不清了呢。”

　　南劲锋歪着脑袋没搭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炉火太旺，房间里越来越热，花姿将窗户开了个小缝，过点新鲜空气进来。

　　“还是要好好保养，冷热温差太大人就容易着凉。最近感冒发烧挺多的。前段时间我生病，现在换做是你，这种小病不伤命伤神，一不注意就染上了。”

　　“你怎么啦？”

　　“嗯，发烧。”

　　“你不够意思，都没跟我讲。”南劲锋眉毛挑了挑，拱拱鼻子，表示着他的不满。

　　“跟你讲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况且就是件小事，我睡两天就好了。”

　　“怎么会没有用？我可以帮你叫医生，可以让人给你送吃的，可以让阿姨过来照顾你，可以给你打电话，让你不再感觉孤独。”南劲锋不服气地说道。

　　若是以往，花姿一定会嘲笑他小孩子心思，只是这一次，她却把南劲锋的话仔细听进去了。顿了片刻，严肃的表情慢慢浮现在她的脸上，然后她认认真真说：“如果你做这些......我会越来越软弱。我不想这样，不想在你安慰我的时候忍不住哭出来，那样一点都不酷。”

　　“有时候人不那么坚强没关系，就像我一样，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告诉你，会想办法让你留下，我不会勉强自己把你推远，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可以。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我希望你可以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并诚实回答我。因为我长得好看？一时新鲜？或是我像什么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你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你不敢靠近我吗？那我明确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希望看到你，期待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你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你安静地待在某一个地方，走再远的路我也想过去见你一面。这种感觉像疯了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大概不是你喜欢的答案，但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我们不可能有未来！”花姿歪着脑袋，轻轻靠在墙壁上，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说。

　　“其实我都明白，我们，很难。从前我不了解你，所以我希望哪怕是交易你也能在我身边，也能够回应我的情感，我把自己想象成猎人，其他的不重要，得到你就好。可是现在我越来越体会到，你就是你，你只有在做你想做的事情时才觉得自由，我也感觉快乐。有时候我也有求而不得的心境，你明明就在那里，我却不能靠近。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这一刻永远永远不要过去，你不回粼港，我也不去美国。我们就一直待在这个旅馆里，一起取暖、一起看雪。”

　　“我们……总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过回原本的生活。”

　　“即使这样，你能不能答应我，这几天好好陪陪我，哪怕就当对我曾经帮助过你的报答。”

　　“好，我答应你。”